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但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死都不可能回去的。 纳兰初背上箩筐,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走到半路上,没想到还是迷了路。 冬季天黑得早,白色的雪压着草垛,时不时探出一双荧荧泛着青光的眼睛。 纳兰初急忙捂住眼睛,露出一条缝看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一道身影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悄无声息。 见她掩耳盗铃的举动,祁叙罕见地迟疑了。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这姑娘确实没心机,毕竟这种举动,不是聪明人能做得出来的。 祁叙看着她围着同一个山坡转了三遍,最后还是跌了一跤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兜圈子。 傻。 看着她走进院门,祁叙才转身而去。 回到破茅草屋的时候,月已经升至中天。脚踢到一团软软的东西,他低下头。 宽大的棉袍里包着的馒头早已冷硬,祁叙沉默着扫了一眼,随手把馒头扔了出去。 他永远都不需要这些形同施舍的可怜。 永远都不需要。
第9章 纳兰初回到家里,卸下背篓,推开院门。 屋里点着煤油灯,火光从窗户里泄出,投映在空荡的院子里。 里面安静得让她心中有些发慌。 推开门,张氏和宋砚哥哥坐在桌边,桌上摆着饭菜。 还有一个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材和衣着隐约判断出这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 那男人转过身来,笑道:“这就是小初吧。” 纳兰初不明所以,也没搭话,悄悄往宋砚身后躲。 “没几天就不认识了?不会叫人了?” 张氏脸色十分不虞,看得纳兰初心里一慌。 纳兰初心里憋屈,她又不是宋初,哪知道那男人叫什么? 好在宋砚及时站起来替她解了围,“初初,你先回房。” 纳兰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听了宋砚的话,乖乖进了自己房间。 李野拉了拉张氏的袖子,安抚道:“初初还是个孩子,你这做娘的,还是和颜善语些。” 纳兰初坐在床上,摸摸有些干瘪的肚子。像是回应,肚子立即咕咕一叫。 恰巧这时候宋砚走进来,纳兰初脸唰地红了。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声音,端着饭菜径直走到桌前,把碗筷放好。 “初初,快来吃饭。” 纳兰初从床上跳下来,扫了一眼饭菜,心下奇怪。 “哥哥,这不是娘做的吗?” 张氏做的饭菜,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不好吃,比卫国公府的厨子差远了,只勉强能够果腹而已。 眼前的饭菜则是色香味俱全,怎么看都不像是张氏能做得出来的。 宋砚从底下翻出几块肉,放在她碗里。 “这是上次送你桃子的李叔做的,可还记得?” 纳兰初点点头。 她又没有宋初之前的记忆,如何知道上次的李叔是哪个李叔,但她装模作样的本事已经驾轻就熟。 “哥哥,那他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砚没料到自家妹妹会如此直白,哽了哽,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想要娶娘。” “娶,娶娘?!” 纳兰初嘴里含着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深吸一口气才费力咽下去。 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挺好的。 张氏除了脾气不好之外总是揪她耳朵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很好。要是有人陪的话,说不定她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宋砚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眼睛,语气染上些许怀念。 “初初,你还记得爹的模样么?” 纳兰初刚举起筷子,又不得不放下筷子,心中又慌张又无奈。 她怎会知晓。 这样的对话太多,她迟早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幸好宋砚的目光并未看她,目光越过流着烛泪的蜡烛,停在院里那棵落完了叶子的石榴树上。 “这树是当年爹种的,当时我才四岁,你还在娘怀里,那时候爹告诉我,以后石榴熟了就带我去摘,还告诉我要把大的石榴给妹妹。” 他神情低落,跳跃的烛火映在清隽的脸上,透着一丝无可名状的苍凉。 纳兰初也有些难受。 她从来没经受过生死之别,但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若是爹娘有一天离她而去,她定会哭得肝肠寸断吧。 “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 纳兰初从怀里掏了掏,翻手拿出一个橘子递给他。 这橘子是她在路上摘的,大抵是长得地方很偏僻,树上结满了黄灿灿的橘子也没有人来摘。她个子矮,只在树底下摘了两个,自己吃了一个,还给宋砚哥哥留了一个。 “自己摘的?” 纳兰初点点头。 “哥哥收下了,谢谢初初。” 手中的橘子还带着温热,宋砚心里升起丝丝暖意。爹虽然走了,但至少还有妹妹陪着他。 倒也不算太孤单。 过了一个时辰,纳兰初和宋砚出去,看到两人正在推杯换盏,知道这件事应该是成了。 宋砚对李叔印象还算不错,毕竟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还给初初带了礼物,虽然家境和他们同样贫穷,但为人踏实勤劳,最重要的是对娘还有初初没有轻视之心。 他给纳兰初热好水后,才回到自己房间继续温习功课。 