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之前一个调教我的人,见我姿色好,生了心思,不仅为我取了个雅致的名字,还叫人来教我琴棋书画,以便以后卖个好价钱。 我前前后后有过很多很多名字,可我最喜欢这个。读来口齿生香,使我偶尔也能幻想我本也是个大家闺秀,而不是这般肮脏地在泥泞中挣扎的人。 「兰因。」他低声地唤了几声,我一一地应下,心尖颤了颤,有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唤过几声,又道:「我叫许清洲。兰因,不要唤我四公子。」 我柔顺地点点头,试探着唤他:「清洲?」 「嗯。」他笑了笑。「兰因叫得真好听。」 我突然觉得,在这春色凋尽的冬天,我却遇见了我此生唯一的一抹春色。 3 许清洲,端方君子。 他虽从不问我经历过什么,却处处小心地呵护。说过不碰我,哪怕同寝一塌,也与我隔着极有分寸的距离。 只是…… 我却好像不是个安分的。 「四公子!」醒来时,我猛然瞧见一张他的大脸,才发现我趴在他胸口上。 惊慌之下我赶紧起身,往他身下看去。 「我有没有压疼你的腿?」 许清洲上面三个哥哥都是驰骋沙场的儿郎,独独许清洲遇了变故,将腿摔断了。因此之故,他再也无法站起来。而且身体长期得不到锻炼,体质也虚弱,一日不如一日。 我便是这么来冲喜的。 可若是第一天早晨,便让我压伤了他的腿,我可又要被弃出去了。 「兰因不必惊慌,我无事。」 他说话时总是有一股独特的味道,一字一句地说来,就像春风,让人舒适得紧。 可转而他又似笑非笑地瞅着我:「你昨晚答应了叫我什么?」 我反悔了,此刻他又不像是春风了,而像了夏天的热风,令人从心底里开始燥热起来。 我本不是扭捏的性子,被他这样盯着,耳尖却忍不住红了,才懦懦地喊他:「清洲。」 他满意了,撑起手就要下地,吓得我连忙去帮他。 他挥手便拒绝我:「你再多睡睡。」 我大着胆子握住他的胳膊,仰着脸看他,真挚地道:「清洲待兰因好,兰因便想待清洲更好。」 「好。」他莞尔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 我竟有了些醉意。 平生见过不少好看的人,可从未见过如他这么好看的,全身上下,眉目鼻唇,处处好看到了我的心坎里。 许宅老爷年轻时立了功勋,在战场上陨了。三个年长的公子又接连地上了战场。如今的许宅,主子只有许老太太、许夫人和许清洲。 见我和许清洲二人关系不错,许老太太和许夫人都十分欢喜。尤其是看着许清洲比往日多吃了一碗饭,更是赏了我不少东西。 「我若多吃一碗饭便能让祖母和娘这么喜欢你,那我可要天天都多吃一碗饭。」 推着许清洲回院子时,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哭笑不得,又心里暖暖。 从小到大,有何人为我这般考虑过? 「清洲要量力而行,不要逞强。」 许清洲性情太好,我很快地便蹬鼻子上脸,放开了胆子与他对话。 我推着他,小心地走在刚除了落雪的小道上。旁边还开了几只红梅,映着雪景美极了。耳边只有车轱辘慢慢的声响,我一时之间只觉得岁月静好。 许清洲却皱了皱眉头,反头来看我。 「我在你心中便这么孱弱?连多一碗饭都吃不下?」 我愣在原地,也忘了推他,分不清他是真恼还是假恼。可我骨子里的低贱卑微让我相信了前者,或者说不得不听从前者。 我当即跪了下来,求他:「公子莫怪,是兰因多嘴了。」 耳边只闻他轻轻地叹息,车轱辘响了响,他对着我,握上了我冰凉的手。 「兰因快起来,我没有怪你。」 等我起来,他瞥见我那已经微微湿润的膝盖处。眼中划过懊恼,忙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我,又从怀中抽出个白净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那湿处。 我直愣愣地站着,也没来得及反应,直到一根玉白的手指抵上我的额头。 「真是个较真的姑娘啊。」 语气中是微微的叹息和无可奈何,可我却蓦然地心跳快了许多,一股隐蔽又欢喜的情绪漫上心头。 我想我完了,我彻底地栽了。 我贪得无厌,还想得寸进尺。 4 可偏偏许清洲从不怪我的得寸进尺。 我不想与他憋我的心事,我告诉他我的心意。 他只是稍稍地愣了一会会儿,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手摸上我的头发。 「多好啊,兰因。」 「我是你的夫。」 「你本该对我得寸进尺的。」 「我也想对你得寸进尺啊。」 我想哭。 太欢喜了。 此生从未想过会遇上这般清风霁月、温柔耐心之人。 我才晓得先前经受过的苦痛的意义。 如果为遇上他,我要遭上多少罪,受上多少痛,我都愿意的。 因为他终会带着一身的光来抚慰我所有的伤口。 「别哭。」他手指揩去我的泪珠。 我笑着将他的手抵上他的唇:「你尝尝看是何滋味?」 他也不嫌脏,伸了粉红的舌尖,轻轻地舔过那颗泪珠。 本来我不觉得有什么,此刻看着他这般认真的姿态,却不觉地红了脸颊,恍惚生了他在温柔……对待我的意思。 「甜的。」他弯起眸子,又重复道,「兰因,是甜的。」 「就算是甜的,也不要浪费。我会心疼的。」 