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眨眼落泪,撇过头问:“四奶奶今年多大?” 珍珠也有了泪意,伤感道:“比我们小姐还小四岁。” 莒绣在院前停步,靠着门柱,小声道:“珍珠姐姐,梅姐姐那,怕是有麻烦。你还是回去吧,帮着她些。我什么也不能做,何苦再扯她后腿。” 她才送了那些东西过去,佟云裳就死了。究竟是有人恰在此时下了毒手,还是她因为受了刺激……没熬得住,这是我的过错吗? 珍珠摇头道:“小姐的倔性子,你是知道的。你放心,三老爷有事要求着她,眼下不敢撕破脸,无妨的。” 那就好。 莒绣和她一块进屋,冬儿已将翻乱的屋子归整好。 东厢还亮着灯,莒绣忙道:“冬儿,你过去说一声,让她早些歇着。” 等发丧做法事,只怕没得清静了。 珍珠上手摸了摸茶壶,见还是热的,便替她倒了一盏茶,捧到跟前,劝道:“姑娘,逝者已去,节哀吧。” 莒绣接过茶,点头道:“多谢姐姐,我这事少,姐姐不必劳动。平日里跟着她操劳,到了这,多歇歇才是。” 珍珠想起她来这家里第一日的拘谨模样,到如今,沉稳又大气,感慨道:“姑娘是个好苗子,倘若生在个好人家,将来前途无量。” 莒绣摇头道:“莒绣浅薄,不敢承姐姐谬赞。至于生在哪,是天注定的,我从不去想那些。她们出生富贵,也未必就事事如意了。知足常乐罢。” 珍珠端起面前的茶,也饮了一口,叹道:“确是如此。” 冬儿从东厢回来,推上门,小声道:“难为她还记挂着你,等我说明了,她才安下心来。唉,她房里的立夏都躲出去了。” 珍珠抬眼,道:“这还真看不出来,我只记着她……” 莒绣忙道:“穷惹的祸,又有小人怂恿。她本性不坏,如今知错能改,也是个好的。” 珍珠撇嘴摇头,道:“先前看着,是那位同你要好。如今……啧啧,这样闹哄哄,也亏她们歇得住。”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趋利避祸,人之本能。” 珍珠奇道:“你不怨怪?” 莒绣摇头,不再提这个,只道:“那边两间屋子都空着,你们俩,各挑一间歇下吧。正好柜子里被褥都是干净的,我们一块过去,早些铺了床。” 冬儿连忙让道:“都留给珍珠姐姐,我和姑娘挤一挤就是了。” 珍珠站起身道:“随便挑一处就是了,也不必铺两间,你我挤一床。若有事,彼此提醒也便利。” 都是不计较的人,没一会就商定,铺了美绣住过的那屋子。没一会,又有自清苑小丫头,送来了珍珠的随身物品。三人随意洗漱过,就此歇下。 莒绣独自回房,毫无睡意,打开佟云裳留给她的匣子。里边没有其它,只有满满一盒金叶子,怪不得这样重。 上回她二人交心而谈,她说“至于钱财,那倒不必担忧”,只怕是早下了决心要留这个给她。 无功不受禄,莒绣不能收,可眼下退回去,要么落入恶毒人之手,要么落入糊涂虫之手。莒绣想着:不如暂且收下,等时机到了,再交给鸾儿小姐。 她找出来一把富余的小锁,将它也锁上,再藏在柜子底下。 还有他的荷包,趁这会院子四周清静,她又将它取回来,拍干净了,藏在怀里。 这一日心惊肉跳,又经历了这许多,她一丢开心事,倦意来袭,和衣而卧。
第82章 不知昨夜上房的人如何商议,总之,冬儿出去领了个饭,珍珠到门口见了个小丫头。莒绣便知:府里撤了状子销了案,三房以伺候不周为由,打了一个婆子和三个丫头板子,一并撵了出去。四奶奶之死,白纸黑字,成了病逝。 再下一道消息,便是府里择定今日便发丧送讣,丧事由三太太主事,二奶奶协理。 因大师批过此间相冲,采选三位,仓促搬了出去,暂住三太太的陪嫁宅子,以便参加三筛。园子里拆了围挡,将慎行楼布置了,劈做灵堂,在此停灵做法事。也是这位大师看的日子,七天后送殡入土。 丧事如此简陋,但佟家已无人来讨说法,就此敲定。 至此,五姑娘为何落选,有了答案。而这鬼门关,四奶奶这个佟氏,不走也得走,只有早晚之别。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曾听说他一点消息,莒绣越发担心。 尚梅韵要协理丧事,顾不上这头,珍珠便一步不离地守着西厢。 早饭过后,范雅庭来访。 莒绣在里间,听珍珠回话:“姑娘昨儿受了惊吓,暂且不便,范姑娘,请回吧。” 范雅庭好脾气地道:“我原以为妹妹昨儿歇在二嫂子那了呢。唉,才听了这样的消息,可惜了!等妹妹好些了,我们再一块过去吧。” 珍珠嫌她无情义,懒得搭理,一个字也没回。 佟云裳年纪轻轻就去了,膝下只有一个小鸾儿,庶子女也无一个。 灵前本守着一个头缠绷带的韦鸿腾,只是他突然晕厥,被强行送走,便只有贴身伺候佟云裳的几人守灵回礼。 莒绣托冬儿到尚梅韵那问了句话,那边点了头,她就领着珍珠,以义妹的身份去了灵前守着。 随后范雅庭也过了来,上了一柱香,哭了几声,仓促退了出去。 佟家被封查,韦家死的又是个常年在外的年轻媳妇,这丧事便要冷清许多。和这府里有来往的人家,多半是派个不要紧的管事来代主子吊唁。这些人,哪有没来由的哀,留下坐一坐,唏嘘两声可惜了,再然后,难免要说几句闲言打发下。 因此守在慎行楼的莒绣听来了不少,她知道范雅庭为何这样恍惚——那位跟着去混军功的宋公子,平定南蛮不成,反被捉去做了筹码,被蛮子用来与朝廷讨价还价。 