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片刻,到底是恭敬谢过,“老头子受之有愧,那就多谢夫人了。” 江晚芙摇摇头,宽慰他几句,便叫惠娘送他出去了。 等到了夜里,用过晚膳,丫鬟放下帐子,吹灭了灯,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夜里又落了雪,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角落处炉子正烧着的炭,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响。江晚芙侧躺着,正想着问问陆则,要不要把绿竹和红蕖放到屋里伺候,既是一等大丫鬟,就不适合一直在屋外伺候。 正在心里盘算着的时候,却忽的察觉身旁的陆则似乎动了一下。 陆则睡觉一贯很端正,今日怎么了,江晚芙疑惑睁开眼,视线却蓦地撞进男人的眼里。陆则的眼睛很好看,目光清朗,很深邃,但不显得阴沉,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冬夜里的寒星。 两人视线交缠在一处,虽一句话都没说,江晚芙却感觉,自己面上似乎是红了,手心也汗涔涔。 陆则语气淡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一样,“听丫鬟说,白日里大夫来过了?” 江晚芙强作镇定,若无其事点头,“嗯。” 陆则继续问,“如何说的?” 江晚芙抿抿唇,老老实实答道,“大夫说,不用吃药了。” 陆则“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江晚芙下意识揪着锦衾,心里莫名的紧张,她大概知道陆则要做什么,无非是敦伦之事,按理,她是陆则的妻子,自然该满足他的。陆则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他又不碰丫鬟,先前是体谅她还病着,如今她都病好了,自然该…… 江晚芙想着,面上烫得厉害,简直犹如烧起来一样,想起新婚那一晚,心里有点怕,但到底是鼓起勇气。 这种事情,躲不过去的,说不定就像惠娘她们说的,习惯了就好。 做足心理准备,江晚芙抿抿唇,软软唤了句,“夫君——” 话音刚落,男人搭在她腰上的手,骤然缩紧,一把将她带进怀里,额抵着她的额,两人的唇几乎碰在一起,却又没完全碰到。 气息交缠在一起。 陆则垂下眼,望着身下的小娘子,见她白皙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整个人也绷着,分明紧张得不行了,方才还主动唤他,眼下他要碰她,她又紧紧闭着眼,一副怕的不行的样子。 她要是不愿意的话,他指不定今晚就放过她了,偏偏她那样柔柔唤他一声“夫君”,眼下又这样一幅任他施为的样子。 他倾身,在她湿软的唇上,亲了一下,手也顺势解开她的衣带。 江晚芙闭着眼,却没躲,甚至是微微仰着脸,全然一幅任陆则欺负的模样。 “别怕,不会欺负你的……”陆则语气还算克制,说这话时,连气息都是沉稳的。 他覆身下来,温热的躯体,紧紧贴着她,在她耳侧、脸颊、眉间落下吻,那吻很轻,便显得很温柔。 在这种温柔的触碰下,江晚芙渐渐放松了身子,气息也跟着紊乱了…… ……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终于停下了,守在门口的纤云面色通红,屏息等着吩咐,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屋里叫水的声音。 是世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热水自是早就准备着的,仆妇进进出出,纤云也跟着翻找出自家娘子的里衣,走进内室,帐子拉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也没敢抬头看,将里衣送进盥室,跟在仆妇身后退出去,临转身关内室门的时候,抬眼瞥见世子抱着娘子,下了床榻。 娘子的脸埋在世子怀里,乌黑细软的长发垂落肩背,世子微微低着头,一贯冷淡的面上,眼里仿佛有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显得很温柔。 纤云没敢多看,忙把门给掩上了。 . 大梁官员婚假,只有九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真过起来的时候,却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送岳父和小舅子回苏州的第二日,九天的婚假就结束了。 大梁各级衙署均在卯时开放,但官员们自然要赶在卯时前到,今日又恰是半月一回的早朝,陆则就起得更早些。 外头天还没亮,他便起了,守夜的菱枝听见动静,忙进来点烛。 江晚芙也跟着醒了,见陆则站在帐子外,郎君背影高大,肩宽腰窄。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出了帐子,取了摆在架子上的绯红官袍,要伺候陆则更衣。 陆则听见脚步声,闻声回头,轻轻皱眉,“吵醒你了?” 江晚芙走上前,摇摇头,柔声道,“昨晚睡得早,本就醒了的。我服侍夫君更衣吧……” 陆则垂下眼,见小娘子面上的确没什么困意,才“嗯”了声,展开双臂,任由她替自己更衣。 