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半天,终嗫嚅道:「郎君与我本是夫妻,这假戏……真做又有何不可?」 裴曜身形一僵,忙捂住了帐子,皱着眉头嘘了一声,搓捻着系帐帘的皮绳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说:「还不是时候。」 洞房不肯来,现在也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我紧了紧衣衫,抱着身子跑到一边闭目养神,懒得和他说话。 他见我不理他,却又挨着我坐下,沉默了半晌,才拉了拉我的袖子:「娘子的闺名,是叫晓珠吗?」 我嗯了一声,未睁眼。 「可有乳名?」 我一窒:「郎君作何问此?」 裴曜被我不善的语气惊了一下:「不可说吗?」 我扭头过去不肯看他:「我乳名叫彘儿。」 来吧,尽情地笑我吧,我这名儿叫来叫去,都和猪脱不开干系。 爹娘当初看我是个早产儿,怕不好养活,取的贱名,后来连大名都叫「小猪」,可以说是自小被笑大的。 「那你行走在外的假名呢?」 裴曜居然没笑,还在继续问。 我偷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飞速转了回去:「慕容珠。」 我祖上本有几分鲜卑血统,扮作个落魄的慕容鲜卑,也不算太假。 裴曜笑了笑:「娘子生得珠圆玉润,叫珠珠儿正好,以后我在外便如此唤你吧。」 珠圆玉润? 你说我珠圆玉润? 我有那么胖? 我气得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正想找点什么东西丢在他脸上,帐外忽然喧哗了起来。 是那伙高丽人,回来了。 (十三) 高丽人在外面叫裴曜,他懒懒地起身,一边撩起帐帘,一边把本就系得很严实的扣子再系了一遍:「何事?」 高丽人三三两两醉醺醺搂着女伎:「出来饮酒!」 我觉得自己演烈女的时机到了,在榻间摸到了他的佩刀,仓朗朗抽了出来,大喊着「我杀了你」,就冲他砍了过去。 裴曜如同背后长眼一般,头也不回地夺了我的刀,手腕一翻,弯刀落地,手臂一张,把我整个人夹在了腋下,低头看着我凄惨的面容上的满脸愤恨,笑着捏了捏我的面颊:「好野的狸奴。」 我愤然挣扎,却徒劳无功,反倒将领口大片肌肤露了出来,只觉凉飕飕的。 高丽人们看见我颈间痕迹,大肆狂笑起来,一边淫邪地望着我,一边夸赞「贺延」当真御女有术。 裴曜面上虽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嘴上却并不接茬,只慢条斯理将我衣襟拢上,一双眸子映照夜色,似一片静海沉渊,如玉面容明明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无端让人脊背生寒:「珠珠儿,再胡闹下去,爷就未必留你了。」 我在那一瞬间当真被吓到了,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即停止了挣扎,只觉他一旦做了「阿史那贺延」,就当真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文雅知礼的裴曜了。 就这样,我满面惊惶,一身凄惨,被他搂着去了几个高丽人帐中。 大帐中燃着炉火,暖意融融,几个高丽人被酒气熏得陶陶然,面色通红,合拍而歌,摇头晃脑好不快活。 几个女伎在场中唱跳着我听不懂的歌儿,嗓音倒也甜美,只是舞姿笨拙了些,和长安酒肆里的菩萨蛮们无法可比罢了。 高丽人看裴曜带着我入座,起哄让我也上去跳。 我可不会! 我自幼是个手脚不分瓣儿的货色,骑马是勉勉强强学会的,跳舞当真不行。 裴曜倒是老神在在:「别闹,我珠珠儿是良家子,哪里会那些。」 高丽人笑得张狂又暧昧:「贺延如何知晓?」 裴曜露出了个「你们懂得」的表情,口型道:「雏儿。」 高丽人拍案而起,佯怒道:「你这狗才,真是好运!快,自罚三杯!」 裴曜一副息事宁人之状,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拿起酒杯,又戒备道:「只此三杯,过后尔等不许再闹。」 高丽人们不搭这茬:「只管饮便是,少来聒噪!」 裴曜笑得无奈,咕咚咚痛饮了这三杯。 我看着裴曜这副风月老手的样子,嘴里酸且苦,心想他大约只是久居塞外,对中原内宅规矩不熟罢了,哪里真是什么毛头小子?只我自己胡猜。 我正低头玩着自己发梢,面前突然多了一块炙肉。 高丽人以炭炉炙烤鹿肉,佐以香叶,蘸上调味料而食,其焦香酥脆格外诱人。 我推了裴曜一把,示意他不要喂我,他却坚持举着手,用刀尖插着肉示意我吃。我无奈,张口去咬,结果他倒猛然抽回了刀,自己转脸而来,我本欲吃肉的嘴,猛然便落入了他口中。 我惊呆了,正要去推他,他已经松开了我,在我惊讶张开的口中塞了一块肉。 看我满脸呆滞,他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凑近了,海妖般的面容也因酒气染上了三分红晕:「将爷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酒好肉。」 高丽人看他会玩儿,笑得越发如癫如狂,鼓掌叫了好,又一个个下场跳起舞来,舞着舞着各与女伎们搂抱在了一处,动作越发不堪入目。 女伎们在榻间周旋,见满座只有裴曜生得最是俊美,却只顾抱着我喝酒,都过来和他搭话,不过一个个说的都是高丽语,显然不似那几个贵族,是懂汉语的。 裴曜大约是不懂高丽语,没有搭茬,也没有丝毫动容。 