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没有反应,狱卒脸一拉,啐了一口,转身就走,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我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服下摆,仰着脸,哑着嗓子:「救我姐姐,救我娘,我………我伺候你。」 狱卒脸上的逐渐扬起一个笑,嘴角越拉越大。 后面的几个狱卒立刻凑了上来,嘻嘻哈哈地催促快点儿开锁。 阳光冷,风冷,身体也冷。 他们撕扯我衣服的时候,我没有反抗,就那么木纳地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窗。 猥琐的笑声就在耳畔,我只觉得窒息,我那时想,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单薄的衣裙并不牢固,在他们对我施暴前,子车凌救下了我。 在那个阴暗的牢狱里,年轻公子披着斗篷施施而来,所到之处,亦多了几分亮色。 狱卒们慌张地起身,退出门外,低声下气。 我没动,直到身上被盖上了一件斗篷,竹青色的斗篷,带着凛冽的梅花香。 他站在我身旁,一袭青袍,墨发竹簪,眉目清华。 我迟钝地看着他,半晌,哑着嗓子说:「救我姐姐。」 阿姐终归是活了下来,子车氏由来久远,出过帝师,出过宰相,出过天下第一医,亦出过天下第一谋士。 子车氏中,几乎人人都懂医术。 而子车凌,则是那一辈中医术与谋士最出色的一个人,世人皆尊称其一声子车公子。 。子车凌为人散漫、不喜拘束,从不与世家多做纠葛,即便如此,凭借他子车氏的姓氏,无论到哪儿,都是上上之宾。 子车凌救我,无关情爱,他只是一个人过得无聊,一时兴起,想看看我这个受尽欺凌苦难的南二小姐,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我说我要报仇的时候,他的眼睛是亮的,他顺风顺水惯了,觉得日子过得无聊又寂寞,而我这种复仇的戏码,非常合他的心意。 他惯是个冷情淡漠的,感情向来凉薄,九分用以爱自己,一分用以爱家人,至于旁的人,实在多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我要报仇,需要他的身份地位,他活得寂寞,想找点儿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们的合作就显得极为自然。 在宁国公死的那天,子车凌回来,幽幽地说:「南欢,你还真是个坏女人。」 我回他:「那是,你子车公子可是个大好人。」 他不悦地瞪了我一眼:「我夸你一次不容易,怎么还骂我?」 在子车凌眼里,好人,就等于蠢货,等于白痴,是骂人的话。 我呵呵地笑了,是啊,好人,可不就是蠢货嘛。 4 春季,乍暖还寒,前几日还晴得好端端的,昨天夜里又起了寒气,我受不得冷,但又实在嫌闷得慌,子车凌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受了寒气,但我还是背着他偷摸地溜出去透透风。 不巧的是偷溜还被逮了个现行。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子车凌站在昭华殿门口,披着一件墨色的薄斗篷,定定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气压极低。 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哈哈:「不是太冷,就出来了一小会儿。」 子车凌冷笑一声:「原来娘娘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倒是我在这儿等了好大一会儿。」 多年相处,我深知子车凌生气的时候最讨厌对方辩解,故而干脆利落地认错:「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子车凌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直直地看过来,这双眼平日里是清风和煦的柔和,但眉眼立起来的时候,气势甚至直逼当日盔甲染血的蔺峥。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忽而一把掐住我的手臂,我一惊,抬起眼来,子车凌瞪着我,压低的声音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南欢,你就这么想死?还是想砸了我子车凌的招牌?」 我赔笑:「怎么会?子车公子乃天下第一医,谁能砸你的招牌?」 子车凌目光逐渐垂了下去,有些无可奈何:「你就掐准我拿你没办法。」 说完,劈手解下身上的斗篷气势汹汹地砸过来,带着体温的斗篷猝不及防地罩过头顶,等我从斗篷里探出头来,他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我正想把斗篷脱下来还给他,就见他仿佛有所感应一样猛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呵斥:「不许脱!!」 我脱斗篷的动作一顿,乖乖地拢好,他的眼神稍霁,快步走了,宽大的青袍越发显得人清瘦。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踏进了昭华殿。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入春之后越发嗜睡,白桃告诉我,蔺峥每日都会在殿外的那棵海棠树下站很久,于是我让人封了那扇窗,改开南面的小窗。 白桃说,蔺峥攻入皇城,杀了先帝,却迟迟没有登基,朝中的老人说蔺峥是乱臣贼子、窃国罪臣,说他谋逆犯上,大兴杀戮,还霸占先帝嫔妃,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蔺峥在朝堂上听着,等老臣一番慷慨激昂谴责完后,平静地命属下带上来两个人,一个是凤仪宫皇后,手捧圣旨,称是先帝的遗诏。 