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扇原本听说李嬷嬷并无亲人,只有一个远房侄儿,因此听到这人喊她大姐,便多看了他两眼。 走进宅子里,小喜低声对她耳语,“这是嬷嬷雇来给她看宅子的,我们叫他蒋伯,另外有个蒋婆,是他的老伴儿。” 谢宝扇点头,她四处张望,这宅子共有两进,前后房屋加起来共有十来间,她们进到正厅,有个矮胖的婆子送来茶水点心,招呼大家伙儿歇息,想必就是小喜说的蒋婆了。 这回她们要在宫外停留三日,李嬷嬷对谢宝扇说道,“庄子上的把头们明日才会来,这会儿天时尚早,要是在我家住不惯,就叫进宝送你回信国公府。” 谢宝扇摇着头,她说道,“我和嬷嬷是出宫来当差的,不敢挑三捡四,再者嬷嬷这小院儿收拾得干净利落,并无不好的地方。” 她说不回,李嬷嬷就没有多说,几人歇了一会子,李嬷嬷和她说起庄子上几个把头们的性情,谢宝扇一一记在心里,她笑着说道,“往日在我们府里,每年到了年节,就有老把头们赶着车子来送年礼,只是我从不曾和他们打过交道,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李嬷嬷对谢宝扇说道,“学问谈不上,不过是群老油条罢了,嘴里没半句实话,说句不恰当的话,在庄子上他们就是土皇帝,佃户受他们的欺压,每年中饱私囊的银钱,养得他们一个个脑满肥肠,即便如此还不知足,每隔几年娘娘就要裁撤一批人,可惜杀鸡儆猴看多了,终归治标不治本。” 谢宝扇想了一下,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打发了他们?”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她道,“都是几代的老仆,岂是那么好打发的?何况你只当换上一批人就不贪了?无非是多是少罢了,不管是庄子上的把头,还是铺子里的掌柜,娘娘心里都有数,他们只要做得不过火,娘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太贪心的,娘娘就容不下了。” 谢宝扇心道,果然哪里都一样,往日在府里,她虽不管事,也常有耳闻某处的庄头贪墨银子,日子过得比府里的主子还滋润,可恨因着是世代的家奴,往往只能从轻发落,故而纵得他们越发有恃无恐,谢宝扇刚从念慈庵还俗回府,有些奴才看她不受老爷和太太的爱重,常常暗地里给她气受,直到她狠狠发落两回才有所收敛。 谢宝扇是进了坤安宫当差,才知京城许多耳熟能详的商铺是皇家产业,这些日子,李嬷嬷让谢宝扇查看泰享达的账本,这家泰亨达是杨氏从娘家带来的一间当铺,当铺的掌柜也是杨氏用了多年的老人儿,谢宝扇隐约察觉这回恐怕要清算的就是泰亨达。 谢宝扇没问李嬷嬷是不是要查泰亨达,李嬷嬷也不说,她只是一日三遍的要谢宝扇核算账本,谢宝扇想了一下,说道,“那账本我只觉得不对,我和小喜来来回回算了几遍,就是找不出错处来。” 李嬷嬷放下手里的茶杯,她笑着说道:“你说说看,哪里不对。” 谢宝扇思索片刻,说道:“我前些日子把泰亨达十几年前的账本找出来对比,自从钱掌柜来了,这十来年竟是逐年亏损,依照钱掌柜的说法是生意难做,可我私心想着,泰亨达开了二三十年,何至于刚到钱掌柜手里,就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钱掌柜接手的第一年,泰亨达亏损上千两银子,这本不算多大的数目,到了第二年,大约是两千两银子,之后逐年递增,去年的亏损竟高达数万两,往常咱们只知泰亨达在亏损,年年在补贴,这一比对过去的账目,我只觉触目惊心。” 说罢,她见李嬷嬷正看着她,便低声说道:“这只是我的小见识,账本上倒没有一丝纰漏。” 李嬷嬷笑着说道,“你瞧不出问题,这才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些都是积年的老账房,他们有两套账本,你才学了多久,就想看出门道?” 谢宝扇脸上涨得通红,李嬷嬷说道,“你愿意费心思琢磨,这很不错,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学罢。” 李嬷嬷指点了谢宝扇几句,蒋婆来回话,说是午饭好了,李嬷嬷领着谢宝扇在正厅用饭,蒋伯蒋婆带着小喜和进宝在厨房里吃,虽不一起吃饭,饭菜都是一样的。 饭罢,李嬷嬷要歇中觉,谢宝扇问道,“嬷嬷,我能出去逛逛么?” 左右是在城里,李嬷嬷没有拘束她,只嘱咐道,“叫蒋伯赶车,让小喜和进宝跟着你一起去逛,莫要玩得太晚。” 谢宝扇点头答应,她出去和小喜进宝说了,两人乐得一蹦三尺高,蒋伯和蒋婆无儿无女,看到几个年轻孩子乐成一团,默默的套车去了。 三人出了李嬷嬷的宅子,小喜和进宝商量着要去哪里逛街,谢宝扇说道,“不如去景春来吃茶听曲?” 景春来是杨氏名下的一处私产,专做茶叶买卖,后湖湖畔还经营着一个茶楼,常有文人雅客在此吟诗作对,因此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 小喜和进宝都道好,那蒋伯便赶着车送他们去景春来。 景春来离李嬷嬷的宅子颇远,三个人在路上买了零嘴边吃边聊,谢宝扇平日在屋里埋头看账本,无事不出西小院,路上,他们三人说起闲话,进宝悄悄告诉谢宝扇,上个月东宫有个侍妾没了,对外说是暴毙,实则那侍妾是服毒自尽,这侍妾一死,原先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受到牵连,皆被发落。 进宝和小喜同在宫里当差,听说那些宫女太监的下场,未尝没有兔死狐悲之感,谢宝扇诧异的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小道消息?” 进宝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小喜瞅着进宝,说道,“不就听别人讲的么,也好意思拿到宝扇姐姐面前来学舌。”