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喘着粗气,来不及先回他的话, 只问道,“殿下呢?” 刘吉急得直跺脚,却也没有追问,他带着进宝来到正殿门口,向李善回道,“殿下, 进宝来了。” 李善已听到殿外的动静,他起身,却因跪得太久,脚下趔趄几步,刘吉刚想上前扶他,李善就已站定身子。 进宝抬头,只见李善脸色苍白,眼下乏着青色,显然这一夜都未曾歇息过。 谁也不知宁寿宫里送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左右服侍的内侍们屏气凝神,等着摄政王的问话。 李善盯着进宝,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御医怎么说。” 进宝强忍欢喜,他跪在李善面前,说道,“回禀殿下,太后醒了。” 李善怔了一下,随后追问,“果真醒了?” 众人脸上的神色皆是一喜,进宝接着说道,“卯时一刻,娘娘醒了一回,只是很快又睡过去,太医看过,说是无碍,贤太妃想着殿下必定惦记,便命我速速前来告知殿下一声。” 得知谢宝扇醒了,李善抬脚就要往宁寿宫去,刘吉和进宝连忙跟在他身后,出了宝华殿,进宝小跑着上前,说道,“殿下,还有一事……” 他欲言又止,李善止住脚步,就见进宝小心翼翼说道,“咱们宁寿宫的那株老梨树开花了。” 刘吉吃惊的看着进宝。 宁寿宫的那棵梨树今年迟迟没有开花,那梨树本就活了一二十年,宫里侍弄果木的老太监来看过,说是梨树本就只能成活十来年,那棵梨树八成是老死了,李善只嫌晦气,几回要人将那树挪走,却因谢宝扇不让,这树始终没能移走,偏巧她刚刚重伤,老梨树就在这时开花了? 刘吉和进宝一起看向李善,李善沉声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需一提。” 说罢,他朝着宁寿宫而去。 且说李善到了宁寿宫,刚进宫门,便闻到扑鼻的梨花清香,他抬头一看,只见墙角那株濒死的老梨树,枝头开了满满的梨花,微风拂过,雪白的花瓣漫天飞舞,落在屋檐,墙头,地面…… 李善站在树上,他看着老梨树,刘吉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梨花的花期早就过了,原本已经老死的梨树,真的在一夜之间开花。 这棵老梨树似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只为今日再轰轰烈烈的开这最后一场。 内殿里的贤太妃听闻摄政王来了,已带着人迎出来,她看到李善,又望着院子里那颗开花的老梨树,心里犹疑不定,这花开得古怪,凶吉难测,却无人胆敢议论。 四下静悄悄的,谁也不敢作声,李善的目光坚毅沉着,他移开视线,转身走到阶下,出声问道,“贤太妃,不知太后的病情如何?” 说起谢宝扇的伤情,贤太妃满脸正色,她回道,“昨日夜里,太后发起高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便降了下来,清晨太后醒了片刻,很快又睡过去了。” 昨夜贤太妃一直守在宁寿宫,半夜谢宝扇忽起高热,身边伺候的人只怕担责,都说要请摄政王过来,贤太妃做主,暂且没有请他过来,好在很快就退热,否则就是贤太妃也担待不起。 李善听着贤太妃的回话,已经进到内殿,在殿里伺候的太医和宫女们纷纷迎上前行礼,李善走进寝殿,他望着床榻上昏睡的人,忍不住放轻气息。 李善走到近前,谢宝扇正是虚弱之时,她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让人看了忍不住揪心。 贤太妃已带人退出寝殿,里间只剩李善一人,他坐在床榻前,似乎仍能闻到梨花的幽香。 谢宝扇沉睡不醒,她自然不知道她等候多日的梨花已经开了,李善伸出手,轻轻触碰着谢宝扇的脸庞,是温热的,她还活着,李善轻轻呼出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开。 窗外的晨光照进屋里,在地面上投下一圈光影,李善的心渐渐变得平静,他默默注视着谢宝扇,直到天光大亮,李善这才出了寝殿。 等在外间的贤太妃看到李善,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摄政王时常出入宁寿宫,他和皇太后的流言蜚语,几位太妃太嫔早已了然于心,身为先帝的妃嫔,她原本该不屑与之为伍,只是昨日看他对皇太后这般用心,她竟也无话可说。 怪只怪天意弄人,他二人本是少年旧识,当年若非信国公自作聪明,两人成就一段姻缘,又何至于会有今日这段孽缘。 谢宝扇身边片刻也离不得人,李善出来后,自有医女进屋伺候,李善问贤太妃,“太后醒来时,可曾说过甚么话?” 贤太妃摇头说道,“太后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还有力气说话,不过醒了小片刻,就又睡过去了。” 李善默然,他又问张其正,“太后何时还能再醒?” 张其正慌忙说道,“这因人而已,微臣不敢妄断。” 这几日是重中之重,只要谢宝扇能挺过这三日,便能保住性命,留守在宁寿宫的御医们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唯恐前功尽弃。 李善在宁寿宫留了半日,刘吉垂手进来,他轻声说道,“殿下,乾明宫的洪总管来问话,今日的早朝,需不需停一日?” 谢宝扇在宫外遇袭,一夜之间,就已传遍朝野,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眼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宁寿宫,皇帝年幼,谢宝扇垂帘听政,万一她不幸崩逝,朝中局势必定要大变。 殿内的人一起望向摄政王,却听李善沉声说道,“不必,准备上朝。” 