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最顶尖的十位绣娘, 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所绣出来的裙子, 果然不同凡响。 连曲红昭都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她生平所见过的最华美的衣裙。 怪不得自展出以来,有不少女子,都特意远道赶来临良,想来看上一看,试上一试。 “它一定很贵。” “它一定很重。” 马方和曲红昭在同一时间发出感叹,对视一眼,马方立刻怂恿她上去试试。 曲红昭却连连摇头:“我穿不上的,也许饿上半个月后可以,但现在不行。” 马方用期待的眼神将她望着,曲红昭失笑:“别想了,我绝不可能为了一条裙子饿上自己半个月。何况,等不到那个时候,这裙子怕是早就被其他人穿走了。” 马方颇为失望:“曲姑娘的腰肢已算得上十分纤细,连你都穿不下,还有何人可以呢?” 这话倒不假,曲红昭体态修长,腰肢柔韧,她是天生的细腰,后来习了武,也是劲瘦,虽称不上是盈盈一握,却也算得上是柳腰纤细了。 她想了想:“我认识的人中,倒有一位可以。” 马方摇摇头:“若是形如饿殍、毫无美感之人,纵然能穿进去,范家也绝不会将衣物相赠。” “我说的人,生得很美,”曲红昭笑道,“不过我并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 马方叹了口气:“看来我是等不到有人能从范家带走这条裙子了,要说会做生意,还得是他们家,你们看,一旁那成衣阁里甚至在排队付账呢,那些远道而来又失望而归的女子,离开前少不得要在这里买上几条尺寸宽松稍许的裙子,范家这次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皇帝倒是一直很安静,马方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道:“兄弟在想什么?” 曲红昭笑道:“他八成是在想,这许多人都能为了一条裙子远道而来,这街头众店铺又是一片繁荣之相,看来如今百姓的生活的确是好起来了,手里余钱也多了。” 马方咂舌道:“我想的是裙子看起来很贵,范家真会做生意,你、你想的竟是这些。” 皇帝笑了起来:“职业原因,马兄不必挂怀。” 马方被唬得一愣一愣,硬是没敢追问他的职业。 曲红昭起了兴致,去范家的成衣阁里转了一圈,里面挤满了人,大多都是女子,马方本就是出来做生意,顺路来偷师一下范家的生意经的,此时也起了心思,打算随手买上几条,待回家后再抬价转卖出去。 这范家的成衣阁向来售出一件便是一件,纵然尺码不合,也绝不肯为顾客更改,比起其他任劳任怨给客人改尺寸的铺子,这家店反而极受推崇,着实令人费解。 经马方解释,皇帝和曲红昭才明白其中意思,原来竟是这成衣阁只售卖尺码小的衣物,虽比展出那条裙子宽松稍许,却也宽松不了太多,基本上只适合身形纤瘦的女子穿着,一时之间,临良城里的女子竟都以能穿下此间衣物为荣,致使范家生意火爆。 曲红昭不免感叹:“这范家可着实会做生意。” 门外突地有人喊叫起来:“有人穿上了,那裙子有人穿上了!” 正在挑选裙子的姑娘们怔了怔,立时涌了出去,曲红昭几人也顺着人流出去看热闹。 此时,高台之上,有一名女子从纱帘后走了出来,身上正是那套华美无双的衣裙。 这裙子下摆收得窄,外面罩了一圈大幅散开的朦胧裙摆,女子穿上,势必迈不开太大的步子,此时那女子,便是莲步轻移,缓缓走了出来,这款款玉步越发显得她身形婀娜多姿,袅袅婷婷,引得台下围观者一片吸气声。 这是一个少见的美人,从妩媚娇美的面孔,到走路间轻摆的腰肢,无一不完美,被华贵的裙装一衬,简直如梦似幻,恍若九天仙子一般,让看到的人都觉得,她定然就是最适合这条裙子的女人了。 马方看得有些双眼发直,迫不及待地想和身边二人分享些感想,却看到曲红昭正在笑:“真巧,这就是我认识的那位能穿上裙子的美人了。” 那台上的女子很快退了下去,众人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台下有姑娘家发出歆羡的声音,又冲到成衣阁里,小声去问那里的侍女,有没有和这条裙子式样差不多,只是稍稍宽松些的裙子,被侍女有些好笑的眼神一望,又羞愧地低下了头。 曲红昭三人在范家对面的茶摊上坐下,点了一壶当地特产荷花茶,等了片刻,便等到了这位女子出门,曲红昭喊了一声,那女子转头看到眼前的三人,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山高水长处,蓦一回眸,得遇故人,这感觉果真很不错。”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马方,这是我的朋友,姓孙。” “见过孙姑娘,”马方奇道,“姑娘如何两手空空地出门,那裙子呢?莫非是范家不守信诺?” 孙惊蛰摇头:“不,他们依言要送裙子,是我没收。” “什么?”马方大为惊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孙惊蛰笑了笑:“我对他们说,如果是二十岁之前的我,一定会心怀感激地收下这条裙子。” “现在呢?”这是刚刚范家人问出的话。 “现在我仍然心怀感激,但这裙子就不必了。” “为什么?”范家人不服气,“难道姑娘觉得这裙子不够美?” “它很美,非常美,只是不适合我,”孙惊蛰摇头,“把它留给更合适的人吧。” 范家人怒道:“怎么会不适合?难道你不爱美?” “我自然是爱美的,珠宝华服我都喜欢,现在每经过一座城,我仍然常常去逛其中的铺子,”孙惊蛰解释,“只是穿着这条裙子,我连步子都迈不开了。