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高大,尽管笑容可掬,可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更何况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被他捉住了根本连一丝力气也使不上。胡缜不由得心生怯意,却依旧嘴硬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她是你姑姑,我就是你姑父呀。”云深笑着抚了抚他的发顶,“况且你我原本就命中有缘。乖啦,和我回明镜山庄,我正好缺个弟子。” “……” 对于他的不按牌理出牌,宋雪心已无话可说,决定不予理睬,但胡缜的事总归还是要管的,因此也半蹲下来,说道:“小鬼,听着,两条路,第一,你可以跟着我去承影山,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第二,你现在就回菁华山庄,若我还能回来,就带你回龙渊岛。至于这位叔叔……”她睨了一眼云深,“不要理会他,他只是和你开玩笑。” 云深不依了:“雪心,我并没有在开玩笑!” 雪心,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她,最近这几天,倒是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自来熟。 …… 宋雪心生得高挑,不笑的时候显得很是冷艳,和笑容明朗的云深站在一起,居然看着意外和谐。 仿佛被眼前的画面刺痛了眼睛,萧逐夜微微眯起眼,随即蓦地转开视线,朝远处的锦绣花树盯了片刻,这才朝前走去。经过宋雪心身边时,他脚步还是慢了下来,转头看去,却正与她的目光迎面撞上。 她也在看他,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 “萧谷主要走了吗?打算去哪儿?” 她显然是随口一问,并不一定要得到答复,萧逐夜却停下脚步,朝她轻轻招了招手。 宋雪心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起身走过来,留下云深继续和胡缜忽悠。 “怎么?” “替欧阳云天做开颅引血之术的周大夫,是倾城谷的弟子。”萧逐夜的脸上又恢复了温和清雅的神情,“所以我还须回菁华山庄看一看。” 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后会有期。” 他轻轻一笑:“雪心,我们还会见面的。” 她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仿佛带了别样的温柔。鬼使神差地,她居然并不觉得反感,只是表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 “此次出谷,是因为我收到了北剑宗宋连霆宗主的邀帖。”他道,“一月后的承影比剑,我会如期赴约。” 他会收到邀帖,宋雪心倒并不意外。南北剑宗比剑夺令不啻为一场武林盛事,按照往届的惯例,两边都会广发请帖,邀请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前往观礼。只是因为七年前的变故,南剑宗元气大伤,声势渐微,今年才破例没有发帖。一向自诩剑道正宗的北剑宗正好趁机大肆宣扬,身为倾城谷谷主,萧逐夜会收到邀帖再正常不过。 让她意外的是,他居然会答应赴约。往届承影比剑,虽然会给位列“云藏卷”的三大门派发去邀帖,他们却从来没有回应,更遑论是谷主亲自前来。 “你真的会来?”她觉得届时整个承影山的武林人士可能都会因为围观他,而把正经的比剑环节撂在一边。 “真的。”他抿唇一笑,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你呢,可还愿意再见我?” 四目相对,宋雪心的心底微微一动,暗道“糟糕”。 自相识以来,她便一直觉得他与叶惊弦莫名地相似。只是当时她与他虽情浓如斯,直至身心相付,可仔细追究起来,其实彼此并未交心。短暂的相处之后便生死相隔,更谈不上互相了解。如今隔了七年时光,关于他的细节,她究竟还能记得多少? 而今,这如有针刺的细微心悸,熟悉又陌生,究竟是因为七年前的叶惊弦,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愿意再见吗? 她想了想,抬眸一笑:“好啊,我在承影山恭候大驾。” 欧阳云天躺在已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里,一架屏风将他与外间隔开,他能闻到药的味道、香的味道,听得到水声、银针和铁器相触的声音,还有周冲和欧阳蕙低低的说话声。 被人带回山庄之后,他全身渐渐没了知觉,如今只剩下左手尚能活动,就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这样狼狈,还不如死在宋雪心剑下。 可他如今连生死都不能自己选择,周冲和他说过,开颅引血之术,一半概率是死,一半概率能活,就算活下来,也有可能会终身卧床。 习惯了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他,怎能容忍后半生苟活? 唯一能动的左手不禁紧握成拳,如果……如果有《清澄丹书》……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冷魅惑的声音,他浑身一震,眼睁睁地看着一身玄衣容貌俊雅的年轻男子飘然入内,向来眼高于顶的周冲则谦恭地陪在一侧说着什么,随后又谦恭地退出。 萧逐夜在他榻前坐下,礼貌地微笑:“欧阳掌门,一个时辰之后,周大夫就要给你开颅了。能不能顺利,要看你的造化了。” 虽然是实话,却也无情。欧阳云天看着他,心有不甘。 “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因此有些事,我想问一问掌门。” 欧阳云天微微抬起左手,示意他问。 “那天夜里,兰二小姐约我见面,却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是掌门派去的吧?”他说得轻描淡写,虽是询问,语气却很肯定,“还有,大厅灯烛中的三日入魂,一开始也并非为了对付宋雪心,而是为了我,对吗?” 