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问道:“他们要送姐姐……去哪?” 桑毓琇回神,笑道:“你且安心,我是名册上的人,断不至于现下胡乱用了。这是怕有些事牵累到了我身上,将来落个污点。” 莒绣松了口气,忙道:“愿姐姐一切安好。” 她想了想,又道:“姐姐人好心好,比我们珍贵,我盼着姐姐能过得好,实实在在的好。姐姐不要随意就……认了命。” 桑毓琇笑道:“我的命早就丢了,如今这些都是捡来的。能认识你……们,是白挣来的欢愉,哪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看着莒绣,又笑一次,眨眼,再道:“你放心,我只为值得的事作牺牲。” 莒绣不确定她的心事,但这不妨碍她喜欢她,敬佩她。桑姑娘被韦家人当成工具,她清楚明白,又不逆来顺受,仍对同为工具的八姑娘有怜悯之心,这并不容易。 美绣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机锋,挤进来,跟着道:“我只为我姐姐作牺牲!” 她想了想,又加一句:“还有韦……为了我爹娘。” 莒绣收回掐她的手,淡定地道:“别耽误人家了,桑姐姐,明日回府见。” 桑毓琇要走之际,她忍不住又道了句:“才听人说,韦府要卖一半,要是……” 桑毓琇转头,笑道:“这只怕是真的,园子被划去一半,剩一半在改建,前日二奶奶在回老太太。” 莒绣见她知情,便只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
第56章 美绣黏着姐姐,见桑姑娘走远了,立刻问道:“那宅子真要卖一半呀,那往后怎么住得下?” 莒绣正为难该如何解释自己打哪听来的,美绣竟没留意于此,拊掌又道:“太好了,正巧住不下,我们就能借机告辞啦。” 莒绣愣了,今早见他之前,她虽然有不舍,但还是想着要回去的。只是方才听他说完那些,她却犹豫了,有那么一个念头盘踞在她心头:她想留下来帮他。 他有功夫在身,但总不能青天白日到女人堆里探听。就像那神秘的匣子,老太太明面上用那装鼻烟壶的匣子立了靶子,这虚晃一招,也算高明。荣逸堂围得铁通似的,院子里屋子里总有人,他能夜探后院已是不易。而她是女人,总要方便些,就像桑姑娘,不就听到了几回要紧事。她甚至想到了汤妈妈口中的阎婆子,这人兴许就能用上。 只是……他叫她不要去管,他只担心她的安危。 莒绣陷入两难,想留下帮他,又怕自己不够谨慎,反倒拖累了他。 美绣等不来姐姐的回应,挽着她胳膊轻摇了一下,再问:“姐姐,你怎么了?啊,你不要担心,才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这么多烂摊子要收拾。她们不能那样不要脸,又把咱们往哪个火坑里推吧?” 莒绣轻摇了头,只同她说:“天黑以后,我有点儿事。要是有人问起或找来,你帮衬着点。” 美绣问也不问,立刻挺直腰板道:“嗳,你瞧好了,有我呢。” 两姐妹正说着话,四姑娘寻了出来,一见了她们,忙道:“我想过去看看竹妹妹,你们要不要……” 莒绣忙道:“前儿夜里,我去坐了坐。” 四姑娘点头,道:“你做得对,昨日我是午后去的,她……有些不大高兴。那这会子,我也不过去了。” 莒绣小声道:“我去的时候,她也闷闷懒懒的,兴许是后头又出了什么事吧。” 四姑娘啊了一声,又立刻捂了嘴,随即放开,拉了她俩往远处走。待四周都清清静静了,她才接着道:“昨儿我听她嫂子和一个族婶在说什么不成了,含糊着我也没听清,莫不是先前在相看?” 莒绣攥紧了手,道:“这事本该掩过去了,为何那家人会知道?” 四姑娘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跟人提起过,我娘问过几句,我连她都瞒了。” 美绣忙举手起誓:“我要是和人说了,就生疮烂嘴。” 莒绣也摇了头,皱眉深思,突然发问:“四姑娘,你以前来过老宅吗?” “嗯,每年入了夏,一家子住过来消暑,只是……我不常走动。” 老太太舍不得买冰,体胖又耐不住大暑天,只好带着府里的娘儿们到乡下来。这里背山靠水,凉快,瓜菜又不费银子,能省出好大一笔嚼用。 皇帝都要去暑宫避一夏,她们躲到乡下来,也算不得丢了体面。 莒绣又问:“我才来时,怎么听说后山都有族人看守?” 四姑娘一听,愣了,跟着反问道:“对啊,守山的人呢?” 几天了,也不曾听说谁受了伤或是出了事。 三人一起沉默,所以这事,就算不是这里的人预谋,也至少有人参与了其中,并隐晦地将这事泄露给了和竹小姐相看的人家。 怪不得竹小姐心里不痛快! 莒绣想起不停劝说同婶的那位,又在心里呸了她一次。 四姑娘则想起自己那波折的婚事,叹道:“但愿她也能否极泰来。” 莒绣安慰道:“必定的。那人不想惹祸上身,应当不会大肆宣讲。这家人既然这样不讲究,竹小姐嫁过去,也不见得就好。她性情温顺,又生得好,配得上更好的人家。” 美绣附和道:“就是。” 倘若不是运气好,她们说不定连命都没了,竹小姐遭受这无妄之灾,本该更让人怜惜呀!