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鸿停轻笑道:“你那位干姐姐是个慧心妙舌的人才,不过几句话,就把老太太往这上头引来了,还自觉高明呢!” 原来如此! 莒绣松了口气,又道:“今日大姑太太牵着我进了上房内室,里边更凉。我仔细瞧过了,屋里没冰,只怕有什么玄机。” 韦鸿停道:“你心细,这事确实不寻常。我已着人查过,自去岁中秋起,这府里,凿窖买冰的开支,比往年多出一万余两。只怕后院那位……” 他摇了摇头,莒绣便懂了。 只是光用一点冰,也难保尸身不腐。 上回他说,他去后院探过一回,老人分明还在世的。 韦鸿停又道:“我预备再探一回,只是老太太这一倒下,那院里人来人往,暂且寻不到好时机。好莒绣,你告诉我的,已经帮了大忙,万不要再去冒险。你是最要紧的,不必思前顾后。倘若再遇上今儿这样的事,不要迟疑,直接砸蛇丸,保全了你,就是保全了我。别的事,总有法子补救,唯有你,容不得一点闪失。” 莒绣见他如此放心不下,忙劝道:“你不必担忧我,如今我有盟友,还有梅姐姐相护。今日只是事发突然,她看我去赴宴了,这才安心离府办事,也是凑巧了。大姑太太能来相助,多半是她安排的人去做的。我想这样的事,往后再不会有的。三太太那,我是将她得罪狠了,但今日这场戏,那么多人看着,但凡她要点脸,也不至于接二连三再行这样的事。” 韦鸿停静静地听她说完,心里感慨万千,又不想吓着了她,只轻轻将人揽住了,抚着她后背道:“我虽无正经官职在身,也有些背景。莒绣,你不必事事忍让,受了委屈,该打回去便打回去,该骂回去便骂回去,只管做。不要怕事,有我给你兜着!” 莒绣哪舍得给他添一点麻烦,但为了让他放心,便笑着点了头。 他不放开,莒绣也舍不得催他,扯开话题说起了另一事:“四奶奶身子不好,怕是有佟家的缘故,她有些恨着他们。这是她的私事,本不该说的,只是……她是佟家人,这里边,兴许有什么,倘若你差使上棘手,没有思路时,不妨查查这个。先生,人总说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是不中用的。我不这样想。男人在外,女人在内,在许多事上,女人也能起要紧的作用。内宅不宁,与外边也有牵绊的。” “正是这样的道理!莒绣,不要总想着别人,你还小,只要照顾好自己,开心玩乐即可。别让那些腌臜事,污了你的耳朵。” 莒绣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也常劝自己要少管闲事,只是同为女子,总是忍不住心疼她们的遭遇。像梅姐姐和四奶奶,她们活得好苦啊!” 韦鸿停抬手,轻覆在她脑后,郑重道:“我必不负你。” 莒绣笑着仰头去看他,轻声道:“我信你。” 她抬手,轻轻推开他,抬眼看着他,再次点头道:“我记着你的话呢,你快去忙吧。” 韦鸿停弯腰,很快又移开了身子。 莒绣便只当他是凑近了看个什么,并不知道他在她髻上偷亲了一记。 他不舍地后退一步,看着她道:“你先歇晌,芳儿申正一刻再来。莒绣,五月六月宴多,你只管欢欢喜喜去热闹,别的事,都不必操心。” 莒绣点头,因他不肯再动,她坚定地转身阖上了门。 这一日,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莒绣歇下没多大会,便听到云堇书在外用力拍门叫她。 她起身,替她开了门。 云堇书一见了她,急道:“莒绣,你还好吧?方才……” 她惊魂未定,像是刚经历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莒绣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立刻问道:“你快说。” 云堇书深吸了一口气,为难地道:“你和桑姑娘……要好吧?” 莒绣点头,云堇书接着道:“啊呀!我该怎么和你说呢?” 莒绣便道:“先进来,坐。” 等云堇书坐好了,莒绣主动问道:“桑姑娘究竟如何了?你只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别的不用管。” 云堇书端起桌上的一盏茶,一口饮尽了,然后急急地道:“原来她不姓桑,本是江南商家的人。” 她以为莒绣会接着问,可莒绣安静地等着,她只好自顾自说下去:“听说这个商家祖上做过大官,如今也不赖。他们家有的是钱,如今家中虽没有显赫的官员,也是子孙遍布各处,戴着大大小小的官帽,人丁兴旺,姻亲也广。她本是那样的千金小姐,但去年来京途中出了事。她外祖母病重,恰逢父母要操持她兄长婚事,就嘱她堂兄护送,那位半道有事离开了,托同船的先生代为照看,送她北上。谁知这人却是个伪君子,半道起了歹心,夜里停靠歇息时,使了下滥的招,摸黑上了商小姐的船。商姑娘为躲他跳了江,大家都以为人死了,连丧事都办完了。如今活生生地冒出来,倒姓桑了。” 莒绣眨眨眼,问道:“你从哪听来的?” 云堇书怯怯地瞧了她一眼,小声道:“立夏告诉我,如今到处都在说这个。听她们说,外边传三老爷和三太太不厚道,救了人不好生送回,却挟恩拘禁,还想卖了人家求富贵。莒绣,她在那名册上,这……算不算欺君之罪啊?” 那是大罪,要抄家的,她们在这里,只怕也要被牵连! 