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未央推开悬着的半扇挂满蜘蛛丝的雕花木门,寝殿中盖住用具的白布掩盖不住破败与荒凉,这处地方似是好久无人居住的空殿。 宋怡寻着抽噎声找过去,找到了双手环抱了膝盖蹲在一处角落中的若月。 她瘦弱的身形不住的颤抖着,头发凌乱好似与人撕扯过,衣裳有几处被扯破的地方,裸露在空气中白皙的肌肤上淤青满布与血痕。 她怔怔立在原处。卢未央瞧着宋怡不对劲,也走了过去。 “若月。”宋怡轻轻的唤了一声。 若月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抬起头瞧向她,眼中尽是恐慌与迷茫:“娘娘?”她的声音颤抖沙哑。 “娘娘!”反应过来,若月便大哭着扑去了宋怡身上。她好似伤了脚,走路时候一瘸一拐的。 宋怡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别怕,是我。别怕。” 若月哭得撕心裂肺,她有多少的委屈,多少的无助,多少的不平。在扑到宋怡怀中后不顾一切皆是全数宣泄了出来。 等着她慢慢平静下来,她终于拾回了理智自宋怡身上退了开。 “发生了何事?你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若月低了头,沙哑着声音道:“奴婢便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不曾发生什么。” 昭仪娘娘却是被陛下冷落了,纵是宋怡未曾表现出多少介怀,可若月亦是明白。 这时候她不应该再为她找麻烦了,这般想着若月更是咬定不该将今日的事儿说出来。 那些仗势欺人的,终究只是能风光一时,便是她们此刻落井下石又能如何。她们能做的,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欺负人罢了。 “不曾发生什么?”一边沉默良久的卢未央开口:“若是不曾发生什么,你不慎摔了一跤便要哭的如此失态与伤怀么?” 宋怡同样不信若月的说辞:“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我会为你做主。” “娘娘,您便是不要再问了,奴婢真是自己不小心摔了的,您别再问了。”因为着急,若月红肿的眼眶中又是渗出了两行泪花。 “你这丫鬟,有什么不能说的。”宋怡拿出一块绢帕轻轻为她擦去泪水:“你自是到了我身边伺候,便是我的人,谁人欺负了你便是欺负我。这些我以前都与你说过,莫不是你觉着我是与你说笑,或是你本不将我当做你的主子?” “不是这样的娘娘。不是的。”这件事若是说出去,只能平白为昭仪添堵:“若月受了委屈不打紧,若月不想娘娘受委屈糟心。” 说完她瞧了一边的卢未央,何况还有别的主子在,这事儿更是不该说出来。 她下了决心不说,任由宋怡怎么劝,就是不说。 卢未央瞧着若月的神情,总算是明白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她摸了摸鼻子道:“莫不是我在一边太碍事了?那我出去殿外,你们主仆慢慢聊,我在殿外候着就是。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小怡就是。” 宋怡拉住欲要离去的卢未央,对着若月道:“未央与我情同姐妹,你不必顾忌,该说什么便说就是。你受了委屈还说不得了?” 若月又在心上纠结一番。卢未央道:“你委屈不说,今日有人敢让你这个昭仪的贴身侍女受委屈,指不定改日就有人敢欺负去昭仪头上!说罢。” 听了这话,若月不在犹豫,跪到宋怡跟前道:“娘娘,奴婢今日过去春宜宫未能见到卢才人,随后便往回赶往朝华殿,便是在这不远处的道上与踏春,寻春,遇春三人遇上了。 她们拦住奴婢冷嘲热讽了些不好听的话,奴婢不曾往心中去。可是她们竟得寸进尺说起了娘娘的不是。” “随后你便动手了?”卢未央瞧着若月的眸光带了几分欣赏。讲不了理,该动手就动手,有几分脾性! 若月苦着脸:“她们如何说奴婢,奴婢其实不计较的,可是奴婢听不得她们说娘娘的坏话,便与她们争执起来,随后也就拉扯着打了起来。” “她们三个人是哪个殿的?你不过一个人,你如何能这般的冲动。”宋怡瞧着若月一声的伤痕,心上有些心疼:“你这般弱不禁风的,哪里禁得住别人几下打。” “不是的。”若月急急的解释:“奴婢虽是被打成了这幅模样,她们也好不到那里去。”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一处白布前,拾起一截断了的玉簪:“这是寻春最喜爱的玉簪,她与我撕扯的时候不小心落到地上摔坏了,听说值不少银子呢。她们在掌灯殿工作,平日只有月钱,甚少能得到妃嫔的赏赐,要买这样一直簪子可是要半年的月钱呢。” 这一架她打得一点也不亏!便是受了些疼痛与委屈,她亦是觉着值得。 卢未央蹲下身轻轻碰了她的脚踝,若月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瞧了宋怡一眼,无奈道:“脚都伤成这样了,今日若是不过来寻你,你是不是打算在这破殿中过一宿?还说得好似你不吃亏一般,你伤成这般终究是亲者痛仇者快。” 若月依旧坚持道:“她们嚼娘娘舌根,就该被惩罚。我虽是打不过她们三人,也要让她们三人不再敢乱说娘娘的不是。” 宋怡眼眶早是红了,她压住心中的酸楚:“你真是糊涂。无论她们如何说,我被说几句亦不会少了斤两。