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内室出来,看她抬头朝他柔笑,他忍不住道:“此时此刻,千金不换。” 莒绣笑着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早就预备好的布巾,道:“我来。” 他就乖乖地坐在小杌子上,由着她摆布。 莒绣将听来的那些,都和他说了,又指着贵妃榻,让他躺上去。 韦鸿停眯着眼享受娘子的伺候,语气平平道:“寿王这寿数,要到头了。太医早说过要忌房事,他还一心要折腾出个孩子,好为夺宝加码。” 房事? 莒绣没问,接着替他通头。 韦鸿停又道:“嫁去杨家的老姑太太,是那一代唯一活到嫁人的庶房,心眼子都传了下来。你放心,那位一去,杨怡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陇乡不算富裕,也不算穷,纳妾的人家也是有的。来了这,韦家的子嗣,一半是庶出。因此,莒绣问道:“那府里的姨娘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韦鸿停随口道:“老太太为了省银子,姑娘少爷们的奶妈妈都是用过就打发走,没生养的,和已生了庶子女的姨娘也是死的死,走的走。只大老爷房里,还留着六姑娘的生母。不过呢,如今只怕也要待不下去了。大老爷那一去,就一直没得音讯。” 大老爷一跑,六姑娘一完,那位姨娘没了仰仗,以大夫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已经被打发了也难说。 莒绣轻叹了一声——妾通买卖,任打任罚。可仍有人削尖了脑袋往这上头钻,也有人欢天喜地把女儿、孙女往里塞。倘若不是她运势好,遇上了他,也险些做了这样的,不知沦落去了哪。 韦鸿停见不得她伤感,睁眼看她,劝道:“韦府如今乱成了一锅粥,离了那儿,不一定是坏事。” “也对,”她慢慢地划动梳子,又问道,“梅姐姐她们……如今到了哪?那个事,你怎样替他们周全?” 云堇书说了那么多,唯独没说到关于她们俩的传言。莒绣心里着急,又不能问,便一直忍着。 韦鸿停先前只和她提了一句,又带回来冬儿一家的身契,如今见她这样忧心,忙道:“韦鸿毅重伤,老太爷和老太太双双殒命。天吴大人将这事定性为群匪恶意劫夺,伤亡名单里,加了他们两个。你梅姐姐的东西,我帮她兑成了通用的银票,她带在身上,到哪也能安家。行商南北往来,恰有一对夫妻行舟北上遭了难,两三月不见尸身,又俱是上无亲长的,便借用他二人的户籍。再寻个借口,迁去西北定居。天高地远,没人认得出,只是故土难回了。” 莒绣心说只怕没这么简单。但她信他能做到、做好,便笑道:“也好,横竖这儿,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韦鸿停又道:“要么承认弑父弑母,要么认了是遇匪。他们自然知道怎么选,本就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内情,如此也好瞒过去。三老爷政务上的错处被捏住,革职查办,三太太扯到一宗纵奴行凶的人命官司。二老爷被告了,他……也是个畜生。当年你姑母的死,就与他有些干系。” “这些是你做的吧,多谢。” 韦鸿停扭头,先亲亲她,再纠正道:“莒绣,夫妻之间,说谢字就生分了。” 莒绣笑着应道:“是,我记下了。快躺好,还有点儿潮气。” 他又翻身过来,继续靠在贵妃榻上,由着她梳理。 “褚敏被押送回南边了,临行,要走了穗姐儿。她对韦鸿毅那混账,居然有几分真心,你说可笑不可笑?” “臭味相投吧。” 韦鸿停嗯了一声,道:“韦鸿毅如今是个半死之人,日日痛得哀嚎,我瞧着,这样也好,便懒得弄他了。至于褚敏,我传了信给人,在路上劫了她。因有那孩子在,便留了她一命,但那些富贵物事,都是祸根,不如捐了。” 莒绣抚抚他眉尖,道:“也好。” 活着的这些,终是善恶有报了。 韦鸿停顿了顿,才接着道:“你梅姐姐跟前那琉璃,收了方书音五十两,帮着她哄你到那头。只是那些人,也没饶过她,头受了重伤,已经去了。” 那春儿呢? 他自然知道她的心事,等她放下梳子,他翻身起来,抱着她坐到床边。等两人都躺好了,他才道:“你们房里那丫头,无人指使,也没收银子,她……” 莒绣伸手,掩了他的嘴,哀道:“我知道了。” 春儿的转变,是她们去老宅回来后才有的。她命苦,想必受过许多磨难,后来见她们姐妹俩个得了些好处。不知是哪儿触到她伤心处,引得她心里不痛快了。 我没有的,你们也别想有吧。 韦鸿停伸手抓了她的,放在自己胸膛上,稳稳地道:“她中意安管事。他家里本来预定了门亲事,安管事又将它推了。” 欸? 莒绣扭头去看他,不敢置信,惊讶道:“她是为这个吗?” 韦鸿停连忙道:“娘子不必在意,我不是那意思,我信你。” 莒绣哭笑不得,解释道:“我以为她是嫉妒我们后来交了好运呢。” 这都哪跟哪呀! 韦鸿停也笑,侧身过来面对她,轻声道:“不是不是,她自荐给安管事做妾,安家拒了。因敬佩你为人,他便以你为例,说了一番道理。那丫头想左了,因此恨上了你。她这儿……你希望如何处置?” 莒绣叹道:“打发得远远的吧。她并不知道,安管事那个表妹,才是他心上人。” 韦鸿停顺着她话风,低低地应了一声,尽管他并不这样认为。安家或许对表妹有一丝怜意,但男人了解男人,他提起莒绣时的神情,韦鸿停再熟悉不过。
