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绣这才动手,把匣子里的首饰全倒出来,双手拨拉开,先把重的拣出来。她一面挑一面道:“先不说好看不好看,不戴了,能兑银子,还是重的好。” 莒绣被她这市侩模样给逗乐,也坐下来帮着挑。 梦榆姑姑随手抓了几把塞满了上半匣,没有凤钗那些大件,寻常首饰也占不了多大的地,估摸着大大小小得有六七十件,只是毕竟是给丫头们发放的,银的多,金的少。 莒绣在心里数了一遍,再指着桌上那些道:“就那些人,本家的姑娘加外来的,共九个,再加个竹小姐吧,其余的,那就顾不上了。这十个,一人送两件,你盘算一下,把多的全拣出来。” 没来的八姑娘年纪尚小,寻常是不戴金银的。 “嗳。” 美绣心里一合计,把金戒指全找出来,排成十份,再各挑一件稍大些的银器,如笄、钗、挑心这些。 如此有金有银,体面又俭省。 美绣望着剩下那一大堆,又不好意思了,再道:“姐姐,这些我们各自一半吧。太多了,全给我,我收着也不踏实。” 莒绣想着往后还要养娘,就捡了那四只开口镯,道:“那我要这四样,将来兑了钱,给我娘养老。” 这镯子虽然细,但是实心的,也值些银子。 美绣又扒拉出一把银梳篦和一对金簪花,推到她面前,道:“这两样重,值钱。” 莒绣也收下来,两姐妹各自将面前的首饰收好。 美绣看着满起来的匣子,一下想到了防贼一事上,焦急道:“姐姐,若是有人偷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她们收了礼,只怕这消息已经传遍了。不说隔壁住着云堇书,便是仆妇们,难保有不动心思的。 莒绣想了想,指指床底下。 美绣摇头道:“姐姐,倘若我做贼,头一个翻柜子,再是翻枕头褥子,下一个就是这床底了。” 莒绣笑道:“不那样放,这床只怕是这家人自己做的,没有钉成整块,板和板之间有缝隙。咱们拿布条子当绳,穿过床板,将匣子吊绑在床板下方。你看看这床沿,倘若绑紧些,蹲下去瞧也是看不见的。” 美绣蹲下来,伸出手指在床沿下摆上一拃,发现还有余,点头道:“只怕是够的,先前我还嫌它样式又丑又笨,倒是我的过错了。好床儿,对不住了,嘻嘻。” 莒绣提醒道:“留几样日常穿戴的,别的都先藏起来。” 美绣把匣子的锁解下来,将东西塞进去。她在新货里拣了几样出来,放在镜子旁,再跟姐姐一块,一个在下边托,一个在上边穿布条绑布条,很快就把两个匣子都绑好了。匣子都是扁盒,一个匣子绑三条,床板宽又厚,稳稳当当地挂住了。两姐妹重新铺好褥子,又再次蹲下去看床底,很是满意——除非脸贴着地特意往上去瞧,否则真没人看得见。 她扬着手里的锁,道:“就那几样,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姐姐,我会在屋里守着的,只去了饭厅那会没人看,咱们就锁上再去。” 桑姑娘和马十二姑娘都是锁了屋子出门的,她们不是头一份,莒绣便夸道:“这样好,横竖在这,也就一两天的事了。” 她想着娘,想着先生,幽幽地叹了一气,摇头道:“端午过后,我们想法子回去吧。” 美绣巴不得立刻回去,可她知道,没有路引,别说出城入城了,镇子都过不得。大道上还有各样巡查点,黑户瞎跑被逮到了,轻则坐监,重则当成逃犯,流放杀头的都有。 她气呼呼地坐下来,问道:“姐姐,你说咱们的路引,如今在谁手头上呢?” 莒绣想了想,道:“我们来的那日,汤妈妈并没有交给老太太,或者是房里的姐姐,会不会是交到了二奶奶手上?” 只是……如今二奶奶也被他们归在了“反叛”一列,就算在她手上,也轻易要不回。 美绣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沮丧道:“怎么要回来呢?祖母为何要将这么要紧的东西交给人家,这不是把我们卖了吗?” 倘若能卖个好价,那位自然是愿意卖的。即便叔叔是她最宠的小儿子,孙辈里,她真心疼爱的,也只有堂弟这一个。 莒绣不答话,美绣悟了过来,眨两下,圆眼里满是泪,方才新衣新首饰带来的乐,一下让这悲给冲了。 她擦了泪,恨道:“她想得也太好了些!我要是嫁个大官,休说拿钱奉养她,我我……我把家给抄了!” 她这话把自己都给逗乐了,莒绣也笑了。这是美绣身上难能可贵之处,虽言行冒失了些,可莽莽撞撞间,又能给人带来欢愉跳跃。 哭过笑过,莒绣拿缎子的尾料裁出些适合做成荷包的大小块,她打了个样,裁了一长一短,美绣便照着裁剪。 莒绣抓紧缝制,也不必绣花,只简单做出能盛下首饰的十个荷包即可。横竖料子上就有染印,也不算太素。 这半日,两人就忙着这个。 她们心里牵挂的事没发生,除了仆妇送茶水,再没人来。隔壁云堇书也不知道去了哪,一直没见人影。 忙过哺时,恰好全部完工。 绑在床底的,是从前他送的漆盒。莒绣拿方才腾出的匣子,把荷包全放了进去,带着匣子去了饭堂。 因为没有随侍丫头领饭,她们来这以后,都是这样聚在一个大屋子里共桌用饭。 她们来得稍晚了半刻,一出现在门口,众人齐齐看向她俩。 莒绣朝美绣示意,两人便一起将荷包分发下去。 