再过几年便要科考,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厢,纳兰初把刚刚宋砚端来的饭菜收拾好,又拿出一个包子用布包起来放在桌子上。 等把一切做完才安然睡去。 早上。 纳兰初发誓,她本来没想要去找那人。 但等到自己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背着个箩筐,里头装着早晨刚热好的稀粥和包子,循着记忆慢慢往山坡上的破茅屋走。 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她才不会心软呢。 纳兰初费了好大力气说服完自己,才继续往前走。 破茅屋仍是原来那副模样,破败不堪,泛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纳兰初停在门前,心里十分犹豫。 若是她不进去,这些东西放在这里肯定会凉掉,可要是她进去,肯定又...... 她小小的脑袋里正在天人交战,突然门被打开,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祁叙冷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眼中寻不出一丝惊讶。 眼底是拒人千里的淡漠,比身后覆雪的山川还要寒凉。 又来做什么,看他笑话么? 祁叙忍住咳嗽,手掰过门想要关上,门轴却被一根竹竿牢牢卡住。 他认得这根竹竿,是昨日她拿来探路的一根。 手臂早已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气力,祁叙内心涌上浓浓的无力感。 算了,看就看吧。 祁叙手垂下来,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 纳兰初眨眨眼,莫非是个哑巴,所以才不会说话? 哥哥说身体有疾的人自尊心会格外强,原来是真的。 “这是吃的东西,给你。”纳兰初把包裹好的食物放在地上,低头时看到屋里那张破木桌,昨日她带来的东西一动未动,不免有些丧气。 她耷拉着脸,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既然如此,她还是不要来了,来了也是平白让人家厌烦......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纳兰初扭头一看,那人侧倒在门边,脑袋磕在门槛上。 “你怎么了?” 她扔下背篓急忙跑过去,手一触及他的身体,就被冻得一哆嗦。 她往屋里望了望,入目的只有一个破木桌还有一摞稻草。她把稻草搬来放在地上,用力将他身体搬了上去。 女子力气到底比不过男子,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移动一点。 “我都给你送,送衣服了,你怎么还,还能冻成这样。” 她捏捏自己被勒得通红的手掌心,有气无力道。 这人和哥哥倒是有个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特别死鸭子嘴硬。娘说哥哥这种人,从来不愿希求旁人的帮助,以为自己便能扛过一切。但人非草木,又如何能逃过生死与情感的束缚? 就像他现在,身体都被冻成了这样,却还是不愿意动她昨日送来的东西。 还好出门时她带了火折子,又在周围寻了些枯树枝,用了很久才生上火。 周围温度渐渐升高,地上火堆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 纳兰初扔了一根木条进去,火星四溅。 一阵寒风夹杂着雨雪从颓圮的屋顶吹进来,纳兰初往门外望去。 外面的雪又下大了。
第10章 祁叙醒来时天色大黑,地上的火堆还有些许余烬。 手边放着一碗稀粥,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肚子早已饿得生疼,他端起碗正欲喝下去。 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前几日被逼着喝下滚汤的样子。 身体像狗一样跪在地上,任人践踏,卑贱无力得让他恶心。 祁叙面露嫌恶,将碗用力朝门外掷去。 碗摔落在地,汤汁散落,应声而碎。 微弱的火光映在他捏紧的拳头上,臂上青筋根根鼓起。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求一切的好,谁又知道她善意的背后藏的是哪种面目。 还不如不相信。 他踢走挡着门的竹竿,用力关上门。 - 回到家,纳兰初把草倒进牛食槽里。 咔嚓咔嚓咀嚼声伴随着牛吸鼻的声音传入耳畔,同漫天飞雪的簌簌声交融,给寒冷冬夜添了几抹恬静。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划破宁静。 “宋初,你给我过来!” 纳兰初心里暗道一声不妙,慌忙拍拍身上的草屑,战战兢兢推门进去。 张氏拿着藤条站在她房里,后面床上堆满了衣服。 果然还是发现了。 从她把衣服拿出去的时候,纳兰初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逃不过一顿打。 “宋初,你把衣服放哪儿了?” 她紧锁的眉头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怒气,攥着藤条的手微微颤抖。 纳兰初想跑,但回头一望门已经被锁得紧紧的。 张氏看出她想跑,心中的怒火就像浇了一瓢油,哗啦一声烧起来。她一把揪住纳兰初的衣领,手上的藤条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打。 “你还想跑,还想跑!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衣服放哪儿了,我今天非把你打得去见你爹不可!” 身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意,纳兰初眼泪汪汪。 多亏了她今日穿得多,不然按这架势,她非得被打出血不可。 “娘,你快住手!” 宋砚把书袋扔到一旁,用力把小姑娘揽进怀里。 “进去把门锁起来。”宋砚说完便拉开房门将她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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