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姑娘这样清逸翛然的人,愿意去淌采选这浑水,必定是为了他。 糊涂的四少爷,只以为他一番深情是恩赐,须不知,他的鲁莽,却给莒绣带来绵绵不绝的麻烦! 所有中意他的人,和他中意的人,都将因此招来不幸,他却只沉浸在他那与世隔绝的自我感动和纠结里。 多么可悲! 也是巧了,莒绣坐下才片刻,老太太突然动了动嘴。 三姑太太激动地连呼了几声母亲。 大姑太太也看到了,高兴地喊:“醒了,要醒了。” 她扭头,感激地看了莒绣一眼。 莒绣皱眉,她可不愿意给这老太太当什么祥瑞,她站起身,远远地瞧了一眼床那边。 床边围着这三位太太和四个丫头,光这样,自然是看不清究竟的。 但老太太醒了,这是真的。 木樨招呼身后的吉祥:“快,再去端一碗来。” 莒绣甚至听到老太太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于是扶人、垫枕头,端参茶、出去传大夫…… 莒绣趁机走到大姑太太身后,悄声道:“姑太太,我先回去了。” 大姑太太一肚子的感激话要说,可张姑娘未嫁,大夫要进来,她确实不好留在这,便点头道:“也好,好姑娘,晚些我再来谢你。” “老太太要紧,姑太太。”莒绣朝她悄悄摇头,目带哀求。 大姑太太懂了她的意思,点头放她离开。
第77章 莒绣往外走,打帘的丫头轻轻托了她胳膊一把,小声道:“姑娘仔细脚下。” 这样的礼遇,莒绣并不想要。 她只信善恶有报,并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什么福星高照,那不过是挂在嘴边的吉利话罢了。倘若真有那样的运势,她过去这十多年吃的苦,又做何解释? 只是两次这样凑巧,这是为何? 出院门时,束手站在一旁的阎婆子不冷不热道:“姑娘,不该你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莒绣扭头,面无表情道:“不该你说的话,还是不说的好。” 她说罢,加快步子远离了这座阴司地府一般的院子。 到了鹿鸣院,她才绕过影壁,云堇书就从二门那冒出来,迎上前问:“怎么样,你问清楚了吗?这事会怎么样,会不会被抄家?” 莒绣摇头,轻声道:“不会的。商家既已办了丧事,这事他们就不会认的。三老爷他们是厉害人,必定早就造好了户籍,不会留下纰漏。” 想来,那谣言只是震慑他们,妄图让她们知难而退。 只是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又为何能这样快速地传得人尽皆知。 她们俩并行进去,方书音就站在正房外看着。 莒绣主动叫道:“姐姐。” 方书音点了点头,问道:“西厢空着的屋子,方便我搬过来吗?” 莒绣点头道:“姐姐不嫌弃就好,自然是方便的。” 难道是他太担忧,又和方姑娘提了要求? 莒绣又高兴又担忧,怕他欠下太多人情日后为难。 方书音见她这样痛快,那些打下的腹稿,反倒说不出了,只得点头道:“夜里我搬过来,会一会那闹人的鬼煞。” 莒绣笑起来。 云堇书自方书音开口起,就悄悄地退开了,等方书音转身回了房,她又冒出个头,关切地看着莒绣。 莒绣感动,朝她摇头,示意不必紧张,她这才缩回去,阖上了门。 莒绣惦记着要来见她的芳儿,推门进去,搬条杌子,坐在离门很近的地方做绣活。 冬儿比芳儿先到,进门就问:“姑娘怎么不多歇歇?外边又闹起来了,三太太发了怒,罚了好几个,说闲话的人这才散了。” 莒绣叹道:“大太太没管吗?” 她才是当家人,可这家当的,也太不成样子了。 冬儿摇头道:“听说才回来又出去了,不知上的哪。三太太连她也骂!姑娘,我是在府里长大的,一直当她是个好的呢,虽冷清些,毕竟是太太嘛。哪里想得到她竟是这样的!” 莒绣苦笑道:“知人知面难知心,从前事事如她心意,便只要端着架子。” 冬儿撇嘴道:“姑娘这样好,她也瞧不上眼,平白无故地欺负人。丫头婆子们说闲话,我娘她们也跟着吃挂落。三太太这样行事,也太过分了些。” 莒绣再摇头,问她:“你瞒我那会,到厨下究竟问明了是谁替我添的菜与否?” 冬儿赧道:“姑娘,吃食变了样,我回回都问过。那鸡汤是四少爷让厨下备的,别的……是……” 她为难地瞧了莒绣一眼,见主子面色平静地等着答案,便吐了一口气,接着道:“是堂少爷,就是教姑娘学画的韦先生。” 因莒绣没出声,她便小声解释道:“姑娘,堂少爷是个好人,对谁都好,他肯定不是有意冒犯你。兴许……兴许就是瞧姑娘不容易,他就……” 莒绣忍不住笑道:“我懂的,冬儿,他是好意,我怎会误解?” 冬儿松了口气,接着道:“他们都是关切姑娘才这样做,但传出去了,对姑娘名声不好,所以我作主瞒了,也拜托了两位妈妈要嘴紧。” “多谢你费心。” 冬儿抿嘴松开,小声道:“姑娘不怪罪就好了。” 莒绣笑道:“你是为我好,我怪你做什么?老太太那样子,请安必是免了的,你早些去厨下看看,能早些吃,我们就早些吃好。带些钱去,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她停了一瞬,又道:“对了,方姑娘说,她夜里要搬过来。” 