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理智还在。陆则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江晚芙还被他抱着,坐在他的腿上,也有些面热的低下头,方才指尖沾的那些糖霜好像被他的体温化开了,她不大舒服地动了动手指,就被他反手捉住了。 “阿芙,不要动了……”陆则的声音还很平静,但江晚芙实在太过熟悉他床笫之间的模样,失控的前兆,便一下子不敢动了。她忍不住道,“你放我下去吧……” 陆则也没有同意,只还是握着她的手,另只手从她的后背上挪开,摸了摸她的头发,像绸缎一样光滑,沁凉柔软。他慢慢地冷静下来,沉吟着开口,“阿芙,我要提早回京了。” 江晚芙听了,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质疑他的决定,就道,“日子定在哪天?我这就让惠娘她们收拾起来——” “阿芙。”陆则忽然唤她,打断了她的话,江晚芙抬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安静下来了。陆则的眼睛也注视着她,目光深沉温柔,他轻轻地说,“阿芙,你不和我一起……你留在苏州,等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我再来接你和孩子。” 他没有问好不好,江晚芙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是在和她商量。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了点不安,“为什么不一起?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回去的麽?是京中有急事麽,你很赶的话,我也可以不收拾行李的。或者我与你不乘同一艘船……也不行吗?” 陆则垂眸,看见她眼里的不安,沉默片刻,叹了一声,手臂收拢,把阿芙抱在怀里,轻声解释,“不是不想带你一起走……不久之后,京中恐有大乱。纵我做了万全的准备,有十成的把握。但你若在,我就无法不分心来担心你。所以,你留在苏州,我才能安心……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来接你回家。” 江晚芙听得很茫然,她对朝堂上的事情,真的没有关心过,但如果真的像陆则所说的,他有十成的把握,那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苏州? 他只会把她留在安全的地方,而京城不安全,他身边也不安全……这是江晚芙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 但她也不能任性,她不是没有对他任性过,但涉及他的安危,她就不敢了。如果陆则真的因为她分心,那怎么办? 江晚芙沉默了会儿,抬起眼问他,“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回去麽?” 面对她的哀求或是示弱,陆则一贯很难坚持自己的立场,但他这次没有心软,摇了摇头,“不能。” 江晚芙就没有再问了,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好。我让人去收拾你的行李。”
第188章 我会来接你们回家。 行程定的很赶,下午的时候,陆则去了趟江父那里,提了自己要赶回京城的事情,又道,“阿芙她有孕在身,吃不消那样赶路,我欲忙完了再亲自接她……就劳岳父多照拂了。” 江仁斌倒是很快地答应下来了,话说得也很好听,“世子尽管放心便是。她嫁的远,难得回一次娘家,多住些日子也不要紧……”说着,顿了顿,迟疑道,“只怕府上长辈责备于她。既做了陆家妇,总是该以夫家为重,多孝敬府里长辈。” 陆则摇头道,“岳父不必担心……此番归家,是祖母与母亲应允的。” 江仁斌闻言顿了顿,却很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自己面上的神色,点头笑着道,“那就好。” 陆则也没有与江父久聊,很快起身告辞了。他出去后,江仁斌叫了管家过来,吩咐道,“椒聊阁四周的守卫,增派人手,让他们好好盯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扰夫人养病。” 管家忙拱手应下,迟疑了会儿,揣测着自家老爷的意思,试探着低声询问,“要不要派些人盯着棣棠院?” 江仁斌皱眉,摇摇头,“没我的吩咐,不要妄动……” 他根本不想与陆则起冲突,一旦动到江晚芙头上,哪怕他没有害她的心思,陆则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人太强势,也太聪明……他不打算同这个女婿太亲近,但也绝不想与他为敌。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透亮,陆则便要动身了。江晚芙也早早醒了,惠娘取了陆则的衣袍过来,江晚芙接过去,默默地服侍陆则穿衣,院子里的婆子奴仆们也早早动了起来,院子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灯笼从窗户纸穿进来。 陆则长身而立,微微垂眸,看替他系革带的阿芙。宛如白玉的侧脸,被昏黄的烛光渲染得柔和,她还未梳发,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从肩头滑下去。陆则伸手,替她把头发挽起来,指尖圈着一束乌黑细软的发丝。 江晚芙不知是没察觉他的动作,还是察觉到了但没有作声,只是从惠娘手中接过香囊、玉佩等物,一一佩戴整齐,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她忽的轻声开口,“惠娘,去换一个玉佩……” 惠娘微微一愣,看了眼自家主子,应下退了出去。 倒是陆则,注意力一直放在阿芙身上,听她开口,便借着这机会开了口,“怎么了?玉佩有什么问题?” 问完,却见江晚芙抬了头,方才还淡然地忙碌着的人,不知何时,眼睛微微地红了,眸中带着湿意。