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羽认得白翳,这几年里他隔三岔五就会来龙渊岛,和宋雪心喝喝茶、下下棋,顺便送个礼求个婚什么的。曾经她也对这位俊美无双的男子产生过少女的绮思,但相比之下,宋雪心对她的影响更为强大,因此这份不该有的心思也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了。 “我琢磨着,宗主应该不太想和他有所牵扯,因此假装没看到他,可是他居然认出我来了。”七羽十分内疚,“众目睽睽之下,堂堂一个门主亲自来邀我同行,我真的很难拒绝。” 她神情严肃,看得宋雪心不禁觉得好笑:“就算你有本事拒绝,他也必定有别的法子跟上你们,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不用自责。” “你真了解我。”白翳的声音骤然从门口传来,带着淡淡笑意,“我想做的事,不管用什么手段,终有一天会做到的。” 他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话中深意却叫人不甚愉快。聂五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宋雪心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淡淡道:“你进来之前怎么不敲门?” “那你们下次偷偷议论我的时候,记得将门锁上。”他靠在半边没有落锁的门扇上,狭长的凤目带着笑意,柔声说,“你想知道的事,问他们还不如问我。如何,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他说话行事的风格,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任性妄为,邪里邪气的,对于他想讨好的人,可以温柔入骨,而对于他不想理会的人,可以无情到让人想哭。 宋雪心看了一眼明显不悦的聂五,以及聂五面前那本不知还写了多少资料的小册子,决定还是暂时离开比较好。 “听说鹿鸣城里圈有鹿苑,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她起身和白翳一同离开,临走之时还不忘吩咐:“不用等我晚饭了。” 身后传来茶盏重重磕碰桌面的声音,她完全可以想象到聂五此刻怒不可遏的表情。 气她不务正业也好,恼她游手好闲也罢,总之,以聂五那容易冲动的性子,还是离白翳这种人远些比较好。 下楼之前,眼角的余光远远瞥到一个娇小的人影,正躲在转角朝这边张望,粉衣露出一角,是那个来自长恨岛的姑娘灵芷。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依稀只见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又是一个被他弄哭的姑娘,宋雪心轻轻叹了口气,造孽啊! 鹿苑在城南,两人骑上了马,并辔而行。 早上那场风波传得很快,一路上不断有各门各派的弟子或明或暗地围观。然而任何的指指点点对这两个人都是不起作用的,白翳视而不见,宋雪心的身份既然暴露,也就干脆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时而冷艳高贵地回看过去,对方反倒心虚地四处闪避,让她深觉无趣。 突然间,她感觉到人群中一道奇特的目光——不同于那些好奇的、探究的、不屑的陌生人的目光,那是一种即冰冷又热烈,说不上是嫌恶还是欣悦的注视,如芒刺在背,难以忽略。 谁? 她不由得勒马寻去,却只见街巷宛然,人流如织,并无异样。 一旁的白翳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认错人了。”她继续催马前行,不动声色道,“你方才说,承影比剑结束之后要去哪儿?” “苑城空青堂。”他对她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轻轻扯了扯她的脸颊,“哎,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话?” “空青堂?”这三个字让宋雪心愣怔了一瞬,因而闪避慢了些,被他的指尖抚过,不由得大皱眉头,“白翳,别动手动脚的。” 白翳却只是呵呵一笑,露出“我偏不”的神情。 “宋雪心,我等了你七年,并不介意再等七年。等到你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就只剩下我的那一天。”他直视前方,声音慵懒轻柔,带着绵绵密密的蛊惑,“你呀,不管躲到哪里,终究还会是我的。” 