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的石头,他是怎么搬来的? 她正想着,祁叙走到她跟前,把石头一层一层往她脚边的缝隙垒上去。 祁叙一手搬起石头,另一只手往下加石头。纤瘦的手臂青筋紧绷,在衣衫遮掩的地方,几道伤痕迸裂,刹那间就染红了布料。 石头越垒越高,脚踝离石头底部已经有了一指的距离。 纳兰初动了动,发现还是疼得厉害。 “那个,你能帮我把脚抽出来吗?” 说完纳兰初就忍不住捂住脸,这实在不是一个贤淑闺秀该说出来的话。若是让她娘听到,非得让她抄几十遍家规不可。 墨黑的羽睫下漾过些许微澜,祁叙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俯身抱起纳兰初,把她的脚抽出来。 看到她脚踝的青紫以及不自然的弧度,祁叙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她是脚扭了。 小姑娘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圈,像只脏兮兮小猫。 格外让人......爱怜。 祁叙捏紧拳,掐断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可怜。 他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 - “谢谢。”纳兰初还沉浸在被抛弃的悲伤和委屈当中,没料到他是去找石头救她。 劫后余生的喜悦夹杂着浓浓的内疚,烧得她脸上微微泛红。她悄悄瞅了祁叙一眼,见他没有看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真是。 太丢脸了。 “你先走吧,我,我自己能行的。” 纳兰初结结巴巴的,掺杂着催人的急迫感。 祁叙目光移下来,停在她脚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脚上有伤,走不出去。 天一黑,她只有两个结果,要不就是冻死,要不就是被狼拖走饱餐一顿。 反正都是必死无疑。 瞥见他扭捏的模样,祁叙心中嘲了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 他走到纳兰初面前,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又指了下肩膀。 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经此一遭,纳兰初大小姐的矜持已经消失殆尽,毕竟还是命比较重要。 内心做了不超过眨三次眼的思想斗争,她趴上了祁叙的背脊。 少年背脊消瘦,却有着青竹宁折不弯的坚韧。他每一步都走得及其稳当,像是精心计算过一样。微风拂过树林,掀起他破碎的衣角。 纳兰初呼吸一滞,破衣之下,丑陋的伤痕交错纵横。有的已经愈合,只剩浅浅的痕迹,有的虽然结了痂,却仍旧张牙舞爪盘踞在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安安静静趴在他背上,不敢有丝毫动作,甚至恨不得自己少几斤才好。 该是多么狠心,才把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 从坡底到坡顶并不远,但祁叙还是走了近一个时辰。 到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两人回到那小破屋。祁叙把她放在稻草堆上,开始生火。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刻钟,纳兰初还是先憋不住了。 她先是倒了声谢,祁叙没理。 接着又旁敲侧击问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祁叙还是没理。 最后纳兰初自暴自弃,问他为何总是板着一张脸,祁叙转过身,寒冷的眸子中藏着浓郁的不耐,冻得立刻让她噤了声。 纳兰初低下头望着红色的火光,思绪开始神游万里。 他一直不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巴? 难怪一直不张嘴,原来小小年纪就哑了。 他身上那么多伤,肯定之前收到了的虐打,说不得嗓子也是被毒哑的。 纳兰初瞅着他,眼中溢出的同情目光藏都藏不住,让祁叙想忽视都不可能。 他正想同她解释,心却像被什么敲打一样突然一震,一股浓郁的无力感弥漫开来。 说到底,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早晚有看清他本质的一天,如今说的这些无用的东西,只会成为他以后被攻击的靶子。 祁叙,你怎么还没明白。 你是随时就能被人抛弃的人。 他垂眸藏好眼底的嘲讽,往火堆里扔了一捧碎叶。 火焰腾空而起,光亮映照满屋,仿佛一切都温暖了起来。
第12章 火光闪烁,身体很快热起来。 脚踝越来越痛,简直和她当时被张氏揪耳朵差不多。纳兰初轻轻动了动,浅浅抽了一口气。 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个易痛体质,只要身体某个部分受了一点点疼痛,痛觉就会被无限放大。小时候她被蚊子叮了一下,一直抱着娘哭哭啼啼,哥哥还说她娇气。现在长大了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哭出来,但痛苦的表情就是让她再修炼个两三百年都抑制不住。 她抬起眼看看对面。他阖着双眼,背倚在那张断腿了桌子旁,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他能把自己背回来已经仁至义尽,再说他身上也有伤,总是求他帮忙也不太好。想着想着,纳兰初靠着稻草垛就睡了过去。 她今天起得早,加上刚刚滚下山又被吓了一顿,困倦早已徘徊在眼前。脑子一空,疲惫就沉沉压住了眼皮。 就在她睡熟那一瞬,对面的人突然睁开眼。 眼中异常清明,寻不见一丝睡梦初醒的朦胧。 视线之中,少女脚踝已经透出些微的青色。距她摔下去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伤处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应该是淤血了。 