称逆党叛乱,前宁国公之子蔺峥救驾有功,因太子年幼,着封蔺峥为摄政王,日后辅佐太子,以安天下。 太子登基,蔺峥摄政,皇太后监国。 圣旨已出宫门,昭告天下。 从蔺峥攻入皇城到现在,皇宫一直处于封锁状态,里面发生的事情,宫外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有叛军打进皇宫,其余的,都不知道。 而皇宫内,蔺峥从叛军首领,摇身一变成为摄政王,至于先皇后,如今的皇太后为何与蔺峥为伍,又是何时搭上线的,众人不得而知。 众臣哗然,而上殿的另外一人,则是已经被去了钗环一身素衣的锦妃赵婉笙。 那日白桃见赵婉笙被拖走,以为已经死了,可这会儿,却是活着被推到殿上。 蔺峥平淡地开口:「锦妃赵氏,祸主乱政,罪及苍生,当斩不赦!」 说罢,左右上前,一剑斩下赵婉笙的头颅,血溅三尺。 方才还义正词严的老臣顿时愣住,而后发疯一般地上前撕扯,口口声声要蔺峥偿命,蔺峥从始至终冷眼看着他发疯,不曾挪动一步。 最后老臣踉跄着倒退几步,无比悲愤地指着蔺峥:「老夫一时眼瞎,终引狼入室!愧对祖宗啊!」 说罢便一头撞死在了大殿上。 经此一幕,众臣明白大势已去,且诏书已经传吿天下,大局已定,蔺峥已经坐稳了摄政王的位子。 而后,五岁的小太子登基,蔺峥以二十二岁的年纪,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摄政王。 可朝堂稳定,蔺峥的脚步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他开始翻检陈年旧案,再度将永王叛乱的案子翻了出来。 我认真地听着,对白桃笑道:「跟他说,我想去秀山看海棠花。」 白桃愣了一下,马上欢欢喜喜地应了:「奴婢这就去!」 白桃走后,我打开那扇封起的窗户,春风寒,吹得海棠一地。 蔺峥来得很快,老远就听着禁步叮当,像是小跑着过来的。 宫门被推开,他站在门口呼吸有些急促,又像是不敢进来一样保持着推开门的动作站在那里。 我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笑着对他说:「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说要带我去秀山看海棠花,结果去了才发现已经开败了,枝头上都没几朵了,就落了一地的残花。我笑你不知时节,你还恼了,说一定给我折一支不会被风吹落的海棠。」 蔺峥慢慢地走过来,有些小心翼翼:「我记得的。」 「后来你就找工匠做了一支玉雕海棠簪送给我,我很喜欢,」我依旧笑着,感觉今天身体特别舒坦,看着窗外的海棠微微地眯起眼睛,「可惜后来找不到了。」 我笑着,可我感觉他快崩溃了,他还穿着摄政王的衣冠,像是匆匆地下朝赶来,他的眼睛是红的,像压抑着什么显得格外浓重,神情看着那么难过,声音陡然有些沙哑,低低地说:「南欢,我没有。」 我很不喜欢他一直重复这句话。 我轻快地站起来,对他说:「我现在想去秀山看海棠,你带我去吧!」 「好。」他抬起眼睛,冲我笑了。 秀山在京郊,上有一净水寺,山上遍值桃林,在东面又有一片海棠,每年春季,从来不少游玩踏春的人。 桃花色艳,海棠娇羞,因海棠花梗微长,花朵吐蕊朝下,迎风颤动,故而又名垂丝海棠。 海棠花瓣不紧实,随便来阵风都能吹落一两多,风若大些,就是一片浮游乱舞的花海。 我披着斗篷,站在海棠树下,真好看,开得一簇一簇的,摇摇曳曳。 我摘了一串插在发髻上,转过头想问蔺峥好不好看,结果就看见他一脸骇然,脸色煞白地冲我跑过来。 我正疑惑,感觉鼻下有些温热,一抹,抹了满手的红,一大团,比海棠花艳丽多了。 我的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地模糊,蔺峥惊慌的喊声也变得不清晰,直到眼前变成一片白茫茫,耳朵也彻底听不见了。 5 我又做梦了。 梦见十四岁那年,刚好也是一个春天,院里的那棵小海棠树刚开了第一年的花,又瘦又少,可怜兮兮的。 那年阿姐刚刚定亲,南家的女儿就只剩下我一个。嬷嬷教我弹琵琶,我嫌手疼,就嚷着不练,一个人跑到后园里去玩。 看着被琴弦勒出印子的指头,越看越委屈,又听见墙外有人在嬉笑,没有来由地生气,捡起一截树枝就扔了出去,不知道砸着了谁,「啊呀」一声外面安静了。 我象取得了一场胜利,满意地蹲在地上戳蚂蚁窝,结果脑袋一疼,扔出去的那截树枝又扔了回来。本来手指头就很疼,又被打了一下,越发委屈起来,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 我仰起头瞪着眼睛,刚好看见爬上墙头的一个少年,少年捂着脑袋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见到我就愣住了。我本来就手疼,看他一副准备来打我的样子更被吓着了,当即哭出声来。 少年脸上的气势汹汹立刻散去,不知是尴尬还是别的,脸涨得像张大红布,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不知道你是女孩子……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是你先扔树枝打我的。」 我捂着脸哭着跑了。 本以为只是一段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可后来,那面院墙上就时常多了一位客人。 第二日那少年又来了,趴在院墙上,丢给我一个石榴,说是给我道歉。 因着自小家教极严,对着少年的行径直觉不妥,可又着实生出几分好奇来。于是,院墙上的少年和院子里的小姑娘,就成了故事的开始。 他说他叫蔺峥。 少年蔺峥,总束着一把乌亮的马尾,目光总是明亮的,如骄阳一般,灼灼耀目。那是打马过闹市、河堤杨柳偎的肆意,是初秋晨曦里,带着一身浅浅桂子香走来的明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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