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锁,陆芍其实也有一个,那是她满百日时,祖母送的。后来祖母去身,她想给祖母留个念想,便将戴在身上的长命锁一并放入棺木。 靳濯元手里的那个虽然色泽不像新制的那般的莹亮,论起做工却是细致入微,精巧地不像是民间常见的工艺。 她生怕是甚么贵重之物,不敢收,便找借口推拒道:“可是...我已经过了收长命锁的年纪。” 靳濯元解下四颗铃铛,教铃铛滚在自己掌心,然而将锁面交给陆芍:“这不是新制的,而是我的长命锁。 他盯着四颗铃铛轻笑着:“我自幼带在身侧,踏过白骨露野还能活至今日,大抵是它‘锁’命的缘故。” “那我便更不能要了。”她摊开掌心,将长命锁推至靳濯元面前:“这是你的运道。” 靳濯元握住她的手,望入她澄澈的眸子里:“如今交在你手里了。” 颇有种孑然孤寂半生,终于可以孤注一掷的意味。 陆芍突然愣住,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能听见自己心口跳动的声音。 她头一回直视靳濯元的眉眼,那副眉眼分明不带柔情,却能勾得人跌入暗地,激起一窥究竟的念头。 也不知瞧了多久,直至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她才撇过脑袋,垂眸去瞧自己的手腕。 那几颗铃铛以红绳穿过,将陆芍的手腕和扶手齐齐束上。 左右两侧皆是如此。 红绳很细,不难挣断,却因坠着铃铛的缘故,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束完双手,他便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捧起陆芍的玉足,将余下两颗,束在她的脚腕处。 稍稍一动,铃铛便响个不停。 靳濯元不顾她压低声音的哀求,双手沉入热水,去捞浮在水面的帨巾。 “我先替你擦身子。” 绞干后,拨开她的领口,顺着她细腻的脖颈一路擦至束绳处,故作停顿,然后拢起她披散的墨发,一圈圈地绕在掌心,这才捻着帨巾在她稍稍耸立的地方来回擦拭。 陆芍盯着他那双轻车熟路的手,浑身紧绷。她稍一紧张,双手便不住颤抖。 清脆的铃铛声长久弥漫在屋内,她颇为懊恼地跺了跺脚,脚腕上铃铛齐响,在寂静的夜里勾心乱神。 “看来铃铛比芍芍诚实些。” 他绕至陆芍面前,将她的马面裙拨至两侧,垂挂在扶手上,继而抬指去掀她的裙门。 裙摆铺散开来,中间的群门堆在腰间,露出素白色的衬裙。 陆芍双腿紧拢,死死不肯放松。 靳濯元啧了一声,蹲下,只那么一瞬,布帛撕裂的声响在耳边回荡,稀碎的白色缎料横七竖八地瘫在地面上。 陆芍咬着下唇,将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修长笔直的双腿上,双腿贴着椅面,纵使铃铛晃个不停,也不敢散力。 他笑着握住陆芍的脚腕,轻而易举地拎起。 “哪样方便些?” 修长的双腿僵在半空,似在等陆芍的回答。 陆芍早就没脸同他说话,一双眸子含烟笼雾,羞恼地瞪着他。 靳濯元缓缓施压,双腿柔若无骨地贴上陆芍的身子。 见她面色愈来愈红,他故意觉得这个姿势不妥,下一瞬一手握着一只脚腕,分别搁在自己的肩颈上。 “不说话?那便这样。”
第58章 分明是我栽在你手里了 夜静更阑, 柳暗花遮,凉绸轻覆在眼上,勾出陆芍鼻梁流畅顺滑的轮廓。 大抵是浸在黑夜的缘故, 眼睛瞧不见周遭光景,身上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葵水染得衬裙到处都是,自然也印在了娇嫩无暇的肌肤上。 血渍化干后,一遍擦不去,需得捻着帕子擦上几回。 靳濯元知晓她身子娇嫩, 不堪重力, 生怕弄疼她, 只拿指腹裹着帨巾,一点点地擦去血污。 动作极轻,也给足了耐性。 屋内除了偶尔的撩水拧帕声, 细微的铃铛碰撞声, 余下一切的声响都吞咽在陆芍喉间。 贝齿陷入饱满的樱唇,她敛声屏气, 羞恼难耐, 难受时, 双腿紧锢靳濯元的脖颈, 不自觉地拧在一块儿。 靳濯元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拢了拢眉,敦促她:“松腿。” 陆芍非但没有听进去,还将浑身的力气都使在了靳濯元的脖颈上,仿佛要将他的脖颈生生折断。 靳濯元倒吸一口凉气,怒极反笑:“你这是要谋杀咱家?” 一面威胁着,一面又拿她没法,只好握着她的脚腕, 静待了片刻,直至陆芍散力,才勉强将半裹的长指撤出。 脏污的帨巾被他丢至水里,而后解开覆在陆芍眼上的凉绸。 敛阖的眸子轻瞬一下,在一张通红的秀靥上落下一层疏落的阴黑,她缓缓睁眼,终于瞧见靳濯元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只瞧了那么一瞬,便挪开眼,复又垂下眸子,将视线落在他泛红的指腹上。 帨巾沾了水,碰上血污,容易晕染,方才替她清洗时,染了不少在指腹上。 还未待陆芍说话,他便将官帽椅上的人儿单手抱起来,扛在肩上:“你是干净了。过来替咱家净手。” 凌乱的衣裳披挂在肩背上,还有些逶迤在地面,陆芍挣脱束缚后,赤足踩着地面撕碎的衬裙,背身将衣裳拢了起来。 