冬儿本来兴致勃勃地要出门,闻言止步,转身纠结道:“好容易清静两天,怎么她又要搬来了?姑娘,这……怎么办呐?” 莒绣摇头道:“横竖也不是咱们的屋子,她要来住就住吧。我们仍在这两间走动就是!” 冬儿也无奈,二奶奶不管家了,倘若这事让她来管,也名不正言不顺的。 唉,算了算了。 冬儿摇着头出去,莒绣一看时辰钟,即将申正一刻了。她坐不住,干脆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方书音出来瞧了一眼,朝她一笑,又进去了。 莒绣随意走了走,就见洪婆子领着个垂头抱粗布包袱的丫头进来,正是芳儿。 “张姑娘,这丫头受人所托,来给你送东西。” 莒绣点头道:“劳动妈妈了,多谢。” 洪婆子匆匆退出去,重回倒座烧水。 莒绣淡淡地道:“你跟我来吧。” “是。”芳儿仍垂着头,默默地跟上来。 莒绣听到正房有响动,又很快安静了下去。她在心里一笑,越发确信是他又交代了人。 芳儿跟进屋,小心地将旧包袱放在桌上,再矮下身行了福礼,轻声道:“姑娘,这是您家里人捎来的物件,还请仔细清点。” 莒绣柔声道:“多谢。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论芳儿是如何归顺的他,她总是府里有正经差事的丫头,还要抽空为她奔波,这份好意她得记下。 芳儿笑得腼腆,又道:“姑娘客气,我那亲戚,和您家里人要好,特意嘱咐我好生照看。姑娘若有事,只管吩咐。” 莒绣上前一步,右手拉住她胳膊,左手拿出早就备好的荷包,塞到她手里,小声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一点自己做的针线。你要不嫌弃,就戴着玩吧。” 芳儿不好推辞,收下来,又行一礼致谢。 莒绣安心道:“辛苦你跑这一趟,快回去吧,这会子……只怕又要忙了。” 芳儿笑笑,安静退了出去。 莒绣抓紧抱着包袱进屋,展开来。包袱旧,里边的东西却不旧:又有一沓新的云绒纸,两个瓷盒,用红签标注了:润手膏。云绒纸里边,包着一个旧木匣,莒绣一见这样旧东西,就觉亲切。 将木匣打开,她的笑又僵在那。 她说了几回不必,他偏又给她添置了。 匣子里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簪子耳坠,有金有银。 莒绣随便一数,光簪子就有八枚,且各不相同。 她听得到冬儿走近的脚步声,却没打算再藏,一面理着这些物件,一面等着她进屋。 “姑娘,姑娘?” “我在屋里。”莒绣扬声答道。 冬儿便放下食盒,掀帘进来,“姑娘,厨下还乱着呢,我作主点了三个菜让她们做,等着做好才回来。我们早些吃了也好,一会……姑娘,这些是……” 莒绣放下手里的耳坠,朝她使了个眼色,拉她过来,小声道:“韦……堂少爷送来的,冬儿,我和他……” 莒绣正想着措辞要解释自己的隐瞒,冬儿已经压着声欢喜道:“姑娘,真成了啊?那可太好了,他是个好人,肯送这些来,必定是确定了心意。姑娘,你说得对,这姻缘呀,它果然就来了。” 莒绣愧道:“我不该瞒着你。” 冬儿喜不自胜,哪里顾得上这个。她捂着嘴,闷声道:“这样好,这样才好。等姑娘嫁了,往后逢年过节,说不得我还能见上一面。” 莒绣感动,伸手抱了抱她。 一松手,两人相对而笑,一起归置这些首饰。 东西很多,但只有簪子和耳坠,每支簪子都有相对应的耳坠。比如这简单但很有风骨的老梅银簪,就配了一对梅花枝的银耳坠。 这还不是最特别的,这八副里边,最别致的是两副金饰,簪子耳坠上,雕的不全是花草虫鸟,还有字。也不是楷书这样的方正,这些金字,一副是草书,一副是行书,定稿的人写字飘逸,做工的人技艺精湛,这倒不是首饰而是书法大作了。 行书这对耳坠,各一句五言:晚日低霞绮,晴山远画眉。簪子上,则是诗的另两句,藏在花草里,若隐若现。草书那对,簪子形状奇特,莒绣认不出来。耳坠上先是芋叶,最下边再坠一个细细的莒字。虽不如那副有意境,却是世间唯此一件了。 一副一副再细看,莒绣又找出来一副看着像字的银件,把它和另两副放在一起。 冬儿很是欢喜,只是一面帮着收拾一面念叨:“怎么都是簪子和耳坠呢?姑娘的首饰,多半是这些呀!” 如今贵族太太小姐们梳妆时,喜欢满头插戴。譬如郡主,每回出行赴宴,满头黄金珠翠,贵气十足。 姑娘这儿,簪子很多,但都是适合做主簪的实用簪,装饰用的太少。挑心只一枚,又被送走了。簪花有一对素的,没有顶簪,没有分心,没有掩鬓,也没有拿来填补的金花簪。 镯子只有几个开口银镯,样式简单不出挑。 项圈没有,别的花样,通通没有。 莒绣想起上回他送的那些,和存在她这的那几样名贵好物,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冬儿不解,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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