祁叙默了默,站起身,打算去外面找点吃的。 方才走到门前,又折了回去,半跪在地上,一手按住她的腿,另一只手用力把她脚掰了回去。 纳兰初正睡得香,脚上冷不丁传来一阵剧痛,她先是啊了一声,接着下意识往前面踹去。 察觉到不对劲,她连忙收回脚,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脚,好巧不巧,正踹在他脸上。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纳兰初睁开眼又慌忙闭上眼,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惨了,惨了。 不会把她连人带筐扔出去吧! 周围很是安静,只听见木柴噼啪的声音。 半晌没听到动静,纳兰初悄悄睁开一条眼睛缝。 他坐在地上,神情仍旧冷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有时候,纳兰初也很羡慕他这种不动声色的冷淡,若是做了坏事,单看表情绝对看不出来。不像她,每次一干了什么事,一说话就露馅,好像就在脑门上刻了“是我干的”四个大字。 就因为她藏不住事,哥哥在做一些会被娘骂的事情的时候都会避开她,只怕娘一问她就像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 祁叙折了几根竹条放在火上,眉眼低垂,墨黑的眼被镀上一层流辉。 从他神情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纳兰初想了想,觉得还是应当道一声歉。 她伸出两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 “刚刚,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本来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没想到对方冷淡的眸光往她脚上扫了一眼,转过头继续折竹条,什么都没有说。 果然......是哑巴吗? 她放下手,弄不懂现在是什么心情。 脚上的疼痛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晓得刚才他做了什么,但是肯定是在帮她。 而她...... 不仅不知恩图报,还恩将仇报把他踢了一脚。 那一脚踢得重,她听着都疼。 纳兰初恍然记起她摔下来的时候顺手拽下来一个橘子,在衣兜里翻了出来。虽然他看上去不介意,但赔罪礼还是要给的。 更何况这橘子可是她拼了命才摘下来的,还差点搭上了她的小命。 礼轻情意重嘛。 纳兰初把橘子放在地上,往他手边推过去。 “今天多谢你救我,这个,给你。” 岂料祁叙看都没看,手里拿着竹竿,拨动着地上残余的炭火。 纳兰初:“......” “这是我从树上摘的,只有这一个了。” 祁叙依旧没理。 “真的只有......” 纳兰初看出他眼中不耐,立即乖巧闭上嘴。 祁叙哪里不知道她只有这一个,毕竟他是亲眼看她为了摘这一个橘子摔下去的。那橘子树长的地方,即使是他也得小心谨慎。也就只有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去摘长在崖边的那根树枝上面的果子。 他那时正在地里挖野菜,一抬头就见她摔了下去,连提醒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等到他走到悬崖下,很远就听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哭还一边说自己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 听她还哭得出来,祁叙不知为何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至于平白被踢了一脚。 被打得多了,这一脚实在微不足道。 他余光扫过地上的橘子,又见她眉眼写着委屈,心里不禁生出疑惑。 这橘子不是她想要的么,给他干什么? 这边,纳兰初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得窘迫地咳嗽了下,说道:“天色已晚,我先走了。” 她背上箩筐,拖着腿,跌跌撞撞推开门回去。 身后薄暮拉出一条淡粉色的弧线,飞鸟划过染了色的云,绚烂万千。 祁叙转过身,橘子仍然放在地上,黄橙橙的,成为这个昏暗的茅草屋中唯一一抹亮色。 他捡起橘子,用手拭去灰尘,轻轻放在破木桌上。 - 纳兰初回到家里,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张氏拿着扫帚气势汹汹站在院子里。 她下意识往后退,张氏把扫帚扔向门扇,正正好好把门堵住。 张氏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竹条,朝她走过来。 “娘......” 张氏一猛地夺过背篓,先是迅速扫了一眼箩筐,然后猛摔在地上。 背篓在地上弹起,割的草飞了出来。寥寥落落的几根,耳边甚至能听到张氏咯吱咯吱磨牙的声音。 纳兰初低着头不敢吱声,脚却开始慢慢移动。 “宋初,你这几天就割了这么点儿?!” 张氏是真的被她要气死了,这几天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每次都只背着几根草回来。家里屯的草本来就不多,眼见着就吃完。 她这才几天没看,这臭丫头就开始偷懒。别人家的姑娘又能割草又能插秧,这小丫头片子连个草都割不好,以后嫁出去能干什么? 在夫家混吃混喝?! “你给我站住,我今天非得把你皮给练实了!” 纳兰初看阵仗不对劲,撒腿就往自己房间里跑。 宋砚哥哥说过,赶快跑,剩下的他来解决。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纳兰初能站住么,当然不能。 她使出平生最大的冲劲往前跑,腿因为刚刚骨折过,还一瘸一拐的很不灵便。 不过好在她房间离院子很近,只用几步就能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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