第95章 初六这日,他夜里回来便同她说:“王爷的事,快要办完了,按着惯例,多半过两日就要离京。娘子,他们不在……” 莒绣点头道:“嗯,我们早些搬出去吧。” 王府正经的主子不在,他们留这住着,不像样子。她愿意搬出去,只是有些舍不得小泡泡和梦榆姑姑。王妃虽然见得少,也是个十分和气的人。就算是言行有些离奇的老大人,也是可亲可敬的。这样的宅子,更像个温暖的大家族。 韦鸿停点头,问道:“你想住西苑,还是去小宅子里边?” 如今跟着他们住的,有冬儿、堇书,还有小九和办事归来的达练。他和她说过一回,门子也是他训出来的人,到时会跟着一块走。还有时不时进来回事的小三小四那些,人有这许多,小宅子怕是不够用的。 莒绣反问道:“西苑如今能住人吗?若是能,咱们就搬那儿去,宽敞些。” 韦鸿停正是这样想的,点头道:“已着人修缮过。” 有银子,自然好办事。工部有个王爷举荐的人物,韦鸿停同他打过交道,颇有些交情。成亲那夜,他就派人送了礼过去,拜托了这事。由那位大人牵线,找来个办事一等一的工头,又多添了银子找工匠。一个月工期的活,才十日便办好了。只剩一栋新楼还在建,别的,都齐整了。 莒绣起身去翻老黄历,头也不抬道:“你快去洗洗吧,都预备好了。今儿要不要洗头?” 可以洗,也可以不洗。被她宠爱的滋味太美妙,韦鸿停便道:“洗,一会还请娘子替我擦一擦。” 莒绣扭头,笑着看他,应道:“好。初八是个入宅的吉日,咱们就定后日吧。” “听你的,我会去王爷跟前请辞,你再和梦榆姑姑说一声就好。这几日,王妃那有宗棘手的事要办,不便去打扰。” 莒绣知道些内情,也懂他的体贴——他总是拦着她给人行礼,不想委屈了她。 她点头道:“也好。你快去洗洗吧,别的事,我们过会再说。” 说是让他快去,她又走过来,抬手替他解衣。 这几日,多半是她照顾他。韦鸿停暗记在心里:打明儿起,不能再往外去了,也该好生伺候伺候娘子。 她圈在高墙内,他奔波在外,消息更灵通。想着那日云堇书初到,她满脸欢欣,因此他一回来,便想和她说一说最近这些事。 “皇上身子大好,急着办事,采选已择定名单。太子那边,皇上由着他自己挑,不过,他只选了正妃,说是眼下没心思。已经离了京的那两个,皇上替他们挑了几个稳重的姑娘,择定了婚期,由姑娘家往那边发嫁。三皇子、四皇子各配了一妻一妾,只是都没封号,挑的也不是显赫的人家。” 莒绣懂。 那两位走得那么匆忙,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犯错失了宠。富贵人家,谁舍得将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像发配似的,千里迢迢跑去嫁个没什么盼头的皇子。只有想扬一扬名声的人家,愿意借这婚事,涨个体面。 “那……先前不是有许多人家,花了大价钱去打点吗?” 采选一层层报上去,做着美梦的人家,便一层层刮了家底去讨好。 比如隔壁,为这事,连祖宅都卖了一半。到头来,一场空不说,还白赔进去几人。 韦鸿停不答,反问她:“先时我不在,老道今日是怎么说的?” 莒绣悄悄抓了他小衣一角,轻松道:“老先生说我比先前还要好,由此可见,动一动,是有好处的。” 韦鸿停心酸,说好了也跟他学的,可他这几日常在外头跑,至今未陪她练过一招半招。他愧道:“明儿起,我就有空了,我也教你。” 莒绣窃笑,垂眸道:“我学的,和你学的,不是一样的。赶明儿要是教不来,你可不许嫌我笨。” 韦鸿停心痒痒,揉捏着她指尖道:“教不好,那必定是我这师傅太笨,怎么能怪你呢?” 莒绣窝在他怀里,又笑。 韦鸿停情难自控,赶紧回答她先前的提问,说起正经事:“原先预计是挑出三十余人,几位皇子和一众皇家少爷的婚事一齐办好,礼部已备好章程。如今皇上厌烦了,那堆侄子,一人打发些银两,一齐丢开。那八十个待选的,只挑出了九位,加桑毓琇,也不过十人。宫里的意思是落选的姑娘,每人赏些财物,以慰她们辛劳。王爷不许皇上出这笔钱,他让那些借这事敛财的人,将银子全吐出来。几位老宗亲自然是不认的,仗着是女眷,在宫里哭祖宗唱天地,胡搅蛮缠,一个子儿也不肯拿出来。我这两日,便是去查行贿的人家。办这样的事,两三千是拿不出手的。这么大宗的银两,抬现银上门太打眼,有底气的,不必临时抱佛脚。需要走这条道的,要么外出兑换银票,要么出来典当变卖家业。我做买卖铺得开,在这行,也有些交情。四下问明了,将名单列给王爷,他再安排了人,去讨口供和她们对质。这事,今日已办妥。” 莒绣听得仔细,待他停了,便道:“宗室是皇家的族亲,如此看来,都有各自的忧患,没有哪家事事如意。” 韦鸿停嗯道:“世人只求多子多福,却不知儿孙多了,若不管教好,将来全是讨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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