客套话免了,只一句“一些小玩意,姐妹们一块拿着玩”。 别人还好,客客气气收下。云堇书却是迫不及待拆了来看,可惜,她见里边首饰虽然新,但样式料子也只是寻常的,说不上的失望。 美绣那点儿不舍,一下就畅快起来。 姐姐果然厉害! 食不言,姐妹两个挨着桑姑娘落了座,一时无话,只桑姑娘浅笑,看她们的眼神里,多了份看不分明的意味。 因为几只待飞的凤凰夹在里边,老宅这的饭食,比在府里好了些。 只是莒绣想起那鸡汤,胃口便不大好,随意吃了些,朝美绣点头,便起身先离开。 她将匣子留给美绣带回,只揣上了给竹小姐的荷包。 除人人都有的一金一银,她腕上还带了一只实心银镯,这也是为贴补同婶预备的。 要去东宅,又要绕荷塘,此时天还不算暗,莒绣路过槐树,下意识地抬头,看过一眼,又继续前行。 她不想撞上那位令人作呕的大奶奶,特意绕了个弯,宁愿多走几步也不要贴着她们那屋子走。 莒绣从坡上菜地边走过,刚要往下行,就听侧前方有人在嚼舌根,这说的,还与她们有些关联,便屏声敛气,静静地站在那不动。 “婶子,你是知道的,我一片真心为竹妹妹。所以,那事我怎么也不会说出去,只是……婶子也听我一句,妹妹这名声要是坏了,将来如何?” 这正是她避之不及的代大奶奶,那她说的那事,那名声,势必和他,也和她扯上了干系。 莒绣忍了气,静下心去听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却听同婶这样答道:“我不知道大奶奶说的是什么事,大奶奶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糊里糊涂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合您的心意。” “婶子,我们是一家子,何必这样生分?婉妍深受其害,自然知道女儿家名声何其珍重,不好细说。只是你也知道,你们家和他……若是再有往来,岂不是……唉,我是心疼妹妹呀!” 同婶语气生硬,回道:“奶奶姓杨,都能和我是一家子。他一个天生的韦家人,我为何就该和他生分呢?” 代大奶奶似乎有些急,不待同婶接着往下说,立刻道:“他若是个好的,自然是一家子,可……婶子,你怎么忘了,那年他害松哥儿掉池塘子里,呛了几口泥水,回来又病了一场。那就是个这样的祸害,好婶子,我知道您心善,可千不该万不该,往这个孽障身上使啊!竹妹妹还没下定,你不为别的,为她的名声,为她的将来,总该好好想一想吧。” 莒绣快步从坡上冲下来,接话道:“同婶,大奶奶一片好意,正经该听她的才是。” 同婶一脸错愕,指着莒绣道:“张姑娘,你……” 莒绣笑笑,接着道:“凑巧听到一句,不好意思咯。那日和妹妹一块玩,回去后还惦念着,只是累着了,歇了两日,方才又起了心思,就想着过来坐坐。婶子,打扰了,只我听大奶奶说的有理,便没忍住,失礼插了这一句。唉!女人的名声,可不是最要紧的!我们那有个嫂子,被人调笑了两句,当时就跳了河,幸而被洗衣的婶子们给救下了。官衙里来了人,送来了牌坊,说这样的节妇,世间少有。有人觉着人又没死,哪来的这?可官爷说,这不比那些整日贞洁操守挂嘴边上,却没规没矩的好?” 代大奶奶脸色骤变,眼有厉色,张嘴反驳道:“姑娘怕是听错了,我才说的不是……” 莒绣却没完,又道:“我才听人说钰哥儿把人推进了池子里,正为难呢。我年轻,心眼又小,哪里知道大奶奶竟有这样的胸襟,一点也不包庇。婶子,为妹妹着想,奶奶这个做亲娘都不避讳,一口一个孽障的,还要求着婶子一家远着些,您为什么不全了人家的一片苦心呢?” 同婶转怒为喜,笑着嗯了一声,点头道:“是该如此。” 因莒绣说话间,特意扬了声,几家连住的,都有人丢下锅灶出来瞧热闹。 代大奶奶抬起帕子,掩面而“泣”,好似被莒绣欺负了一样,哀道:“张姑娘这样说,婉妍无地自容了!” 莒绣走到她面前,亲亲热热地虚扶了她一只手,抢话道:“奶奶不容易,我们都是知道的。奶奶不必如此伤心,钰哥儿年纪小,往后再慢慢教就是了。他一个孩子,虽做了些顽劣的事,到底人救了回来,也就算不上伤天害理。奶奶也不必一家子一家子轮番告罪,只领着他,好好到苦主家给树哥儿陪个不是,再多赔些银子就是了。知错能改,族人们看在眼里,自然就谅解他了。婶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 “唉!钰哥儿那样,大奶奶也不容易。” …… 代大奶奶攥帕子的手,止不住地抖。 莒绣乘胜追击,又劝道:“婶子,就听大奶奶的吧,别再惹她伤心了。只让竹妹妹避他两年,待他改好了,再认这个弟弟也不迟。您看,竹妹妹也懂事了,她都知道避着不出门,婶子何苦为了两家的情分,逆了大家的意思呢。” 同婶又认一次,和和气气道:“是我一时想左了,正经该如此。大奶奶,您放心,往后钰哥儿再跑来这一块,我们几个,必定早早地过去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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