欧阳云天的瞳仁因为震惊骤然紧缩,萧逐夜却毫不在意,轻轻一笑:“是为了《清澄丹书》?” 话音刚落,手腕便被欧阳云天的左手紧紧握住,一双原本死寂的眼睛泛出一丝异样光彩,带着乞求和忏悔,死死地盯着他。 萧逐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 “是不是有人许诺,只要你能拿到《清澄丹书》,就可以使用书里起死回生的法子,帮助你毫无风险地除去颅内血疡,恢复往昔功力?”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欧阳云天的心事。 欧阳云天瞪着萧逐夜精致如瓷器又冰冷如霜雪的脸。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初次见面时那个谦谦君子般的倾城谷谷主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他摸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喉头模糊嘶哑的喘息声,泄露了内心的焦灼。 萧逐夜从针囊中摸出银针,一边拈在指间摩挲,一边淡淡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就算能制住我,也问不出《清澄丹书》的下落,反倒平白无故地替别人探了路挡了箭。要想知道你能不能治好,何不亲自来问我?” 欧阳云天嘴唇开合,身子也在微微发着抖。 他说:“救我,求你!” 萧逐夜勾起嘴角,慢吞吞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就告诉你《清澄丹书》的下落。” 话音刚落,手腕一震,手中银针如一道闪电,迅疾无比地朝着欧阳云天脑后穴道扎下。 谷雨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桃李已谢,藤花盛开,柳絮随风而舞,处处都是明媚的春光。 宋雪心独自坐在涵雅居最里头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大厅里一群少年男女吵架。 这群少年人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富贵,有几个身上配着武器,看得出身份不凡。 这里是承影山附近最大的城镇鹿鸣城,百姓众多,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也有十来个,再加上南北剑宗比剑之期将近,收到邀帖来赴约的,没收到邀帖来看热闹的,各种佩刀戴剑、奇形怪状的武林人士,挤满了各个客栈。 江湖中人难免脾气火暴一些,城里天天都有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让此地的官衙捕快们提心吊胆、苦不堪言。 像涵雅居这种名声在外、号称城中最好的酒楼,自然是天天满座,也自然天天有人闹事。 比如眼下—— 一个美貌的粉衣少女正被两个少年围在中间,一个高瘦一些的扯住她的右胳膊说:“灵芷是我的未婚妻!” 另一个身着青衣相貌英俊的少年扯住她的左胳膊,怒气腾腾:“灵芷明明喜欢的是我!” 瘦高少年腰畔佩刀,衣服上缠绕云纹,应当是鹿鸣城本地凌霄门里身份尊贵的弟子;青衣少年剑穗上有两仪八卦图案,不知是青城山哪位道长门下。 这两人身后又各自跟了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师兄弟师姐妹,少年人气盛,一言不合,剑拔弩张,可中间那位粉衣少女却只管低头嘤嘤哭泣,宋雪心看了好久,也不见她发个言表个态。 这样可不好,还不如打一架痛快。 这群人把前厅堵得严严实实,识趣的客人早就走了,剩下的要么是来不及撤的,要么是存心看热闹的。 宋雪心属于后者,她这一路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赶路,从益州到这里,只花了十来天,还剩下好多天可以在鹿鸣城里消磨晃荡。 原本云深说要和她结伴同行,便于培养感情。她虽然并没有嫁给他的打算,却不介意和他交个朋友,因此也没有拒绝。可是才走了两天,一直被云深带在身边的胡缜却溜走了。 云深从随身锦囊里拿出一副龟甲来算了一卦,居然算出了胡缜命中有劫,于是也跟着急匆匆地走了。 每次想起云深从锦囊里掏出龟甲的样子,她就觉得十分好笑。传说中的明镜山庄,难不成是靠算命捉妖过日子的? 与礼法合度风雅旷达的倾城谷比起来,好像……不怎么像世外高人…… 云深走后不久,她就收到了欧阳蕙的密信。正是因为这封密信,才让她决定加快脚程,先一步来鹿鸣城。 她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可是闲逛了两天,要等的人没有出现,各种打架斗殴倒是见了不少。 不过一盏茶时间,前厅的局势已经发生变化,果然如宋雪心所料,因为粉衣少女只会哭,两边的师兄弟们终于按捺不住,已经有人先动了手。 一时间,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剑光与碗筷齐飞,不断有人加入混战。刀光剑影中,只有那三个主人公还站在原地,继续拉拉扯扯腻腻歪歪。 宋雪心看了两眼,决定还是先走一步。 修炼还不到家的小辈弟子斗殴,没什么观战价值,可惜了这壶好茶。 她一步步自混战的人群中穿过,步履也不算快,但那些砍过来的刀剑、撞过来的人,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眼看快到大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大吼一声: “就算是剑宗宗主,也未必能敌得过我凌霄门魏掌门的三绝刀,更何况你们区区青城派!” 哦?是吗? 她眯了眯眼睛,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很快找到了那个口出狂言的凌霄门弟子。 七年过去,她虽然已不再是那个冲动好胜的晴岚小霸王,但既然这个小辈如此自大,她也不介意替他的师长教训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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