我忍不住又哭又笑,狼狈得紧,后听他说心疼,我胡乱地擦了把泪,靠在他膝上,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 「许清洲,你别想甩开我了。不管你弃不弃我,我都要生死相随。」 许清洲攥着我的指尖,亦回我:「兰因,我不会。我必不离不弃。」 和许清洲互通心意后,我巴不得他从头到脚处处经由我手。 我为他缝衣制靴,为他挽发戴冠。 他本心疼我劳累要拒绝我,可后来又换了一种方式来疼惜我。 他自此爱上了为我描眉点唇、盘发插钗。 「兰因真是美极了。」他收了黛笔,言笑晏晏地夸我。 我没有一丝不好意思,自小到大有多少人夸我好看,可都带着我不喜欢的情绪。 只有许清洲,像一摊清水似的,不藏污纳垢,只是单纯且真挚地夸我好看。 我盯着他,徐徐地笑开,刻意地带了点魅惑。 他从未见过我这副模样,不由得俊脸微红,双目四处流连,就是不敢落在我脸上。 「清洲为何不敢看我?」我故意地问他。 「我怕我忍不住。」 5 城中据说来了个医术高超的老先生。 我动了心思,挑了个合适的时机说了说。 许老太太和许夫人听了倒很是同意,表示全力地支持我。 就是许清洲,当即面色不虞地道:「这腿都坏了多少年了,前前后后地寻过多少大夫?早就要死心了。」 我当即心下一个咯噔,突然心里一酸。我光顾着许清洲多么温柔明朗,却忘却了他也一身病痛,备受煎熬。 我没再提,却并未打消我的心思。 过了几天,我例行替他揉捏着活血不畅的双腿之时。 他突然哑声地问我:「兰因。我是不是很丑?我的腿是不是很可怕?」 他多日来的惶恐、害怕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我又欣慰又难受。 「不丑,清洲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可余生漫漫,你慢慢地意识到你的夫君身体有残,是个巨大的累赘,也会后悔吧?」他低着头,眼也垂着,独那像小扇子般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我心疼到心绞,便松了在他腿上的双手,一手环去他的脖颈,一手环去他的腰间,凑了头去吻他,又急又凶。 吻着吻着,我尝到了苦涩的泪水,不知道是谁的。 「兰因,我害怕。」他将脸埋在我的肩上,颤颤抖抖地告诉我他有多难受。 「清洲不要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我轻地拍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地哄他。 终于,待二人情绪都平息了,他像下定了决心。 「兰因,我跟你去。」 「我还要与你白头偕老,与你一生欢喜。」 我望着他,再难自持。 原来在他那里,他可以不管自己,却不能不管我。 我说过生死相随,也知他寿命不长,可从未动摇过心思。 他也从不虚情假意地说:「兰因,若我走了,你便找个好人家再嫁了吧。」 他只会为了我克服心中的慌张害怕,就为求活得再长些,与我再久些。 6 第一次去了趟城郊,那位老先生未见我们。 我有些失落地走出来,许清洲拍了拍我的手,无声地安慰。 本就心情不愉,可偏偏还有烦人的东西要往上凑。 「兰因!」一个一身深绿衣、腰系粉荷包的公子作秀地摇摇折扇,见到我在此有些惊讶。 「王公子,麻烦让一让。」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一句。 「这是你的谁!」那王公子却不识趣,瞧见坐在轮椅上的许清洲,双目瞪火。 「在下是她的夫君。」许清洲虽还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 「贱种!这就巴上下家了?」王公子啐了我一口,随即轻佻地嘲笑,「你嫌弃我,可你这瘸子夫婿,恐怕更不行吧?」 我气得颤抖,他辱我可以,却不能辱如清风朗月的许清洲。 我松了许清洲的轮椅,发狠地冲上去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弯下来,迅速地取了头上的簪子,对准他的太阳穴。 「你再乱说话,我今日便让你血溅三尺,命断于此!」 「你敢?」他憋红了张脸,却挣不开我。 我虽是个女子,但从小做过的粗活重活不胜枚举,又经常招人欺辱,更是心硬又力大,发起狠来,这些锦衣玉食又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也奈何不了我。 何况我如今不在他家中,干甚忍气吞声? 我冷笑出声,簪子划破他的皮肤。 这时我想不起来我要保命,大不了他的人寻仇来,我这一条贱命不要了。 「兰因,回来!」许清洲在我身后喊。 我突然不敢松手了,我的许清洲啊。 就这样,撞破了我此前那么污浊不堪的往事。 「兰因,回来!」许清洲咳嗽几声,又唤了我一句。 我终是松了手。 王公子喘着气,愤恨又恶毒地瞪着我。 「你不是来看腿的吗?」我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地瞥过他两腿之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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