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扇颔首,说道,“行了,你回去罢,叫你们王爷保重身子,大邺朝少不得他。” 刘吉领命去了,银环收好茶叶,笑着说道,“娘娘的喜好,摄政王殿下一直记着呢。” 谢宝扇摸着缎子,说道,“收起来吧,先帝的丧期,这些花色太鲜艳,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银环叫宫女把摄政王送来的衣料收进箱笼,谢宝扇和银环说起皇庄里的事,宫外的珊瑚传来话,春耕的农事已近尾声,待过完端午节,她就能回京。 谢宝扇掐指一算,说道,“端午节眼瞅着就快到了,今年宫里的事多,吩咐各处好好儿预备着,宗室的节礼要送哪些东西,早日拿来给哀家过目。” 银环称是,她二人正说话,进宝进来了,谢宝扇看他满脸慌张,说道,“出甚么事了?” 进宝急声说道,“娘娘,外面都在传科举舞弊,似乎还跟摄政王扯上关系。” 谢宝扇眼前一黑,银环连忙扶住她,谢宝扇心口突突跳个不停,科举舞弊非同小可,万一处置不当,定会牵扯甚广,甚至会动摇国本。 第129章 谢宝扇缓缓站起身,呆…… 谢宝扇稳住心神, 她缓缓站起身,呆怔半刻,问进宝, “外面是甚么情形?” 进宝刚来宁寿宫没几日,他当年因冲撞废太子李恒,被调到别处当差,没有李嬷嬷的袒护,在外面很吃了一些苦头,现今也变得稳重多了。 “今日傍晚放榜,来自山东的学子中选不到十人,还不及往年的三分之一, 反是从燕云过来的学子,赶考的举人不足七十人, 就中了十人,山东的学子们不服气, 冲到燕云学子们聚居的客栈,说是搜出考题,听说这事闹得不可开交, 摄政王已经连夜招了几位考官进宫。” 出了这等大事, 主考官江海川难辞其咎,原本是个露脸的事, 不想却被打脸,况且一旦被牵连,更有甚者会抄家灭族。 谢宝扇只觉脑仁儿一阵发疼,山东是孔孟之乡,朝中有不少祖籍山东的大臣,每三年一次的科举, 从山东过来的学子最多,燕云一带,本就人口凋敝,自然不比山东和江南富庶之地,如今两地中取的人数如此悬殊,明眼人一看就不对劲儿。 偏巧摄政王的封地在云州,摄政王前不久才礼贤下士,请各地的大儒进京给皇帝讲学,如今牵扯进科举舞弊的丑闻里,他刚在仕林里建立的威望和信誉,极有可能一朝之间就坍塌崩溃。 谢宝扇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真宗年间,科举舞弊一案,半个朝堂的人都卷入其中,这显然是冲着摄政王而来,相比之下,前些日子翰林院的大臣集体罢学,简直不值一提,幕后的人是谁,他们到底想做甚么? 银环看到谢宝扇脸色苍白,久久不语,忧虑的说道,“娘娘,要不要差人去宣政殿问问?” 谢宝扇回神,她对进宝说道,“你即刻就去宣政殿打听一下。” 进宝领命正要走,谢宝扇又喊住他,她想了一想,说道,“且慢,还是不要去了。” 这个时候,宣政殿必定最招眼,她冒然去探听消息,只会给他添乱,谢宝扇坐了下来,她目光微沉,说道,“再等等,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这一夜,后宫依然宁静,谢宝扇却整宿没有睡着,晨起,宫女们伺候她洗漱,银环从外面进来,谢宝扇看到银环,挥手让宫女退下,说道,“昨夜摄政王没有出宫?” 银环说道,“没有,摄政王将几位考官传进宫,他们都只待了一刻钟,便离开宣政殿。” 试题是主考官和陪考官共同拟定的,有人泄题,谁也脱不了干系,如今考官们在各自府中禁足,无诏不得外出,只等摄政王的传唤。 “宫外是甚么情形?”谢宝扇问道。 银环看了谢宝扇一眼,轻声说道,“惹出事端的那个学子在自缢而亡。” 谢宝扇大吃一惊,问道,“这话当真?” 一晚上,足够了解到事情的始末,自缢的学子叫江连声,云州人氏,自幼家境贫寒,这是他第三回进京赶考,上京的盘缠还是乡里凑钱捐赠,此次他排在三甲第五名,还没来得及高兴,山东的学子带人冲进他的住出,告他科举舞弊。 科举舞弊兹事体大,京兆衙门不敢疏忽,连夜将人带回衙门,暂且押入监牢看管,其余来自燕云一带的学子也纷纷禁足,谁知江连声夜里将腰带悬在门上,静悄悄的吊死在牢里。 一旦闹出人命,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谢宝扇定了定心神,问道,“京兆府尹怎么说?” 银环答道,“京兆府尹一早递折子进宫,这会儿还没有消息。” 谢宝扇忧心忡忡,她道,“案件还未查清,就逼死学子,事态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平息。” 局势还不明朗,只能等,但是疑云总有散去的一日,只望能早些查清,拖得越久,对摄政王就越为不利。 宣政殿,摄政王正在听取几位大臣的奏本,工部修筑堤坝,要银子,兵部军事部署,要银子,甚至于吏部翻修天牢,也伸手向他要银子。 底下的朝臣上报奏本,等着他回话,摄政王静静的听着,一语不发,所有人都心知摄政王此刻的心思全被另一件事占据。 科举舞弊,是眼下亟待解决的事情,朝堂上表现一片平静,实际风暴正在酝酿,只需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大邺朝的整个官场。 小皇帝李恪安静的坐在龙椅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做一个旁听者,听着朝臣们和朝臣,或是朝臣们和摄政王的对话。 工部的银子不能少,修筑堤坝是民生大计,这已成惯例,李善坐起身,喊道,“户部尚书何在?” 