差不多整理齐洁,才换了盆水,捏着靳濯元的指头清洗起来。 陆芍心里装了事,初时还认真地替他抹去醒目的血污,洗着洗着,思绪涣散,柔弱无骨的小手捧着他一根指头,来回搓洗了好半晌,久到指头起皱,有些脱水,都尚未回笼神思。 靳濯元实在忍不住,说了声:“你见过净手只洗一个指头的?” 陆芍这才松开那根被她磋磨惨了的指头,合掌贴上他的手心,轻柔地清洗着,又拿帨巾替他擦干。 原以为这下便能将逃跑的事揭过,直至二人上榻,他复又将两根缠绕在一起的发带束在各自的手腕上。 然后将一侧的人儿捞至自己怀中,抵着她的肩头,温声道:“自明日起,你要甚么便同福来说,教他们送进来。没有咱家的允许,不准踏出这屋子半步。” 语气中分明不含怒气,却有种不由分说的威势。 陆芍愣了一瞬,这是要将她禁足,拘于屋内。 她自幼长在集镇,原先就是活俏的性子,饶是回了国公府,脾性稍敛,却也没有闷在后宅,不出府门的时候。 现下要在她身侧竖起拘束的藩篱,陆芍心底隐隐生出一些抵触,然她背对着厂督,有甚么情绪悉数埋藏在暗夜中,只有些不快地问道:“倘或有事不得不出门?” 靳濯元嗅着她身上香甜的气息,齿尖在她的肩上轻咬了一口:“你大可试试。” 陆芍听着他微带胁迫的语气,心里头发怵:“那厂督要拘我到何时。”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 她轻晃了晃厂督的手,不见他有反应,便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瞧见那双轻阖的双眼,才低声嘀咕着:“分明方才还在胁迫我,一弹指的功夫便睡下了。” 没问着确切的时日,陆芍心里也不畅快,不愿对着他睡,又一点点地转了回去。 月色清辉照进明瓦窗,薄薄的光雾笼着炭盆内最后一丝火星。不多时,赤红褪去,低低盘桓着细碎的黑屑。 靳濯元缓缓睁眼,眸子里少见的染上几丝哀楚。自他掌权以来,如狼饮血,肆意狠戾,外头都说,陆芍栽在他手里,当是被他磋磨死了。 可谁能料及,从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有朝一日也会将‘死’挂着嘴边了。 因真正无关生死的人,才不会计较这么多。当他开始言说‘死亡’,那他也有了向生的念头。 靳濯元也不知道,他这样坠入泥地没入黑暗的人,也能挣扎着往上爬吗? 怀里软玉生香,清浅的呼吸声自耳边传来。 整整一月衾寒枕冷,今夜纵使熄了炭火,浑身都流淌着暖意。他将自己的手,勉强塞入陆芍紧握的小手内。 一如头回犯病,陆芍将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 认命似地自喃:“分明是我栽在你手里了。” * 正旦这日,极为应景地落了场雪。 院内名贵的树木修了新枝,飞雪穿舞其中,很快堆在枝上,漆了层白。 陆芍醒时,身边的被褥已经一片凉意。她轻唤了一声厂督,屋内寂寥无声,便揉了揉眼,唤流夏和云竹进来替她洗漱绾发。 流夏见她神色疲倦,眼底染上一层忧切,她只疑心昨夜厂督有没有为难她,却又不好贸然直言,便只能兜着圈子问道:“夫人,你面色怎这般差?有甚么不舒坦的地方吗?” 陆芍摇了摇头,只是捂着自己的小腹,宽慰她道:“大抵是来了小日子,面色差些也不奇怪。” 流夏这才点头,接过云竹递来的香膏,在掌心化开。 正欲替她绾个精致的发髻,却听陆芍神色黯淡地说:“随意束一下吧,横竖不出这屋子。” 流夏和云竹互望一眼,大致猜着这是厂督下的命令。昨夜事出从急,流夏至今还没弄清事情始末,趁着用晨食的空档,听陆芍复又讲了昨夜所见之事,二人齐齐捂着嘴,睁圆了眼。 陆芍睡了一夜,头脑条理清晰,虽然忆起昨夜的事,心里仍有余悸,却比流夏和云竹镇静不少。 云竹来提督府的时日浅,来伺候陆芍之前,只是经手蜜饯采买的事。后宅里呆着的侍婢,对公门堂前的事一概不知,也唯有听了陆芍昨日的见闻,心里才密密麻麻地爬过恐惧。 她面色煞白,替陆芍布菜的筷子陡然碰在碗沿处: “那夫人是怎么想的?倘或夫人想要离开提督府,云竹也跟着您走!” 屋门紧阖,外头站着守卫。里边虽然只有她们三人,流夏却忌惮番子打探消息的本事,立时捂住了云竹的嘴:“切莫胡言。” 陆芍摇了摇头,她昨夜便意识到,汴州到处都是东厂的人,只怕她一出屋子,下一瞬就被东厂的人拿下,这无异于是鸟入樊笼,自投罗网。 流夏虽捂住云竹的口,然她心底也同云竹一样,油然生出几分惶惧。 “不若将这些事同国公爷说,国公爷若是肯为夫人计谋...” “你莫不是吓傻了。”还未待流夏说完,陆芍便笑着将话头接了过来:“父亲若是肯为我计深远,我今日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打她在喧阗锣鼓声中迈出府门的那瞬,心里仅存的那丝期盼便烟消云散了。 流夏愁着一张脸,又提心吊胆起来,好似回到初入提督府的那段时日。 陆芍默不作声地抿着白糖粥,松神吃了几口,陡然记起长公主的话来。 那日在宁安殿外,长公主神色肃正地同她说:“倘或是哪日你不想呆在这儿了,我走不得,你却是有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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