大多数女子都觉无趣,又到其他高丽人怀中去取乐,只有一女子,应当是她们中最美貌的一个,脸上有倨傲之色,一身黑色纱袍,与其他女伎打扮大不相同,人被地位最高的高丽人搂在怀中,一双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裴曜,一只赤脚,也从矮几下面伸了过来,要来勾裴曜的脚。 我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一杯酒直泼了过去,将她伸到一半的脚泼了个透湿。 女伎啊一声惨叫,猛地缩回了脚,周围的人也惊了一跳,然后捶桌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看这小娘子,方才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此刻竟护食起来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要扮演的角色,羞愤欲死,拂袖便要走,可我身子还没站直,已经猛然被裴曜拉回了怀中,按住后脑狠狠吻了起来。 我手脚并用拼命挣扎却是无果,终于被他放开的时候,自觉无脸见人,一头缩进了裴曜怀中。裴曜搂着我哈哈大笑,畅快至极。 身后却传来一个高丽人冷冷的声音:「你这女子,好大胆子!日后公主进门,你也敢如此拈酸吃醋吗?」 (十四) 裴曜一愣,而后笑了:「话不可乱说,公主可是要嫁给可汗的,我不过来迎亲罢了。」 高丽人哈哈大笑:「父死子继,可汗……今年也五十有六了吧?」 裴曜却猛然拔出了腰刀:「我突厥可汗,也是尔等可以背后诅咒的?」 几个看似醉醺醺的高丽人全都都清醒了过来,也各自拔了刀,和裴曜对峙。 当先的高丽人头上翎羽最长最鲜亮,表情也最是淡定,满不在乎地笑着拨开了裴曜的佩刀,笑眯眯走了过去,凑近了,笑道:「贺延,你当真甘心吗?」 裴曜眯起眼眸。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收了刀。周围的人也都缓缓收了刀。 随后裴曜和此人勾肩搭背而去,两个突厥人打扮的亲卫接了我,将我送回了裴曜的营帐。 我回营帐之后,趁周围人不注意,又偷偷溜了出去,跑到营地边缘,看见了远处的城郭。 那城不大,城墙却是极高,城外乌压压都是流民的破帐篷。 我正在暗记此处情景,背后忽然传来怒喝声,守卫的军卒看见了我,冲上来驱赶。我拔腿就跑,他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颇有些猫捉老鼠的戏耍之意。 我七拐八弯几乎绕营地一周,跑得气喘吁吁之时,终于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一抬头,只见裴曜面沉似水,一把揪起我的头发,冷飕飕道:「想跑到何处去,我的珠珠儿?」 我作羞愤欲死之状,对他拳打脚踢,却被他猛然扛上肩膀,大步流星便走。 他一将我扔进营帐,我就又轻车熟路惨叫起来。 结果我叫得正起劲,裴曜的表情却扭曲了起来,半天,终于憋不住笑了,趴在我耳旁问:「珠珠儿,是不是叫得早了些,脱衣的时间都不够的。」 我戛然而止,面似火烧,而后就被他狠狠咯吱了一顿,连哭带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开了我,自己又开始推柱子,一边推一边问我:「周边可摸熟了?」 我点了点头,嘴里一边哎呀呀呀地叫,手从怀中摸出一小片纸,用随身带着的碳棒几笔勾勒出了营地的轮廓,标明了方向,又将所见的粮仓、岗哨、军力布置都圈了出来。 裴曜面有惊喜,偷偷冲我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故意粗喘着用力喊了一声:「我的珠珠儿,真棒。」 我气得给了他一拳,而后也去咯吱他,两人又滚做了一团,最终都是面红如血,最后穿着厚衣裳搂在一处睡了。 临睡前,裴曜告诉我,白日里他与那个领头的高丽男子——高丽权臣渊盖苏文的侄子渊男敦密谋起事,渊男敦有意篡权夺位,裴曜也表示自己对可汗有不臣之心,打算联合起兵,「阿史那贺延」先派兵帮渊男敦拿下平壤,渊男敦再出兵帮他干掉可汗。 而二人密谋的下一环,就是借进平壤为可汗迎娶高丽公主之机举事。 夜间似有人掀开帐帘溜了进来,可我睁开眼,分明不见人,裴曜却机警,喊了一声三丙,对方急忙应了一声,我终于隐约看见了一双月牙。 不得不说,三丙的牙,真白。 裴曜让他附耳过来,嘱咐了几声,把我画的简易地图递给了他,便又放他去了。 次日凌晨,画稿便被三丙偷了回来。我大松了一口气,将之缝在衣裳之内。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俩每日都上演着相爱相杀的戏码,满营地的高丽人都把看我们俩你追我逃的戏码当成了娱乐项目,啧啧称奇、津津有味。 只有渊男敦的一个仆从与众不同。 此人似乎对我演的戏信以为真,还赠我金珠,劝我在「阿史那贺延」进平壤的时候跑路。 (十五) 一日我正在裴曜帐内偷偷写写画画,帐帘忽然掀起一道口子,丢进了一布袋,我将布袋拾起来一看,里面居然装着几粒金珠。 我收好笔墨,掀开帐帘,只见一男子高大的背影,穿着简陋,但气度不俗。 我非常好奇此人目的,将他叫住,他一回头,我认出他是渊男敦的一个仆从,便问他是谁,为何要赠我金珠。 他见左右无人,折返了回来,说他是渊男敦的庶弟,见我可怜,想帮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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