莒绣静思了片刻,站起身道:“我过去看看她,流言似刀,这事不论真假,都对她不好。我与她相识一场,总不能坐视不理。” 云堇书犹犹豫豫道:“我不好过去吧?” 莒绣知道她怕,便道:“那倒不必,你只当不知道就是了,别再到处传。” 云堇书点头,急匆匆地回东厢去了。 莒绣回房,梳了发,望着镜子里的愁容,重重地叹了一声。 世道艰难,女人更难。 人还没靠近,已能听到荣逸堂内,脚步声攒动。 本该避得远远的,可莒绣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重新进了这院子。 阎婆子那张苦瓜脸,更皱巴了。 她刚要张嘴,莒绣加快步子,理也不理就进去了。 阎婆子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倘若闹出动静,如今那位是刺头,太太们只会责怪她没当好差。 桑毓琇并不住东西厢,而是西耳房。 莒绣要往她那去,势必要被守正房的人看见。好在,今日她在这,不是生客,鼠姑和打帘的丫头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过问,由着她走去了耳房。 外边流言蜚语热闹,耳房这,却是清清静静的。 莒绣刚要抬手敲门,桑梓正好拉开了门,见了莒绣,先是惊再是喜,笑道:“张姑娘,快进来坐坐。” 她让到一旁,朝里边传信:“姑娘,姑娘,张姑娘来了。” 桑毓琇从里边出来,一件青白素长衫,一条水绿纱裙,看着像是……守孝? 她面色淡淡的,做了手势引莒绣坐下,张嘴就应道:“外边那些传言,是真的。我本名商琇毓,你只将这两字对调便是。” 桑毓琇,商琇毓,她分明就没想过要掩饰。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太太? 莒绣坐稳了,悄声问道:“姐姐想不想回……商家去?” 桑毓琇只笑不答,身后桑梓抢先道:“当初是她们不肯认我们,说是哪来的野人,竟敢冒充她们家已故的小姐。如今倒好,全推到我们身上来了!” “六月十七落的水,十九日传到了信,那便是我忌日!” 桑姑娘在笑,莒绣却想:她心里必定是哭着的。 一个贵家小姐,经历那样的意外,死里逃生、历经艰难终于回了家。可惜,家里为了名声,无情地将她拒之门外。 莒绣伸手去拉她。 桑毓琇动了动,到底没移开,由着她牵住了。 “姐姐,我不知该说什么。我来,不是质疑,只是想着,倘若姐姐这有什么我能做的,我……” “多谢妹妹,我无妨。” “姐姐,这流言……到底不好,总要想个法子平息了才好。这事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姐姐心里可有数?” 两厢都要瞒着,知情人必定不多。 桑毓琇看着她,笑了笑,然后风轻云淡道:“三太太急躁,得罪了人。采选利大,我碍了别人的眼。还有那一家,忌惮我露面,怕损了她们名声。不论是哪方,都不要紧。妹妹不必担忧,这世间,没有什么为难事。” 只除了他! 桑姑娘一向是这样沉静,唯有听闻四少爷遇匪时,才稍有动容。 莒绣无法理解,在自己眼里,四少爷优柔寡断、懦弱愚蠢,又喜欢自说自话,实在……愁人。这样的男人,为何她们都会衷情? 既然桑姑娘没将这些放在眼里,莒绣便站起身道:“是我多事了。姐姐,上房人多嘈杂,你要不要暂且搬去我那边住着?” 桑毓琇见她对自己如常,心下一暖,笑道:“我心里清静,闹市也无妨,我就不过去扰你清静了。对了,你这几日,不要轻易出来走动。府里有客到!” 她搁在桌上的手,比了个“三”。 莒绣点头,笑着告辞。 三老爷也要回来了。 是因为府里这些风波,还是因为老太太病体? 莒绣想着事,便没有留神。 阎婆子悄悄伸出脚想绊她,莒绣却及时停步转了身。 “张姑娘,你过来坐坐。” 大姑太太站在廊上朝她招手。 这是上午替她解过围的恩人,莒绣不得不走过去。 “姑太太,老太太需要静养,我留在这……不妥。” 姑太太笑得和气,牵着她的手道:“是我过分了些,想要再借借你的福气,保佑保佑老太太。好孩子,你可愿意?” 这种事说起来很不靠谱,但病急乱投医的人,她信得真。 芳儿申正一刻才到,莒绣估摸着还有一段空闲,姑太太这也不好推脱,便点了头,默默地跟着她进去了。 里边的人散了大半,但三太太和三姑太太还在,两人守在床边。三姑太太和木樨忙着喂药,三太太坐在床尾,焦急地看着。 老太太闭目仰躺,这药喂不进,全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她这脸色却比先前好了些,死意去了大半。 姑太太引着莒绣坐下,坐的正是先前四奶奶坐过的那把椅子。 三太太瞪过来,那神情,像要啖她血肉似的。 莒绣大大方方回看过去。 有些事,她渐渐想明白了。 桑姑娘为何能听到替罪羊一事?那是因为与老太太商量的人,正是这位三太太!大夫人虽行事潦草,眼高于顶瞧不起人,但她没有那样的心机。二夫人的厉害,都在嘴皮上。只有这位端庄的官太太,心机、狠毒一样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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