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知州一惊, “带人上来, 本官要看看他有甚么冤情要诉。” “大人, ”县令忙劝道, “这些事交由下官来解决便是, 您好不容易路过恒城一次,岂能由您操劳?” 知州示意那小二去喊人:“叫人上来听听,倒也无妨。” 县令情知必然是前几日那伙人在闹事,心下暗骂,这群人怎么不去闹漳城? 他立刻给身边的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机警,立刻起身:“小的也跟去看看。” 不多时,小二领上来一位身形微胖的男子,正是马方,他提着一只布袋,进了门,便大大咧咧地上前把那布袋放在了桌上。 众人顿时失去了胃口,县令连忙喝止,被知州抬手拦了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马方打开袋子,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知州定睛看去,认出了人的指骨,皱眉道:“先收起来吧,你有何冤情?且可道来。” 马方把掌柜夫妇二人写的供状从怀中取出,递到知州面前:“大人,这是那罪犯二人所写供状,请您过目。”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知州怔了怔,低头认真阅读,期间县令几次想插话都被他喝止,一炷香后,眉头皱出一道深沟,“这纸上所言,可都是真话?” “是真是假,还待大人亲审,”马方行礼道,“但那客栈后院所掩埋的森森白骨,却做不得假!” 知州起身:“本官这就随你走一趟。” 县令支支吾吾,却也想不到任何理由拦阻,只得喊了人跟上。 师爷去搭马方的肩,马方立刻大声道:“你不要挨我那么近,我害怕!” 知州顿时奇道:“怕他什么?” “回大人的话,”马方拱手道,“刚刚上楼时,此人在草民耳边威逼利诱,让我不要在知州大人面前乱说话。” “小的不敢,”师爷连忙解释,“小的只是怕他乱说话冒犯大人,扰了大人雅兴罢了。” 知州审视的眼神从他身上掠过,又看向马方:“既然害怕,你待会儿和本官共乘一轿好了。” “谢大人。”马方声音洪亮地回道,只把县令气了个倒仰。 一行人下得楼来,县令却发现原本该守在门口的几个衙役不知所踪,气得心下又是一阵怒骂。 街对面的楼里,有人正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幕。 “还好还好,”卫琅替知州大人捏了把汗,“马方先出面也算是先礼后兵了,他若不理会,怕是要等到曲将军劈碎屋顶从天而降了。” 他身边的人,闻言便笑了笑。 卫琅看向身边男子:“陛下这下放心了?” 皇帝颔首:“姚知州表现得还可以。” “毕竟是陛下几年前钦点的知州,”卫琅笑道,“您的眼光自是让人信得过的。” “朕也怕出错啊,”皇帝长呼了口气,“我们也跟上吧。” ——— 漳城和桃花镇之间出了一桩大案,这个耸人听闻的案件瞬间传遍了附近几座城池,还有着要继续向大江南北传播的趋势。 拒知情人说,那一日,单是衙役运尸骨,便来来回回推着车运了四五趟,那黑心店家和伙计共五人也毫无疑问地被判了问斩,只是明明破了大案,那漳城和恒城的两地知县,却不知为何神色不豫。 姚知州正在破口大骂,而他对面,正是两位县令,两人正互相推诿责任,一说那客栈所在地本就该由漳城管,一说明明是该恒城衙门负责。 “别说该由谁管,人家百姓都把凶手送上衙门了,你们居然还能把人拒之门外,还做的什么官?!” “大人,下官冤枉啊,我本想着要好好招待您,这才……等您巡视完毕,只这几日,也不耽搁什么的。” “下官以为漳城的人会管,所以才……” “好了,闭嘴吧!”姚知州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二人,派人取了县志舆图来,上面倒也确然没有明确标注过,那客栈所在的位置算是哪个县衙的治下。 他在这边迟疑不决,那边两个县令一合计,竟是派了衙役去小客栈附近继续盯梢,等着看那闹事几人的去向。 曲红昭几人明明发现了有人望风,心知是两位县令想伺机施以报复,却行事如常,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经了这么一遭,小客栈是彻底没生意了,过路的人哪怕在野地里宿上一夜,啃树叶饮露水,也决不想踏入这杀人客栈一步。 他们之所以还停留在此处,是皇帝想等等看,姚知州到底会如何处置这两位县令。其余几人也挺好奇,连马方也留在这里,整日蹭吃蹭喝。 期间不知是什么人,把擒获掌柜夫妇二人的英雄仍然停留小客栈的消息传了出去,两人的确有不少道上的朋友,他们在这一点上倒没有说谎。 曲红昭一行迎来了几次江湖人士的挑战,众人丝毫不畏惧,来一个就抓一个,来两个就抓一双,然后统统打包送进大牢。 每次送人去县衙,都能看到县令的黑脸,几人遂乐此不疲。 这一日,姚知州又把两位县令聚集在一起,做出了最终判决:“立刻派人重修县志,把两处辖地范围划分清楚!另罚三月俸禄,此事下不为例!” 二人心下一松,诺诺应是。 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姚大人为官清正,可惜处置起下属来,未免太过仁慈了些。” “什么人?!” 房门被推开,一男子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名红衣女子,女子周围,是倒了一地的衙役。 男子背着光,看不清面孔,只这卓然的姿态,让姚知州心下莫名泛起一阵熟悉感:“你是何人?