户部尚书吴谦出列,李善眯着眼睛,问道,“吴大人,单是一个通州万河大坝,修了十年,年年修,年年溃堤,这银子用到哪里去了?” 吴谦躬身说道,“回禀殿下,户部只负责给工部拨银子,银子用到哪里,大坝修得如何,都不该微臣管辖。” 他暗示李善应当找花银子的人询问,李善却不放过他,他接着问道,“那这十年,工部通州万河大坝上用了多少银子,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吴谦迟疑,回答不出,李善冷笑一声,说道,“莫非这也不该你管?” 李善站起身,他负手站在玉阶之下,俯视着户部尚书吴谦,“户部给工部拨款,自有账薄留存,你们光拨款,甚么也不问,不知每年清账时如何核算?” 户部尚书冷汗涔涔,今日上朝之前,他万万没想到,摄政王不找花银子的人,反倒找他这个给银子的人。 “账薄自有留存,只是各项账目繁多,需得仔细清理,方才能报给殿下。”吴谦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用了。”李善坐回圈椅里,他轻轻拍着扶手,把封穆喊出来,说道,“把这十年花在通州万河大坝上的银子报给诸位大人听一听。” 封穆显然早有准备,他自进到户部任差,就开始整理过往的卷宗,户部尚书和一众的侍郎们知道他是摄政王的人,他们早防着这一日,却不想来得这么快。 这通州万河大坝,从十年前的十二万银子,每年预算一层层递加,去年更是花费三十七万银子,说是一座银山堆积起来的大坝也不为过。 李善怒极反笑,抚掌说道,“好,好得很,一座大坝,十年来修修补补花费二百余万两银子,足以平地再起一座堤坝,白花花的银子,扔进水里都听不到一声响儿。” 小皇帝看着座下的摄政王,又注视着堂下的文武百官,他说了今日上朝以来的第一句话,“皇叔,二百万两银子很多吗?” 孩子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天真,李善笑了,他道,“陛下问得好,就我所知,寻常六口之家,一年的吃穿嚼用是二十两银子,这二百万两银子,足够十万户老百姓的花销。” 李恪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十万户,也就是六十万人口,整个京城又才有多少人呢,光是一座堤坝的维护就需花费这么多银子,是当真这么费银子,还是银子没有用到正途? 吴谦哑口无言,唯有沉默不语,每年向朝廷申报修筑堤坝是惯例,是必须要花的银子,先帝从来不细问,但是到了摄政王这里,忽然便被摊开在日光之下。 “诸公,蠹众而木折,隙大而墙坏,大邺朝若是多来几座通州万河大坝,这偌大的万里江山,不需鞑子人侵扰,就能从里面开始土崩瓦解。” 朝堂上鸦雀无声,伸手要银子的人,始终没有被点到名,但每个人都犹如芒刺在背,李善盯着他们,出声说道,“你们的折子我先收着,各位要银子,重新写一份条陈递上来。” 说罢,他的目光从群臣身上一一扫视而过,最后落在户部尚书吴谦的身上,“想好了再写,休要想着糊弄本王和陛下。” 说完朝堂上的政事,李善扬声说道,“京兆府尹唐安。” 唐安站了出来,等着李善问话,李善高深莫测的看着他,说道,“听说牵扯进科举舞弊案的事主在你们京兆府吊死,可是你们对人用了刑,尸身在何处?” 朝臣们都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听着唐安的回话,唐安大呼冤枉,那江连声刚刚考中进士,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案件还没开始调查前,就对人用刑。 “回禀殿下,案件还未审问,京兆府岂敢随意动用私刑,况且昨日学子们群情激愤,微臣为了保护江连声的人身安危,这才将他带回府衙,却不想他一时想不开,竟在衙门里自尽。” 无论如何,京兆府尹失职之罪已是事实,现今死无对证,案子还未开审,就陷入泥潭,李善看着刑部尚书王国邦,问道,“王大人,依你来看,这件案子该如何审查。” 王国邦暗道,此刻所有的矛头都指着摄政王,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想了一想,说道,“此事非同寻常,一定要严查严办,方能向天下学子交待。” 只是要如何严查,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李善静静的望着他们,说道,“既日起,所有考生的题卷封存,刑部和大理寺合力督查此案,务必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众人领旨,罢朝前,李善又点了一个人名,被他点到人叫赵文华,他是明德五年的进士,扬州人氏,是铁杆的怀王党,已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数十年,没人比他更懂大邺朝的律法。 “科举舞弊案,你全程陪审书记,每日逞报一次,不得有误。” 群臣的心,又高高悬起,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给人做书记员,自然是屈才,谁都知道赵文华是怀王的人,他特意把他安插在主审王国邦身边,到底是何用意? 赵文华称是,丝毫没有委屈的意思。 冗长枯燥的朝会散了,却没人觉得轻松,文武百官们各怀心事,离开宣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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