陆则一愣,下意识想要出声安慰她,江晚芙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她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 “陆则……” 她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慢慢地道,“其实那天在洛水观,你告诉我,上辈子的那些事。我后来就一直想,为什么你会梦见这些……我当时觉得,或许是老天爷的眷顾,让我们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但后来,我心里又冒出另一个可能。不是老天爷眷顾,是你的坚持,上辈子的执念。你已经很努力,很多事都因为你而改变了……我知道,你承担了很多,你很累很累。如果有下辈子,换我来做这些好了,我来主动靠近你,我先喜欢你。但这辈子,我不信我们会和上辈子一样。” 江晚芙说着,伸手抱住陆则,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眼睛有眼泪涌出来。 陆则也搂住她。他也害怕,做了这么多,到最后还是和前世一样的结局——死别。他是被前世的事情,影响得最深的人,也是最害怕重蹈覆辙的人。 江晚芙闭上眼,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哭腔,“你记着,我和孩子等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平平安安地生下他。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你也一样……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来接我和孩子回家。” 陆则揉了揉她的肩,低声道,“嗯。”他重复她的话,安慰道,“我会来接你们回家。” 陆则不能耽误太久,天刚亮透,他就动身走了。这次他没有坐船,河上消息闭塞,信件来往不便,他不能这么久和京中、和卫国公失去联系。因此,他带人骑马走了。 送走陆则,江晚芙也没有放任自己难过,她答应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还是静不下心看书,索性就绣经文。这是很耗费时间的事,写一个字很快,但绣一个字却要缝上十几针,而且她也不敢累着自己,绣几个字,便要起来动一动。不过却很打发时间。 惠娘带了个护卫打扮的男子来见她,男子单膝下跪行礼,五官坚毅,看上去和一般的练家子不大一样。不仔细看说不上来,但陆则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江晚芙见了许多,一下子便察觉出来了,他身上的那种坚毅忠诚。 而且陆则也和她提过,男人叫白平,是他原来在宣同打仗时一手提拔的,擅长防守与突围,心思缜密,比常安更适合干护卫的活。 他虽然去了京城,但留下这么多布置,把她保护得严密周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她……但其实真正身处危险的,明明是他。 江晚芙不去想这些,勉强地笑了笑,朝白平温和道,“白参将不必多礼……棣棠院的守卫就一概交由你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过来说一声。” 白平话不多,只点点头,便退下去了。 但他做起事情,却真的很像军队里的风格,把整个院子守得牢牢的,无论白天夜里,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让人很安心。 …… 夜深时分,淅淅沥沥的夜雨里,陆则一行人进了驿站,驿丁前来迎接,虽是夜里,却并不敢抱怨什么。一般人是不会朝驿站来的,只有官员会来投宿,且这一行人进屋,为首郎君虽浑身被雨打湿,却不显得狼狈,身如松柏,很是威严,让人不由得不敢直视他。 常安上前与驿丁交谈,陆则径直上楼,听见有人进了驿站的暗卫已经在楼梯口,毕恭毕敬等着了,微微垂着头,拱手道,“属下见过世子。” 他下午日落后到的驿站,正是算好了世子一行今日应当也刚好到此处,只是不想下了雨,路上耽搁了些时候。 陆则换下湿透了的衣袍,推门从内间出来,常安已经换了一身干衣,在外间等着了。桌上摆着一碗浓浓的姜汤,远远就闻到味道了,还散发着热气。 陆则看了一眼,常安是不敢自作主张做这些的,除非有人吩咐过他,但会叮嘱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且能让常安服从的,也唯有阿芙了。 他端起来,一口气喝完了,将空碗放回去。才让常安把暗卫带过来说话。 暗卫进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陆则命他下去,才拆开信看,是父亲的信。数日前,他写信把“金毒”一事告知父亲卫国公,想来是差出个眉目了。 陆则缓缓扫过一行行的字,然后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本来听姚晗说这“金毒”的名字,应当是一种毒物。但按父亲所查,“金毒”并非它的本名,只是因此物价格昂贵,几乎与金子同价,吃了后又像中毒一样,才有了这个名字。它应当叫做乌香,由西域传入,他从胡庸处取得的是最粗糙的成品,此物可炼制成药丸,在蒙古只有富人才买得起,服用后飘飘欲仙,忘记一切烦忧,又谓“神仙丸”。 在那些服用的人看来,这根本不是一味毒药,相反,是享乐的好东西,只要有银子一直买,一直服用。一旦不能服用,就会失去神智,陷入疯魔,浑身如被虫蚁攀爬啃噬。长期服用,或是过度服用,则身体亏空,羸弱无力。 而且,并无解药。 按父亲所说,这东西比他之前想的,还要更严重一些。 这几乎……几乎可以用来控制想要控制的任何人了。 一旦开始服用,一辈子都会受人钳制。 胡庸把这药弄来,又和刘明安来往密切,这药是为了给谁服用,几乎已经昭然若揭了。陆则之所以没有妄下定论,只是因为还没有佐证。 他必须要尽快赶回京城了。 陆则闭了闭眼,叫了常安进来,命他传话下去,今夜无需留人值夜,全部休整,明日一早就动身。 常安应下,很快退了出去。 陆则躺在床榻上,驿站的环境无法与家中相比,床板很硬,但陆则并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他闭上眼,却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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