当年他冷得几乎能冻死人,还总是不说话。炎炎夏日坐在他身边,就好像是坐在冰窖里。更别说冬天,是她想拔腿就跑的程度。 同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 “祁公子......莫非就是当年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郎?” “这,我倒是不知。”她深居简出已久,不大关注都城的宫廷的事情。 “这样说来,姑娘您同这位祁公子还挺有缘的。” 纳兰初笑问:“何出此言?” “姑娘不知吗?”如兰疑惑道:“当初夫人曾动过让他做女婿的心思,不过看您无意,便没再说了。” 纳兰初回想了一下,似乎确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时候出了楚家的事,她又受着伤,实在是分不出其他心思来。 如兰看了眼外面,压低声音道:“我瞧着祁公子似乎对您有意?” 纳兰初脸上染上一抹绯红,不自然别过头。 “我......怎么知道。” 如兰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摆得云淡风轻:“我怎么瞅着......姑娘似乎对他也有意呢?” 纳兰初脸色更红,正要反驳,祁叙忽而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他如往常一样走到她身前,手指触了触碗的温度,把盛有药的汤匙放在她嘴边,无比熟练自然。 纳兰初如往常一样屏住呼吸,还没张开嘴,就对上如兰奇异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目光。 纳兰初:“......” 在梦里的时候祁叙就时常给她喂药,她早已经习惯了,但是忽略了这里还有一个如兰。 如兰掩饰住嘴角的笑,“姑娘,家里还有些衣物,我收拾收拾再过来。”说完,她就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贴心带上房门。 纳兰初仰头望向身旁神情淡然的男子,赧然问:“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祁叙把汤匙放在她嘴边,无比泰然:“没有。” 纳兰初张嘴把药喝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几乎麻痹了味觉。 她苦着脸抱怨:“这药又苦了。” “最后一副药了。”他又舀了一勺递在她嘴边。 纳兰初心不甘情不愿喝完药,脸已经皱成了苦瓜脸。 他手覆在她头顶,揉揉发丝。 “张嘴。” 纳兰初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甜甜的味道荡开,慢慢冲淡了苦意。圆滚滚的,果核已经被去掉了,一咬即散,是蜜饯。 尝尝味道,似乎还是城东那家果子铺的。从城西到城东要跨越大半个都城,难怪今天他这么晚才回来。 况且,现在正是雪融的时候,天气更冷。 路上结冰,车马不能行,也就是说,他是走着去的...... - 下雪的时候,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祁叙起身点上屋中的灯烛,转身在书案旁坐下,拿起一张折子看了起来。 “祁叙......” “嗯?” “谢谢你。” 他微微抬头,灯火晕染在眉眼之上,纤长的眼睫挂上点点辉光,清冷的面容添了几抹不同于往常的温和。 像是微风拂过初融的湖面,寒冰之下,却是春意蕴藉的脆响。 屋中暖融融的,耳边能听到融水滴到窗檐上的声音。 冬夜实在太过漫长。 纳兰初托着脸看他,见他低头写了许久,忍不住好奇走过去瞅了眼。 “咦,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个?”她凑近了继续看,这笔迹乍看上去同她的确实是一模一样,但只要仔细看才能辨别出来,这篇字笔法遒劲,锋芒毕露,是她写不来的。 两人的距离格外得近,属于女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冬日的第一抔初雪,透着几分梅花的香气。 青丝垂落下来,露出的耳垂泛着粉色,连微翘的唇显出几分莹润可爱。 祁叙微微敛下眼,手攥着袖袍。 有点想亲...... 纳兰初视线微偏,看见了他搁在砚台上还滴着墨的毛笔。 “为何你的字,同我的如此相像。” “阿初不知道么?” 她讶然抬头,却撞进了他带着几分笑意的眼中。 “阿初忘了?有个成语叫言传身教。” “我何时教你......”话音未落,她恍然想起当年离开的时候留给祁叙的那一叠纸。 眸光微恍,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坐在窗边一复一日抄书的小姑娘。 言传身教……原来是指这个…… “煎饼呢?”纳兰初突然想起那个湿淋淋跳进她怀里的小猫。 “在陈溢之那,明天他会送过来。” 纳兰初点点头。 不知道煎饼现在如何了,身上的伤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在她想着的空当,祁叙提起笔继续写奏折。 “你在写什么?” “奏章。”祁叙毛笔在砚台上舐了下,“救你爹娘出来。” “我爹娘,真能救出来么......” 她神色茫然怅惘,还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在爹娘被抓进牢里的这些天,她求过无数以前和卫国公府交好的世家,要不就是避而远之,要不就是冷眼旁观,甚至还有人想把她捆起来交给朝廷的。 就是没一个人,肯伸出手来救她。 “我在,就能。” 他声音浅淡,却无端让她信服。 她眉眼舒展开,莹莹一笑。 她信。