眼下朝中两派人正拉锯。 守旧些的,觉着这人无关紧要,又是违了军规私下行动才中的陷阱,死了也活该。 自觉揣摩到皇上心思的那些,却道“都是陛下的子民,怎能坐视不理”。 皇上没表态,因为某天夜里,他病倒了。 一众皇子妃子争着侍奉。 本朝几位皇帝,最长寿的,也不过五十有四,如今这位,也快到这个寿数了! 老臣们不得不想得长远些,又各有算计。 侄媳妇没了,宫里蕙嫔娘娘……啊,不对,新晋的蕙妃娘娘毫无旨意下来。 他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才脱不开身呢? 到第五日,莒绣在灵前见到了匆匆赶来的他,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眼,又匆匆移开。 莒绣垂头。 他上香跪拜,行礼退出去。 莒绣听到他在外间宽慰了假哀的三太太几句:“太太,我有事出了城,耽搁了,到今日才接到信,实是不该。嫂子已去,还请节哀,千万顾好了自己,莫让她去得不安心。” 莒绣知道,这话去掉前两个字,剩下的,全是说给她听的——他叫那人疯婆子,怎会主动宽慰? 三太太皱眉打发了他。 大太太凑上来,缠着她继续计较:“我家里出一点儿事,弟妹这就坐不住,也不装相了。对牌在我手上,你这威风耍过界了,知不知啊?” 三太太顾忌外边有人,不好和她纠缠,站起身,躲了出去。 莒绣耐心等着大太太也走开了,和春分说了一声,起身出来,去了偏间净房。 才进了门,就有人从后方掩了她嘴。 莒绣转身,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哄道:“好莒绣,对不住,出了些事,耽搁了。” 莒绣默默流泪,她有许多话想说,又舍不得打断了他。她听他又道:“宫里出了些事,王爷在回京路上,我还得兼顾几日。等事一了,我就接了你,同你一块回去。你再等等我,我不是故意要食言,实在是……” 莒绣便把那些委屈全咽了回去,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佟云裳还在主楼那躺着,要尊重逝者。莒绣推开了他,摇头道:“我无妨,你的事要紧。” 韦鸿停很不舍,抬手托了她左脸,用指尖蹭蹭她眉角,愧道:“是我不好,累你等了又等。这府里脏乱臭都有,污了你的眼。莒绣,要不……你到外头的宅子里待着吧?” 莒绣摇头,此时突然离开,既要给他添麻烦,也要给梅姐姐惹事,再者,她想送佟云裳走完最后一程。 韦鸿停也没再劝。 外边虽少了人算计,但以目前的形式,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皇上这副样子,要是有人趁机动手,那么京城各处,都有危险。他的人手,正是要用的时候,不能都留下来护卫,而这府里,暂且还有几分可依靠。 莒绣还有事没办完,也知道自己出去,势必要牵累他,便坚定地道:“你快去吧。小心些,白日里人多眼杂。” 他不走,莒绣咬牙,从怀里摸出那三不猴,全塞到他手心,再看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莒绣回到灵前,见春芽领着小小的鸾儿在那跪着,忙走过去,小声道:“她还小,别吵到了她,拜过就带到里边去歇着吧。” 鸾儿懂事晚,一直被三太太拘在房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小声问:“春芽,柜子里冷吗?” 春芽垂头落泪,没答这个话。 莒绣矮下身,哄道:“好鸾儿,你娘亲盖着锦被,不冷的。你跟着春芽姐姐去歇一歇,这儿人多,太闹了。” 鸾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莒绣从袖袋里取出一方素帕子,绑出一朵花,插在鸾儿的小荷包口子上,抚抚她头顶,柔声道:“去吧。” “谢谢姐姐。” 春芽抬头看了莒绣一眼,抿着嘴,牵着鸾儿下去了。 春分等着她们走开,垂眸走过来,拉着莒绣回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道士进来,在灵坛降神通意。 莒绣便闭上眼,感受生与死的距离。 到了午间,尚梅韵抽空过来了,伸手将春分招了过去,耳语了几句。 “可收拾干净了?” 莒绣听到这一句,心头大震。 尚梅韵挥退春分,又走过来,看了看棺木,轻叹一声,道:“妹妹,你跟我去歇歇吧。我接了她家侄子来,以义子身份摔丧驾灵。” 这样的事,本不可能有的。只佟家如今这处境,巴不得能逃出一个是一个,便痛快交出了孩子。 莒绣见她似有话要说,便转身朝灵前鞠一躬,再随尚梅韵退出来。 府里能动的人,大半在慎行楼办事,如此走回内院,已少有人声。 尚梅韵疾走不语,莒绣忍不住小声问道:“梅姐姐,怎么不见家里几位姑娘?” 尚梅韵停步,捏捏她手指,摇头道:“有些乏了,等我吃两口,再同妹妹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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