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霜颤巍巍说道:“自然是有法子和父亲说的。” 陆旻之对女儿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不耻,终于沉不住气从树后走出来:“你如今这样胡作非为一点道理都不懂得,真是让为父失望。” 听见声音陆芸霜吓得魂都丢了,“阿爹你怎么在这里?” 眼瞧着阿爹和芸鸳出现在她和郑夫人面前,刚刚的谈话她们都听见了不曾?一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陆旻之朝郑夫人抱拳:“管教不周,让郑夫人见笑了。” 郑夫人不便多说,和善笑道:“小孩儿心性,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呢,只是礼仪廉耻到底还是要懂得的,没的让人耻笑了去。” 绵里藏针的话语让陆旻之不舒服,每每面对士族高门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轻慢,其实他也已经习惯。 今日知晓郑夫人看轻他们家更为恼怒,情绪今日又被激发出来,一时怒不可遏,瞪着陆芸霜的眼神要杀人一般。 郑夫人说然没有明说,在心里想的果然是没教养的寒庶,她压根就看不上,陆氏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狐媚,家风可见一斑,这是她不耻的,所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陆旻之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先将陆芸霜捆回去再做打算,陆芸霜被捆一时哭天喊地。 - 苏毓珠匆匆赶往祠堂,见到女儿在地上跪着的样子心慌的不行,在得知了芸霜偷偷出府见崔家人的事情也是吓得魂不守舍,她知道陆芸霜行事鲁莽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愚蠢至此。 陆旻之想动用家法来惩罚陆芸霜,众人都上前劝阻,祠堂空庭祖宗牌位之前,陆旻之怒发冲冠手指指着跪在地上的陆芸霜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见陆芸鸳为她求情,陆芸霜脸上布满泪痕:“如今我这样你倒是得意了。” 陆旻之闻言勃然大怒道:“你还想攀污些什么?这次出府是你一人所为,难道有人架着你去见郑夫人不曾?” 陆芸霜道:“二妹不嫁我为什么不可以,就因为我是庶女,所以阿爹有了什么好处也都紧着她。” “所以你就不顾我的颜面,自作主张去见郑夫人想要自荐枕席?与魏氏定亲在即,出了这样的事情,难保谣言四起,你又将魏氏的颜面置于何地呢?”陆旻之极为失望道。 “我不管,反正我不愿意嫁给魏昔默那个莽夫。”陆芸霜大喊大叫。 陆旻之怒极反笑,苏毓珠听了陆芸霜的话一阵心惊肉跳,“芸霜不懂事,都是妾管束不周的缘故,还请夫主饶恕她,要罚就罚妾吧。” 打量了一眼大着肚子正欲下跪的苏毓珠,脸还是拉不下来只是将她堪堪扶将起来并不言语。 苏毓珠直视面前的正在哭泣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她可真是蠢钝如猪啊,怎么会是从她的肚子里托生出来的呢?看样子今日不给她个教训是不会长记性的。 第19章 灰心 知道今日祸事太难收场,要让夫主消气唯有负荆请罪一条路,也许还能挣得她阿爹的一丝怜悯,苏毓珠下跪道:“芸霜违背伦常,就处罚以祖宗家法,夫主意下如何?” 陆芸霜恐惧神色看向苏毓珠:“阿娘……” 宠妾主动负荆请罪,是想要改过自新的意思,陆旻之觉得芸霜今日会这样做,和苏姨娘不无关系,知晓也是他宠溺太过的缘故,让她养成了这样一个性子。 难道这件事情发生毓珠就没有半点责任吗,因此陆旻之看苏毓珠的眼神也与昔日格外不同了。 不同于以往总是含情脉脉,苏毓珠第一次觉得同床共枕十数年的人的眼神竟然如此可怖,不禁冷汗淋漓,知晓失去宠爱意味着什么,必须尽快挽回陆旻之的心。 