我要走遍天下,让它跟着我,也是浪费。” “……”听了来龙去脉,马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还以为,天下女子,一定都想要那条裙子。” “我也以为我是想要的,不然我不会去试,”孙惊蛰笑道,“不过真正试了才知道,再美的裙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条裙子而已,如果它束缚了我,它便不适合我。” 也许她指的并不只是裙子,一如当年那个孙修仪,彻底放弃了争宠的心思那一刻,只觉得轻松无比。就算爬到再高的位份,也不过是一个位份而已,如果它束缚了她,它便不适合她。 曲红昭笑了起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同游临良?” “固所愿矣,”孙惊蛰看向皇帝,调笑道,“如果楚公子不介意的话。” “楚公子不介意,”皇帝潇洒地摇了摇折扇,“楚公子就算介意也没用。” 作者有话说: 第193章 番外三(8) 看到曲红昭顶着三根麻花辫出现时, 马方把刚刚喝到口中的清粥全都喂了地板。 他匆匆用袖口擦了擦嘴,含糊地问:“曲姑娘这是?” “寻舟给我梳的。”曲红昭解释。 马方放下心来,哈哈一笑:“原来是闺房之乐啊。” “你看我像是有乐在其中吗?”曲红昭咬牙切齿, “这个狗贼, 别让他栽到我手里。” 马方愣了愣:“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他不是打不过你吗?” “我们打赌, 他胜了,”曲红昭冷笑,“待下一次我赢了,我定要让他顶着朝天辫逛街!” 孙惊蛰伏在桌子上,已经笑得双肩都在打颤了。 马方觉得自己亏大了, 只要这个离谱的赌约继续下去,不管他们两人谁输谁赢, 自己岂不是都要和一个外表奇葩的家伙一起走在路上,接受不知情人士的目光洗礼? 他试着安慰曲红昭, 也是顺便在安慰自己:“曲姑娘天生丽质,区区发式, 那个、也许、应该、大概……影响不到什么。” 他违心地说完后半句, 尽量不去看曲红昭那左右各一根、外加中间额顶还顶着一根麻花辫的发式, 生怕自己就此笑出声来。 孙惊蛰那家伙正在他身边放肆地大笑, 但她很受曲红昭的疼爱,这叫恃宠而骄,马方自认比不上她在曲姑娘面前这份宠爱, 并不很敢效仿。 曲红昭迅速用了早膳后, 离开客栈大堂, 皇帝这才在二楼探出头来:“她走了?” “……走了, ”马方强迫自己忘掉那三根辫子, 招呼他过来用饭, “这家店的猪油蒸饼还不错。” 皇帝这才欣然落座。 游览过临良城后,曲红昭说想去繁渊的武林大会上看看,皇帝闻言兴致勃勃,马方也连连点头,之前他孤身行走怕麻烦,一向是避开这种江湖人聚集之地的,但现在和曲红昭这种高手同行,还怕什么? 孙惊蛰也表示自己从没去过,去看一看,长长见识也好。 几人就这样闹闹腾腾地上了路。 他们乘船走水路,不过几日就到了繁渊城,而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正是在城外十里处的白梅庄举办。 在码头,一下船,皇帝立刻深呼吸:“这便是江湖的自由气息吗?” 曲红昭看他一眼:“这是码头鱼虾蟹的气息。” 玩笑归玩笑,几人行在繁渊街头,确然感受到了江湖人聚集之处那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种味道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酒楼里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许是那些豪气干云的笑声,也许是街头仿佛闪着火花的对视一眼,也许是雨幕中一场点到为止的切磋,也许是他们腰间那些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兵刃,也许是轻功踏水而来的那一抹惊艳,让皇帝等人不免发出感叹,原来这就是仗剑行万里的江湖豪客。 到达此地后,马方变得十分小心谨慎,走在街上都尽量不与人对视,生怕被卷入一场诸如“你为什么看我?看你咋了?呔,找打!”一类的奇怪纠纷。 所以,在皇帝险些撞上路边一位行人时,马方顿时有些紧张,待把那行人打量了一遍后,才放下心来。 那是位年约五十岁的妇人,及时后退一步躲开了皇帝,她衣着普通,不胖不瘦,长相、气势也不甚起眼,看起来像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那种摇着蒲扇纳凉的大爷大妈之一。 大概是繁渊城原本的住客,并非江湖人,马方内心暗笑自己太过紧张。 皇帝连忙道了歉,解释自己太过兴奋以致于差点撞到人,那妇人点点头,回了句“无碍”,便即离开。 曲红昭却望着那妇人的背影,片刻后才收回视线,等人走远了才轻声道:“那是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之一,绰号无盐夫人,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几人大惊,皇帝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完好无损的脖颈,感觉后颈发凉:“所以,我刚刚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就算是杀手,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当街让你血溅五步,”曲红昭笑了笑,“除非你刚刚执意不肯道歉还要骂她没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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