第61章 第二天,陈溢之果然把煎饼带了过来。 煎饼一见她就扑了过来,跳到她怀里,亲昵地蹭蹭。 “嘿,你这小东西,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看,连摸都不让我摸。” 煎饼转过身朝他龇了龇牙,转头又埋进纳兰初怀里。 纳兰初掂掂份量,抚着它油亮可鉴的绒毛,琢磨着祁叙给他吃的伙食确实不错,单看这体型就大了一倍有余。 煎饼不停翻滚,还把肚皮露出来让她挠挠,看得陈溢之面上郁卒不已。 把毛在她身上蹭完了,它又翘着尾巴跳到祁叙怀里躺着,像个老大爷。 祁叙早就习惯了它粘人的性子,搂住它的肚子放在案边,似乎并不打算理它。煎饼在地上转了几圈,又跳进了纳兰初怀里。似乎怕她生气,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舔她。 纳兰初挠挠它脑袋,有些哭笑不得。 - 祁叙:“有消息?” “当然有,也不看看我是谁。”陈溢之从掏出几封信扔在桌上,“喏,这是李舍铨与狄人勾结的证据,还盖着私印呢,我看他找什么法子抵赖。”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道:“这李舍铨也是厉害,又给皇帝当探子,又给狄人当耳目,他这是铆足劲儿两边薅呢。” 祁叙打开一封信翻看着,扫了一眼后合上,又问:“高蹈的呢?” “害,这就更简单了,他的事情都不用我亲自出马,大理寺都原原本本存着。”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封鼓鼓囊囊的信来,推到祁叙面前。 “您瞅瞅?” 祁叙眼中晦暗不明:“你去大理寺偷的?” 陈溢之像被踩了尾巴似的,顿时跳脚:“你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作甚,我这不是偷,是借,是借你懂不懂!” 纳兰初不知道祁叙懂没懂,反正她没懂。 迷茫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打哑谜,一头雾水。 陈溢之同她解释:“我们是为卫国公,也就是你爹娘的事。” 纳兰初眉眼爬上一丝忧心:“我爹娘,如今可还好?” “放心,卫国公和夫人并没有大碍。皇帝如今正想要他们主动认罪,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天下人指摘,纳兰姑娘暂且放心。” 听完这话,她松了一口气。 陈溢之指了指放在案上的几个信封:“这些都是在朝堂上指控卫国公和世子叛变的证据,皇帝虽然堵得了朝臣的嘴,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更何况,陛下最近身体不佳,朝政多由宋砚和太子处理。”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在他死后,继承人会在宋砚和太子当中产生。按照现在的态势,似乎皇帝更偏向于宋砚。 纳兰初是知道宋砚哥哥做了皇子的,只是一直没得机会再见一面。 不过,他应当也忘了她,再见一面......反而是她更窘迫吧。 “可若是宋砚哥哥将我爹娘放了出来,那岂不是会被怀疑?” “这是自然。”陈溢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哗啦一声展开,颇为潇洒地扇了扇。 “所以,我们要让太子做这件事。” “太子?”纳兰初着实惊讶了下。 在他记忆当中,太子比她还深居简出,除非祭天仪式,其余的时候都住在东宫里,一年半载也不见人影。宫里说是太子身体虚弱,不宜出门。但真相究竟如何,也没人知晓。毕竟太子不大受宠,要不是这些年皇后一直稳居中宫,太子想必早就被废了。 而且,太子和卫国公府并未有交集,甚至她娘曾经脾气火爆的时候,还同年幼的皇后吵过架,而且她哥哥有一次去宫里找二皇子,还不小心用石头砸了太子的鼻梁。 可以说是得罪了个彻底。 “太子,他会帮忙么?更何况,这事一说,可能还会威胁到储君之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陈溢之摇摇扇子,笑得隐晦,“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他又......” “这不是有你家祁叙么!” 他使了个眼色,笑得一脸奸诈。 “同你家这位比起来,太子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纳兰初被他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祁叙正翻看着他送来的证据,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陈溢之自讨了个没去,摸了摸鼻子,正想同纳兰初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谁知刚一张嘴,祁叙一个眼刀就飞了过来。 纳兰初听他刚说了半个字,没听到后面的,目光探寻地抬头看他。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挤出一丝笑,后槽牙却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这闷葫芦,喜欢人家倒是说啊,瞪他算什么本事。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她要是纳兰姑娘,早就跑了。 “行了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 他摇着扇子,临走时还不忘蹲下身,拍了拍刚从纳兰初怀中跳下的煎饼。 “小煎饼,不要想我啊。” 煎饼张开抓子想要抓他,被他熟练避开。趁着空当,又往它头顶薅了下。等摸完,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纳兰初看他看得专注,便也没有打扰他,而是伏在案上躺了会。她每日午间都得小憩一会,不然一整个下午都打不起精神。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小憩只需一刻钟便够了。 纳兰初甫一睁眼,视线下意识往前看去。祁叙已经不见了,她直起身,身上的褥子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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