本官自认处事尚算公正,两位县令虽然行事敷衍,但到底是由于县志舆图划分不清之故,罚俸三月,已是重罚。” “我常常觉得,一地父母官的选择,比起京官而言,甚至要更为慎重,”男子的声音不疾不徐,“因为对这一地百姓而言,出了事,就只能求助于当地父母官。有人上门报官,他们却什么都不做,本就是天大的失职。” “那依你之见,难道……” “撤职查办。” 姚知州蹙眉:“这未免太过了些,两位县令也说了,本打算待本官离开此地后,再处置此事,又不是彻底撒手不管。” “这桩案子里,我们已将掌柜等人控制起来,在拖延的这段时日里,才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男子道,“若换了旁的案子,其他报案者,也经得起这样拖延吗?今日是为了知州要巡视,明日又要为了什么荒唐的理由?” “这……”姚知州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些年,宫中一直在下旨,给一地父母官增加俸禄,怕他们太过辛劳,又将原本的主簿一职增为两位,额外多出的俸银都由朝廷负责,另外每月都有休沐日,休沐时由县丞暂代其职,”男子道,“朝廷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他们尸位素餐的。” 两个县令自然不服:“你是何人,也配在这里对朝廷命官大放厥词?” 男子向前走了一步,姚知州看清他的面孔,大惊:“陛、陛……” 来者自然是皇帝,他摆了摆手,阻止姚知州继续说下去:“该怎么做,你清楚了吗?” “是、是。”姚知州额间流下一行冷汗,两位县令看他这模样,惊疑不定,不敢再多说。 “那就好。”男子淡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皇帝都没有提高过音调,也没表现出一丝愤怒。 离开县衙时,曲红昭和他并肩:“很累吧?” “什么?” “喜怒不形于色。” 皇帝笑了起来,瞬间仿佛摘下了一张面具,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还好,习惯了就不累,不过这招很好用,比暴怒还能唬人。” 两人笑闹着回了小客栈,此间事了,白骨都被衙役搬走掩埋,离开时,曲红昭点了一把火,把这间杀人客栈付之一炬。 他们站在远处望着火光,想到曾葬送在这里的亡魂,都有些唏嘘。 也许他们原本有着很美好的人生,也许正赶在与家人团聚的路上,却在这里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马方对着火光默默拜了几拜,看着那火渐渐弱了下去,才看向几人:“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曲红昭反问:“还没想好,你呢?” “我啊,打算去临良城去看一看,不知你们听说过没?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制衣世家的范家,耗时半年制成了一条镶满珠宝的裙子,要征集天下最衬他这件衣裙的女子,然后把裙子送给她,”马方笑道,“虽然知道这定然是为他们那成衣阁造势的噱头,我还是好奇想去看一看,你们要同行吗?” 闻人婉拉了拉曲红昭,两人走到一边说话。 曲红昭似有所感:“你要离开了?” “是的,我和阿琅商量过了,”闻人婉点头,“我想念琳琅轩后院里,我亲手种下的花草了。” 曲红昭笑了起来:“那些花草一定很美。” “是啊,和你在一起这样激动人心的日子很美好,非常美好,如果有机会,希望我将来还能与你一道精彩一回,”闻人婉笑得温柔,“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边城的琳琅轩才是我的生活,院子里有花草、有葡萄藤、有摇椅,让我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我爱那样的日子。” “我明白,”曲红昭给了她一个拥抱,“很高兴你找到了最适合你的生活。” “有缘再见。” “保重。” 一行人再次分道而行,卫琅和闻人婉回转边城,两名山匪回了黑鹰寨,而曲红昭和皇帝,准备随马方一起,去临良城看一看那条举世闻名的裙子。 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番外三(7) 临良城依山傍水, 风景如画,三人一路游玩至此,皇帝和曲红昭都是非常讨人喜欢的那种旅伴, 很好地抚慰了马方失去闻人婉美食后的失魂落魄。 马方原本有些心急, 走着玩着却也放下心来, 陪着他们二人泛舟前往临良:“原本怕错过了,但我在客栈耽搁了那么久,也没听说有人能穿走那条裙子,想来也不差这几日。” 皇帝奇道:“这裙子有什么特别?为何过了这许久,还没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女子?” “单说那收腰极细极窄, 就不是寻常女子穿得上的,”马方有些兴奋地看向曲红昭, “不过曲姑娘想必可以,待到了范家, 你可一定要试上一试!” 曲红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马方所料不错, 几人到临良时, 裙子还在, 他们终于见到了那条在阳光下泛着灿烂光华的裙子。 这条裙子的确极美, 通体绣着织锦图案,缀着玉珠金线,收的极窄的腰带上坠有玲珑碧玉, 被阳光一照, 越显华美异常, 一条软罗轻纱的披帛, 又增添了几分烟笼雾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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