四姑娘一样受了伤,人家林大夫又是给药又是塞钱,这才是好男儿。 四姑娘为难道:“那我们还去看吗?” 莒绣摇头,道:“她心里不好受,暂且不要吧。” 四姑娘又叹一声,点头道:“也好。” 她见姐妹两个都很低落,便道:“你们送来那样好的料子,我这儿便多出来许多。昨儿把母亲给我预备的几块料子带了过去,留给她裁两身衣裳。我同她说,那是我们三人一起凑的。” 莒绣忙道:“还是姐姐贴心。” 四姑娘总算笑了一回,想起方才在老太太院子前的见闻,又收了回来,凄然道:“等我嫁出去了,还不知我爹娘会如何呢?二哥……欠银子这事,你们听说了吧?” 美绣点头。 莒绣却问:“我看朝廷的新律,不准赌场设高额赌局,也不许放印子钱,他怎么还能欠下那样多?” 四姑娘苦笑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不是欠的赌债,全是写的契。编出一堆五花八门的缺口,管赌坊里这个借银一百,那个二百,据说连看门的老驼背都有一张。债主这样分散了,官府不好定性,这到底是借款还是赌债,谁也说不清了。他亲笔写的契,亲自盖的印,还按了手印,赖也赖不掉。这欠账要是不认,那就是欺诈重罪,说是要……我也说不好,只听说会连累家里。” 莒绣刚好读过这条,补充道:“借款有字据的,人跑了也赖不掉,追到他宗族,哪怕是卖祖宅也要还亏空,还要论罪。早些补上,坐监一年,还不上,十年都是有的。且有了这样的案底,上下左右两辈不得做官,除非这罪人早已分宗出族。他是吃定了家里舍不得做官的三老爷他们,一定会替他还上。” 美绣啧啧,道:“原来还有这样的门道,这样做家人的,岂不是很吃亏?” 莒绣点头道:“说起来平白被牵累,是很亏。但反过来一想,这是提醒世人:要好好教育子弟,以免祸及家族。” 美绣似懂非懂,在点头间突然变了脸色,哀道:“完了,家里那混账岂不是要连累我?” 祖母和母亲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的七宝,背地里其实是个混赖的魔王。他在学里惹了不少祸事,一件不认,招来万人嫌。先生告到家里或是要退了他,婆媳两个总道孩子小,淘气了些,只管往里填银子去堵人家的嘴。她们舍不得训一句半句,仍当他是那个上进又规矩的好苗儿,成日里做着往后能光宗耀祖、辉煌腾达的美梦。在家里,他事事要和她这个姐姐争,她虽有爹撑腰,也斗不过他去。 莒绣忙道:“罪不及出嫁女。” 美绣松了口气,老气横秋道:“那我还得早些嫁出去才好。” 本来说着麻烦事,莒绣和四姑娘却不由得被她逗笑了。 时候不早了,三人在外又细聊了一些回府后的事,结伴去了饭堂。 到了饭堂门口,莒绣怕露了痕迹,特地不往看门人那儿瞧。 美绣却盯上了她,悄悄道:“这个婶子壮实有力,也不知道夜里打不打她男人?” 话本子里,会使销魂刀的佟娘子就常收拾她那爱醉酒的男人。 四姑娘拿帕子掩了嘴笑,莒绣顾不上笑,悄悄捏捏她。 美绣乖乖地闭嘴去寻她们那一桌。 桑姑娘果然没来。 范雅庭终于舍得离开她那对好表妹,站起身,款款走到她们这一桌,笑道:“莒绣妹妹,我母亲常念叨着你呢,我都要醋了。” 莒绣笑笑,客套道:“我正羡慕姐姐一家团聚和乐呢。” 范雅庭笑意不变,又问:“四姐姐,还有两位妹妹,我过来和你们挤一挤,不碍事吧?” 三人齐摇了头,虽不知她这是要闹哪样,但这桌子,没名没姓,谁也没资格不让她来。 等食盒上了桌,大家都安静了。 用过饭,她们三人一齐往外走,范雅庭只是笑笑,并没有赖上来,好像她真的只是想换个座而已。 这些人,都有一万个心眼,莒绣实在不想多打交道。 天渐渐回暖,夜也来得慢。 用了晚饭,天还亮得很。 莒绣此刻书也看不进去,针线做得一团糟,拆了两三回,干脆丢开手,只理着她们的行装。 那几本书,美绣如今已经看到了第二遍,见她这样,忍痛丢下侠客,帮着一起收拾起来。 “姐姐,我来吧。你说我们怎么提回乡这事才好?” 莒绣照旧理着手里的缎子,小声答道:“前边几个屋里有人,声小点。” “嗳。她们会不会不放我们走?” 莒绣摇头,为难道:“但凡能挤得下,只怕是不肯的。我们和桑姑娘交好些,她是个能耐的,到时候和她说一说,托她瞧准了时机帮咱们提一句。还有韦先生,我先前见了韦先生,请他……倘若能,咱们能有个新路引,到时再想办法溜出府。” “太好了!” 莒绣又摇头,再道:“光这样可不行,到时候还得提早写了信,让你爹来接咱们。要不然,即便舍了大价钱包个马车回去,也不妥当:一要防着车夫起歹心,二要防着路匪。” 美绣叹气道:“我知道了。我要是会点刀法剑法就好了,唉!” 莒绣不说话,她又嘀咕上了:“韦先生可真好,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莒绣没忍住,问道:“奇在哪?” 美绣被问住了,愣了会才答:“书里边的话,我顺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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