终归是我无能,才让她们敢欺负于你。” “娘娘,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妄自菲薄。”若月过去宋怡面前:“无论她们如何嚼舌根,以后奴婢一定不再与人争执了。” 宋怡失宠的事这些日子早是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人说风水轮流转,接下来受宠的该是替安诸挡了一刀的方妙音了,宋怡过犹不及,受了冷落气数已然到了尽头。 更甚的有人暗中下了赌注,在六个妃嫔中买下一个受宠的是谁。 结果自然大部分人都投了方妙音的注,卢未央,水怜儿与洛芙亦有人买,不过不多。 最为凄惨的就是平日寡言少语的刘慕音与失宠的宋怡,刘慕音因为性格太过孤僻不受宫人的看好,她一注都没有。 宋怡有一注,是若月买的。她压上了两年的积蓄,买了宋怡受宠。 后面她与宋怡言语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才被宋怡知道她竟是做了那样的蠢事!她入宫不过三年,两年的月钱对于她来说完全是大半的积蓄了。 “上回你随意挥霍了自己的积蓄我就是说过你,这回你倒是好,便是直接上手与人打上了。”宋怡无奈叹息:“如何的总是要冲动的做些这般的事呢。” 卢未央瞧着宋怡忽而有些不对劲,便是对着宋怡道:“你无事吧?” “无事。”宋怡面上再是看不见平日那般柔和的笑意,兴许是错觉,卢未央却觉着她有些许的不一样了。 “先回去朝华殿吧。”宋怡过去扶若月。 卢未央赶紧过去主动示好:“我是习武之人,力气比你们都大些,这小宫女便交给我来扶便是。” 宋怡对着卢未央道了句谢,随后便径自往前走去了。 卢未央张口用嘴型对若月问道:“她真无事吗?”
第85章 算计(四) 若月摇了头, 泪水又哗哗的从眼眶中往外流。 卢未央扶着若月去追宋怡,这不是没事,是事儿大了! 宋怡走在前面,她好似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明明这时候她应该多些温和耐心去安抚若月的, 可她却做不到。 她心上憋了一股酸楚, 只是径自一个人朝这朝华殿的方向不停的走着。 卢未央扶着若月在她后面加紧步伐跟着, 因为若月伤了脚。 尽管二人已是很努力,却依旧追不上越行越远的宋怡。她走得太快了,根本就不曾顾及到身后的二人, 好似那条道上只有她一人。 她越走越远, 背影中渲染上了无尽的孤独与萧瑟, 直至瞧着宋怡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卢未央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与她们三人争执的。都是我的错, 我惹娘娘不开心,都是我的错。”若月又是哭了起来。 “你莫要自责了。”卢未央扶着若月:“小怡其实也是忧心你,她大致不是生你的气,该是自己在与自己置气。小心些,我们快些回去朝华殿才是, 小怡她好似有些不大对劲。” 宋怡回过神来已是到了东曲宫外,守门的太监见她便是迎了上来:“娘娘,您回来了?” 平日里宋怡会柔柔笑着应一句「嗯」, 此刻的宋怡好似并未瞧见二人的存在, 自顾自的便是越过宫门去往朝华殿那边。 昭仪娘娘很不对劲,一路上遇着宋怡的人皆是这个感觉。 宋怡心中很是难受, 先前有方妙音那事儿,她心上便早有一处堵着难受了。 虽说她知道宫中不可避免终会有明争暗斗,可接触到了心中总是不快的。 自发生口角那日算来,安诸已有十多日未来朝华殿了,宫中人人皆是在背后说她受了安诸的冷落。 宋怡并未有多少在意。她不在意却不代表别人不在意,是她有缺考虑,大概是依仗着安诸对她有些特殊,她从未去认真思考过失宠之于她和她身边人的威胁。 她不曾想,但今日若月成了那般,却不由她不想了。 朝华殿前,一个宫女急急的在殿门处张望,见了宋怡过来,她赶紧福礼道:“娘娘,您回来了,水贵妃刚刚——”她未曾说完,宋怡便直接自她面前走了过去。 水怜儿坐在朝华殿中,见宋怡走进来,放下手上端着的茶杯:“怎么,顾昭仪出去到处闲逛回来了?皇姑母那边病了传你过去都找不到你人儿,本宫亲自过来这殿中请你,你却也不在。本宫还说若你等一会儿你再不回来,该是该差人再出去寻你一寻了。” 宋怡回了神:“水贵妃?叩见——” 自入宫来,便是安诸护着她的。安诸说过护着她,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所以她下意识的一直都在依仗着他。 她是多么的无知,在安诸为她营造出的那片宁静的假象下自我膨胀,甚至于快是要忘记了入宫前的决心与仇怨,快要忘记秦氏如对她和母亲宁氏不择手段,快要忘记顾知文对她的始乱终弃! 宋怡苦笑,她该醒了,自安诸为他织的温柔的梦中醒来,去做该做的事。 宋怡正要对水怜儿行福礼,水怜儿却一巴掌乎到了她的面颊上:“贱人!便是目中无人你也该有个限度吧!你以为你还是受着皇表哥宠爱的昭仪吗!让本宫等你,你倒是脸够大的。” 她过来不过只是等了片刻,但这样好的诊治宋怡时机,她怎么能错过。 再见宋怡方才对她好似满不在乎,全然没察觉她这个人的存在,水怜儿彻底的怒了。新仇旧怨一起狠狠抡到了宋怡面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朝华殿中响过,朝华殿中伺候宋怡的宫人全数跪了下来:“请贵妃息怒,贵妃息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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