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将近三万余人,就算规矩再严谨,架不住人多口杂,想要探听别的宫里的消息,并非难事。 出了皇宫,小喜和进宝的话也变得多了,他压低声音在谢宝扇耳边说道,“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不爱去东宫当差?” 想到太子的德行,谢宝扇大约能猜出几分,她问道,“为甚么?” 小喜虽说觉得议论太子不妥,忍不住插话,“早些年太子还好,这几年太子的……” 她住了嘴,神情有些嫌恶,说道,“东宫每个月都有宫女和太监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事有皇后娘娘遮掩,才没有闹到皇上面前呢。” 进宝皱着眉,说道,“就算没有皇后娘娘遮掩又如何呢,太子想要谁的命,就是那人命不好,该着罢了。” 谢宝扇听了进宝的话,心底沉甸甸的,她沉默了一阵,说道,“咱们议论太子已是犯了忌讳,回宫后不许再提,省得给自身招祸呢。” 小喜和进宝一齐笑了,他们自小入宫,各有各的生存手段,反倒是谢宝扇,她入宫才几个月,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31章 到了景春来,谢宝扇等人…… 几人到了景春来, 一一下车,谢宝扇四下张望,只见茶楼外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 料想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来此消遣,还不等他们进门,就有景春来的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上来,说道,“客人喝茶么,本店天南海北的茶应有竟有。” 蒋伯把马车交给店里的马夫,随着谢宝扇一起走进茶楼里,立时, 有人引着他们入内。 来茶楼闲逛的多半是男客,这会儿进来四个人, 其中有两个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就连掌柜的也向她们望了几眼。 小喜冲着掌柜的笑了笑, 说道,“王掌柜,生意一向可好?” 这姓王的掌柜瞅了半晌, 记起她是李嬷嬷时常带在身边的小丫头, 他笑着离了柜台,说道, “原来是你,李嬷嬷也来了?” 说罢,还往外头张望,小喜说道,“嬷嬷在家歇息,我们几个人逛到你这里, 因此进来歇歇脚。” 王掌柜摸着胡须点头,他的目光落在谢宝扇身上,心想既然和小喜一起,想必也是宫里出来的,于是疑惑的问道,“这位姑娘是?” 小喜于他引荐谢宝扇,她道,“这是谢女官,如今跟在李嬷嬷身边当差。” 王掌柜笑眯眯的对谢宝扇问了一声好,谢宝扇回礼,王掌柜领着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茶座,说道,“原要带你们到二楼的雅间,不巧得很,二楼被一位贵人包下了,还请两位姑娘们不要见怪。” 谢宝扇本来就不是挑剔的人,她们几人坐下后,王掌柜问谢宝扇爱喝甚么茶,谢宝扇点了常喝的金骏眉,不时,伙计送上一壶金骏眉,一碟万寿糕,一碟檀香饼,一碟松穰卷,并一碟顶皮酥果馅饼。 王掌柜亲自给谢宝扇斟了一杯茶,试探的问道,“自打接了李嬷嬷的信儿,我们几个掌柜就一直等着,都说今年查账比往年要早,也不知是不是有个甚么说法儿?” 谢宝扇一笑,这王掌柜消息打探到她这儿来了,她道,“李嬷嬷倒并未说起为何提前查账,不过我猜测,八成是今年太子和皇子们要大婚,李嬷嬷这才趁着闲时把账查了,以免忙起来出现纰漏。” “原来如此。”王掌柜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喝了半盏茶,谢宝扇看着窗外正对的后湖,湖面泛着一艘画舫,并几条小舟,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丝竹声传来。 王掌柜眼见谢宝扇侧耳倾听画舫上的乐声,笑着说道,“咱们这儿风光好,常有茶客泛舟湖上,既清净又雅致,今儿日头不大,谢姑娘若有闲心,不如坐舟子去游湖?” 小喜和进宝巴不得一声,他俩期盼的望着谢宝扇,谢宝扇无奈笑了一声,只得对王掌柜说道,“那就有劳王掌柜了。” 王掌柜喊了一个小二过来,叫人收拾茶水,留出一条小舟,送她们去游玩。 蒋伯晕船,并未跟着他们一起登舟,他嘱咐了几句,就等在岸边的树荫下。 谢宝扇和小喜进宝上了舟子,船工轻轻一撑,小舟缓缓离岸。 小舟行到湖心,进宝和小喜放下茶盏,两人趴在船边玩水,微风袭来,谢宝扇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她听着进宝和小喜的嘻笑声,说道,“你们留神,听说湖水颇深,要是掉下去可没人捞你们。” 进宝回头笑着说道,“不打紧,我是南方人,小时候在老家的河里凫水,能一口气憋好久呢。” 小喜也不当一回事,她道,“我虽不会游水,有进宝在,要是掉下去了,他会下水捞我的。” 两人嘻嘻哈哈乐个不停,没过一会儿,不远处的画舫上探出半个身子,那人朝着他们怒喊,“你们是哪家的,聒噪个没完,小爷们听曲的兴致都被你们给败坏了!” 进宝挺着胸,不服气的说道,“你又是哪家的?我们说笑碍着你甚么事了?” 乘坐画舫游湖的多是些纨绔公子,他们时常会带着相好的妓子在湖上饮酒作乐,进宝长得一团孩子气,身上的穿戴也不甚名贵,喊话的人只当他们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当即有人朝着进宝扔了一个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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