刘吉退出大殿,对外传话,临走前,李善又看着那棵盛放的老梨树,他面色沉静,对送出门的银环说道,“从前太后最是看重这棵老梨树,万物有灵,想必这树也知道太后病了,特意开花为太后祈福,你叫人在树底下摆上香案供奉。” 银环松了一口气,这棵梨树开花太过离奇,银环忧心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如今摄政王一锤定音,再无人敢说三道四。 今日的早朝比平日迟了一刻钟,李善来到宣政殿时,小皇帝李恪早已穿好朝服等在殿前,昨夜没能入睡的人不止李善一人,李恪看到李善,神色一喜,他问道,“皇叔,洪总管说母后醒过?” 李善温声说道,“陛下不需太过担忧,有太医院的御医们,太后定能平安无事。” 李恪稚气的小脸儿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李善牵着他的手,说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李恪点头,只听殿前的总管太监一声高喊,李善牵着李恪的手走进宣政殿,他二人各自落坐,底下的朝臣们行礼问安。 小皇帝喊了‘平身’,大臣们谢恩,他们站在殿前,各自垂眼静默,无人出声说话。 宣政殿的气氛格外诡异,皇太后遇袭,那凶犯之一,既是皇太后的娘家人,又是摄政王的妾室,朝臣们想看摄政王如何处置,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打听的好时机,他们在等,在等宁寿宫的消息。 李善出声问道,“诸公都无事启奏?” 他的话说完,便陆续有大臣们出列说话,李善听着朝臣们的回禀,他几乎很少说话,朝臣们和他共事这几年,对他的性情多有了解,众人心知,此刻的摄政王像一座沉默的火山,没人胆敢去触碰,整个朝会,竟意外的和谐融洽。 直到朝会即将结束,李善问道,“钱桑何在?” 朝臣们心头一凛,心道,来了。 站在后排的钱桑战战兢兢走了出列,就在前不久,他刚刚得到陛下和摄政王的奖赏,他平日多半呆在京郊炮厂,像今日这样的小朝会,原本不需到场,昨日忽闻皇太后被火铳射伤,钱桑当下如雷轰顶,险此吓掉半条命。 李善看着钱桑,他问,“炮厂丢了火铳,你这个工部侍郎该当何罪?” 当日从京郊炮厂送出来的只有三把火铳,这三把火铳分别呈送给小皇帝,李善,还有谢宝扇,如今谢宝扇被火铳所伤,伤人的火铳从何而来,除了制造火铳的炮工,李善再想不到别处。 钱桑跪了下来,他没有认罪,只道,“炮厂的管制一向严格,微臣昨日严查,炮厂的火铳并未遗失,便是火铳的零组件,等闲也无人能带走。” 有人站出来,不悦的说道,“这火铳是稀罕物件儿,除了炮厂,哪里还能弄到,这会儿出事,钱大人莫非是想推脱罪过吧。” “火器之利,更胜于刀剑,就连太后都被射伤,这东西太过凶险,况且研制火器费时费力,恳请摄政王拆除炮厂。” “凶手大逆不道,敢胆谋害太后,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严惩凶手,以儆效尤。” 朝臣们七嘴八舌,只待李善站起身,他们纷纷安静下来,李善对钱桑说道,“伤害太后的火铳,本王会命人送到炮厂,你务必要查出,那火铳是如何流传出去的。” 钱桑称是,李善收回视线,他越过朝臣,出了宣政殿,刘吉问道,“殿下,咱们是要往宁寿宫去吗。” 李善平静的说道,“出宫回府。” 第170章 摄政王府,一如往日庄…… 摄政王府, 一如往日庄严肃穆,这是李善的府邸,自他成年后出宫开府, 只住了几年,即回到云州封地驻守边境,偶尔回京,也只是小住几日。 几年前先帝驾崩,李善杀死最有望继承大统的二皇子李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登基称帝时,他却将年幼的五皇子扶上皇位,甘心成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偌大的摄政王府, 除了李善,便就徐绮儿这么一个正经女主人, 不知几时,徐绮儿发觉一切都变了, 她依旧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锦衣玉食,仆妇成群, 不过在王府里, 她处处受人掣肘,再不如几年前那般自由自在, 她明白,掣肘她的人是王府真正的主人,亦是她的夫君——摄政王李善。 王府的嘉辉堂,李善坐在主位,徐绮儿站在她下首,在她身后的人是谢宝镜, 她神情狼狈,跪在李善的面前,正堂之外,王府的奴仆们,乌压压一路排到二门,人群雅雀无声,只有庭院里传来一阵一阵击打的闷响声。 那是一个小幺儿,他被绑在条凳上,地上已经淌了满地鲜血,那小幺儿早就晕死过去,挥打的棍棒却还未停下,直到那小幺儿被活活打死,立时过来两个长随,沉默的拖走他,鲜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红痕,看起来极为刺目。 这场惩罚还未结束,死后的小幺儿已经拖走,随际又有人被拉出来打板子,他们有男有女,个个被堵住嘴,板子打在肉身上的钝响如此清晰,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唯恐自己是下一个。 谢宝镜身边服侍的人,一个不留,全被杖杀,接着又拉出来一人,这回挨打的是个老嬷嬷,她是徐绮儿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儿,徐绮儿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这板子不是打在别人身上,分明是打给他看的。 “王爷,别打了。” 李善不曾喊停,庭院里依旧一板接着一板,徐绮儿看着眼前冷酷无情的李善,含泪求情,“万嬷嬷年岁已高,禁不住这些板子,求王爷手下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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