丫鬟仆妇进出,朝盥室送热水、早膳,瞥见二人在屏风后的模糊影子,世子生得高大,长身而立,夫人微微低头,替他整理着腰间的革带,两人贴得很近,虽谁都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就是叫人看得面红耳赤。 仆妇倒好些,那些正值妙龄的丫鬟们,却是个个都低了头,不敢抬眼看了。 系好革带、佩玉、佩綬,江晚芙又抬起手,替陆则整理着衣襟。 因陆则高她许多,她替他整理衣襟的时候,便不得不仰着脸,她一门心思,手上动作细致,倒是陆则,被她蹭得有些心猿意马,微微低头,目光落到小娘子的面上。 天还没亮,屋里虽点着灯,但还是有些暗,柔和的光,笼着小娘子的侧脸,将她的眉眼,照得格外温柔,让陆则想起记忆那些美好的事物,譬如夏夜的月亮,柔柔的月光,徐徐的夜风。 然后,他环在小娘子腰上的手,骤然收紧。 江晚芙一怔,正想开口,炽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 良久,腰上的手才松开。 屏风后就是仆妇丫鬟窸窸窣窣的动静,隔着这一道屏风,压根什么都挡不住。 想到这里,江晚芙面上泛红,久久压不下去,始作俑者的陆则,倒是如和往常一样淡然,甚至表现得很“体贴”,等江晚芙缓过来了,才抬步走出屏风。 用过早膳,陆则便出了国公府。到了南午门外,下马车,离卯时还有一刻钟,南午门东西两侧掖门外,文官列东,武将列西,已经站了不少人。 卯时正,钟鼓司钟鸣三声,文武百官便从东西两侧掖门,依次入内,走了一段不短的御道,便到了崇德殿。 主持早朝的照旧是内阁首辅张元。他立于文官队列之首,手中执象牙笏,说话不快不慢,将近十日的朝政缓缓道来。 宣帝照例是没什么意见的,只道,“内阁商议就好。”说罢,环顾殿内,“若无别的事,今日就到这里吧。” 张元退回班列之中,垂首执象牙笏。 连他都没话说了,宣帝自然以为今日的早朝就到这里了,负责唱“退”的鸿胪寺官员刚准备开口,一个年迈的声音,打破了崇德殿内的寂静。 “微臣有奏!” 出列开口的是左都御史谢纪。宣帝一见开口的是他,顿时皱起了眉,但却没说什么。 能让皇帝这么讨厌,又连训斥一句都得忍着的,也就只有都察院的御史和言官了。这群人最是牙尖嘴利,且个个不怕死,还个个都是进士出身。尤以谢纪为首,固执己见,偏偏谢纪是先帝提拔的,宣帝还不好动他。 没人开口,谢纪却是毫不在意,当即洋洋洒洒一长串话。 “臣参銮仪卫指挥使胡庸,越职弄权,干涉三司,坏祖宗百年只之基业……” 谢纪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言辞不饰,却句句尖锐,以胡庸抓捕刑部尚书周桓为例,指责銮仪卫不该插手刑狱之事,名义上是为了查案,实际上就是为了构陷罪名,陷害忠良,排除异己。骂的虽是胡庸,连带着宠信胡庸的宣帝,也没落得什么好,得了句“长此以往,奸佞弄权,祖宗基业,毁于一旦,还请圣人自省”。 宣帝一贯算得上好脾气,被这么指着鼻子骂,也沉了脸。 崇德殿内,一片死寂,文官之首的首辅张元,却是垂眼执笏,眼观鼻,鼻观口,不置一词。 直到被弹劾的銮仪卫指挥使胡庸出列开口,一句“微臣有奏”,打破大殿的寂静,张元才无声叹了口气。
第57章 (捉虫) 早朝后,长春宫暖侧殿里,陆则闭目坐着,內侍匆匆进来,殷勤道,“世子,陛下宣您入殿觐见。” 陆则颔首,起身理了理官袍,踏出门槛。 今日是个晴天,早朝散后,旭日初升,举目望去,重檐黄瓦,红墙雁楼,庑殿顶的皑皑白雪初融,雪水顺着屋檐瓦道滴落。天很冷,倒是没有风。 到了暖阁外,恰好碰见从里面出来的首辅张元。 方才在朝堂之上,谢纪忽的发难,矛头直指胡庸,都察院众人自是陆续跪下,言官也跟着上,一副要死谏的阵仗,不少官员也有动容,唯有张元,身为首辅,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后胡庸出面,将刑部尚书周桓当年伪造证据一事爆出,顷刻间又引得朝堂上下震动,谢纪的弹劾,本就是以胡庸陷害忠良为引,眼下周桓身为刑部尚书,捏造伪证,自然算不上忠良,弹劾自然站不住脚,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回头看,着实像场闹剧。 …… 陆则神色淡淡,拱手,“张大人。” 张元自是不敢轻视陆则。二人官衔高低有差,但陆则背后是卫国公府和永嘉长公主,且自己也是骁勇善战,日后便是第二个卫国公,大梁上下都知道,谁都可以得罪,甚至朝堂上骂骂咧咧几句,都无妨,但唯独卫国公府,是分毫动不得的。 他也颔首回礼,“世子。” 二人不属同一派系,素日也没什么交往,也只寒暄一二句,并无其他话。御前太监高长海出来,先朝二人行过礼,才转向陆则,抬手朝内,恭敬示意道,“世子,陛下宣您入殿。” 陆则颔首,拱手同张元告辞,入了暖阁。 宣帝见他,倒是十分温和,待他如自家子侄,道,“坐。” 陆则行过礼,起身谢恩,才撩开官袍坐下。 宣帝细细打量他,片刻后笑道,“瞧着倒是比以前还沉稳了。成了婚,是不是同以前大不一样了?” 陆则略思忖片刻,颔首道,“是不大一样。” 宣帝听得哈哈大笑,半晌才停下,摇头道,“你倒是实诚。古人言,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如今你喜得新妇,日后可就要好好替朕办差了。朕对你委以重任,你可不许同你母亲叫苦了!” 陆则颔首应下,“臣愿为陛下分忧。” 宣帝听得心情愉悦,又拍了拍陆则的肩,故意道,“你那新妇门第不显,可要舅舅再给你挑个贵女?侧室是委屈了些,做平妻倒是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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