陆旻之不可能不罚以儆效尤,立即让人去请家法。 陆芸霜被打的哭天抢地,二十鞭下去连苏毓珠都沉不住气了,打完之后苏毓珠扑在陆芸霜的身上哭起来,却不敢求情。 陆旻之见到这场景负气甩手离去,已经不想管这烂摊子,昔日寒宜当家这种事情可不会发生,还不是她近日生病的缘故。 芸霜私见郑夫人的事情主母顾寒宜根本没法插手,缘由是好好的她突然就病倒了,一场病来的蹊跷,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非常虚弱。 陆芸鸳略带得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陆芸霜,鞭子落在姨娘的身上她们是不知道疼,这一次也换陆芸霜尝尝这种切肤之痛。 在苏毓珠眼里,如果说桐月只是一味的隐忍,总觉得面前的陆芸鸳心思深重,看不透其内心所想,眼神剜向陆芸鸳:“桐月生的小贱婢,你如今是得意了。” 此一时非彼一时,这芸霜的一举一动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消息还能传递到夫主那边,看来陆芸鸳还真是在府里埋了不少的眼线,她哪里来的这样通天的本事呢?这件事情恐怕少不了主母在其中掺和。 陆芸鸳乖巧行了个礼:“姨娘在说什么?这和芸鸳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大姐咎由自取的,如果没什么事情芸鸳告退。” 眼瞧着陆芸鸳摇曳裙摆大步流星出门,苏毓珠看着不争气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早就知道你任性跋扈,没想到会犯下这样的错处,你这可是极大的触犯了你阿爹的逆鳞啊,你应当知晓他这些年被门第之见纠缠的极为苦恼的。” 陆芸霜一边抽疼一边道:“娘,是芸鸳害的。” “是不是她害的你都脱不了干系,收拾完你回头娘再收拾她们。”苏毓珠道。 虽然平时不受待见,毕竟是发妻存了感情在,顾寒宜一病陆旻之对她的关心就显现出来,对陆旻之来说,发妻一病他就立刻想起发妻那么多年的好处来,对贵妾也抛之脑后了。 顾寒宜生病之后陆芸婉衣不解带的照顾阿娘,虽然貌合神离,嫡母生病陆芸霜还是得乖乖在一旁侍奉着。 郎中过来看也诊断不出什么毛病,只一条时常惊厥,瞳仁涣散,喝了许多药都不见好,偏巧碰上顾寒宜身体有恙陆旻之心情很不好,家里又出这样的事情不得安宁,陆旻之对大女儿生出了极端厌恶的情绪来。 这段时间陆芸霜其实也一直都在心里反思,只是反思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一直有意无意引导的是陆芸鸳,是已故桐月的遗腹女,可是为什么会听从那些话去做下那些愚蠢的举动呢? 主母生病之后,为了向陆旻之表忠心,怀孕七个月有余的苏毓珠和府内的女眷一起前往东林寺为主母祈福,苏毓珠翻遍黄历选的好日子,就在下个月月初,彼时暮春初夏草木繁荣,也是个踏青的好时节,往年总是要外出游玩一番的,只是今年主母有疾众人都无心赏玩罢了。 东林寺在城东脚程要一个时辰,众人起了个大早在府上用过早饭启程。 春日梨花如雪被春风吹落在半空中,在东林寺春季的暖煦阳光照耀下,在如墨漆般的寺庙大门雕梁畔熠熠生辉。 陆氏一行人的牛车停在寺庙前的空地上,一行人自牛车上下来,一旁的空地上停着仪轿不凡,众人猜测是有贵客到访。 陆芸鸳认出那是崔府的马车小声对阿姐说道:“郑夫人今日也来进香祈福么?到时候就算遇到了装作没看见便是了,若是要打招呼还不知道有多难堪。” 若是再次见面,不知会有多么窘迫呢?拒绝郑夫人抛出的橄榄枝,如她般高傲的女子若是见不到就好了,也就不用想着如何去应对。 不过数月的时间如今心态已经不同,自阿娘病后,诸事都落在了她和芸鸳身上,经历这么些日子的操劳,回首昔日觉得确实太过懵懂无知,日后只会更加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对身边每一个人好,为阿爹减少后顾之忧,如此流年似水也算安好。 有时候越是害怕想要刻意躲开某个人偏生越是容易碰见,在东林寺殿前祈福,和郑夫人和崔承嘉迎面撞上之前,每个人都没想过会如此凑巧,就在同一条道路上是避无可避的状态,直让人想要往地缝里钻。 尴尬之情在每个人的脸上浮现,尤其是陆芸霜的脸,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难看,想必她已经为自己的鲁莽蠢钝付出了代价,此刻将头低低的垂着不敢去看崔夫人和崔承嘉,不复昔日嚣张跋扈的面目,身上的伤还疼着提醒着她,使得不敢造次。 崔承嘉在见到她后,写在脸上的是昭然若揭的思慕,昔日明净的笑靥仿佛被浅浅沉郁笼罩,变得寡淡少言,有种死寂的感觉,如今好像隔着好多重山似的,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了。 陆芸婉看见此种光景,心里也不会好受半分,那些不好的记忆至今还停留在脑海之中,郑夫人说的为妾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从脑海中消逝,脸上仿佛也被沉郁之色笼罩,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闷闷的情绪。 面前是将礼数视作性命的崔氏,苏毓珠觉得断不能在人前失礼,便率先八面玲珑的行礼:“妾身见过郑夫人,见过崔府君。” 郑夫人如冰山一般的面目几乎没有动容,只是碍于礼数冰冷惜墨如金的吐出几个字眼:“你们家今日也来庙里进香么?” “主母有恙,特意来为她进香祈福的。”苏毓珠陪笑道。 “夫人她身体不适么……”崔承嘉刚刚开口就被崔夫人用眼神制止。 阿娘让阿婉做妾的事情他根本就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事情竟然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如何收场呢?只希望阿婉怨恨少一些,此刻很难堪已经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唯有长久缄默应对。 陆芸婉那边碍于长幼之别也不得开口,但是想到无论如何他不是那一日在梅林的那个普通士人,她也不是在河边浆洗的普通女郎,其中牵涉太多,已经不知道该以何种立场开口了。 陆芸婉不像有什么情绪似的,怎的失了这桩姻缘,倒是毫不在意对她没有丝毫影响一般,这让郑夫人的心里有股无名怒火,如此羞辱她心里就不恨吗,拒绝的倒是斩钉截铁,她不是说愿意为崔氏妇心中有二郎吗? 这段日子也只见二郎日渐消瘦,这难道终究还是她们崔氏一厢情愿么?只是想挫败她此刻这份扎眼的淡然,于是高傲的宣布道:“不日承嘉会和若静订婚。” 陆芸霜差点就惊呼出声,只能紧紧捂住口鼻使得情绪不外溢,被人察觉耻笑了去,心中的酸涩盈溢开来。 陆芸婉听完这话心里好像没什么波澜,觉得终究还是来到了这样的一个结局,这是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也是不敢太过亲近的缘由。 他们之间阻隔的不仅仅是一个陆氏一个崔氏,而是天下门阀,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他们太无力去冲破这层阻碍。 陆芸婉只是怔怔的看向崔承嘉,好像在征询着什么一般,好似想知道此刻的他有多么在意。 崔承嘉很急切想要开口被郑夫人的眼神阻止,为了避免事态再一次扩大对陆氏造成伤害只能缄默不言,崔承嘉简单的这让陆芸婉有些灰心,在郑夫人宣布这个消息之后,他到底是不敢抗争的啊。 而崔承嘉心里想的是如何尽量将对芸婉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阿娘的态度无法改变,无论此刻他说什么恐怕是虚伪,都会遭到双方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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