这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每次想冰释前嫌和他友好相处,他就得寸进尺。小姑娘们吃他这一套,她可不。 她几乎想就此打道回府,可是想到“空青堂”三个字,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当年,将宋雪阳引向死亡陷阱的引路香,正是出自空青堂主人苏清流之手。 据欧阳蕙密信中所说,苏清流将南疆白玉交给欧阳云天时,曾告诉他会有人追踪玉中香而来,拖延宋雪阳前往承影山的时间,让他无法争夺剑宗令。 只是“拖延时间”而已,最多受一点轻伤,欧阳云天起初是这样以为的,因此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彼时欧阳云天身为一派掌门,难免心高气傲。和南剑宗的联姻看似风光,却始终是他的心结。他怕别人笑他高攀,也怕新兴不久的菁华剑派从此会被南剑宗的光环掩盖,让他的满腔热血付诸东流。 更何况宋连城眼高于顶,桀骜嚣张,欧阳蕙要是就这么嫁过去,恐怕要被欺负。 他只是想让宋雪阳受一点挫折,想灭灭南剑宗的威风,好在今后的日子里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从来没有想让宋雪阳死。 欧阳云天的自述,宋雪心并不全信,但空青堂的部分应该是真的,毕竟萧逐夜说过,三日入魂也是出自空青堂。 但是苑城和龙渊岛相隔千里,素无瓜葛,他们平白无故地害宋雪阳做什么? 宋雪阳一身剑伤,显然是剑术高手所为,绝对不是空青堂这种医药世家能做到的。 她相信苏清流背后必然另有主谋,想要知道真相,只有去一趟苑城。 可是,白翳去那儿又是做什么? 她疑惑地看了白翳一眼,正想着如何开口询问,白翳仿佛已猜到了她的想法,道:“我门下韶华堂堂主白韵仪即将与空青堂少主苏谨言成婚。韵仪自幼失怙,白门便是她的娘家,我要去苑城送亲。” 宋雪心愣了愣。 这一路,她早已将空青堂调查清楚——少主人苏谨言,今年二十五岁,有一个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是有名的制香坊心香斋樊家的小姐。 何时变成了白门韶华堂的堂主了? 不过此事和她无关,她只想知道,收到北剑宗邀帖的空青堂会不会派人来承影山,来的人是苏清流还是苏谨言。 她提早来鹿鸣城,要等的,就是空青堂的人。 说话间,马蹄踏上青青草地,四周绿树成荫,鹿苑已然在望。 虽然宋雪心料到此处必然人不少,却没料到竟有这么多。 偌大一座园林,俨然如闹市一般,一只鹿都没看见,各式各样的人倒是见了不少,你推我挤的,都朝着东南角涌去。 两人拴好了马,宋雪心朝一个路人打听,说是正有人在东南角打架。 “打架?”宋雪心不觉好笑,“鹿鸣城里天天有人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这回不一样,听说有倾城谷的人。”路人双眼放光,“倾城谷你知道吗?那可是位列‘云藏卷’的门派……不说了,我先走了。” 宋雪心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头。 倾城谷……萧逐夜,还是凌天涯? 她思忖片刻,也随着人流朝东南角走去,白翳跟着她一路往前,直到眼前出现一片池塘。 池塘里种了半塘夏荷,如今莲叶初生,围绕着塘中一座水榭,水榭四面通透,因而隔着荷叶水波,也能看到水榭中的情形。 榭中有两拨人,各据一角。 朝着湖心那一面,一个相貌儒雅的年轻男子正匆忙解下竹青外衫,裹住半坐在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浑身湿透,虽然低着头看不清面目,但湿衣贴在身上,更显得身段窈窕,皮肤白皙,别有动人之态。 与之相比,另外一边的情景,却—— 怎么形容?与其说诡异,不如说是美妙如画。 那是两个玄衣女子。 年长一些的梳着整齐的发髻,素钗玉环,玄衣下露出木槿色的软缎内袖和层叠裙裾,容色清丽雅致,身后背着一把琵琶,琴身盛在同色的缎兜里,琴头的如意结飘着长长的穗子,垂着一角勾玉。 另一个年轻姑娘虽也穿着玄色外衫,衣料却格外轻薄,隐约透出内里的茜色轻纱,水风舞动,轻纱间露出细白的手腕,腕上戴着数枚缀着铃铛的细金镯,茜色披帛搭在臂弯,飞仙髻上簪了新开的芙蓉,尤显颈脖修长,耳铛盈盈。 她们身边簇拥着好几只漂亮的梅花鹿,或从容悠闲地踱着步,或蹭着她们的裙裾撒娇,落入旁人眼中,一派岁月静好。 无须询问就知道谁是萧逐夜的同门——倾城谷中果然人人都像是画中仙,仙气自内而外,远隔人群都能感受得到。 她正欣赏眼前这两位仙女的美色,耳边突然听到白翳轻轻“咦”了一声,道:“韵仪?” 这名字如此熟悉,她不久前才听过。 她转移视线朝另一边看去,白翳适时靠近她耳边道:“那个落水的女子,是我门下韶华堂堂主白韵仪。” 这么巧?宋雪心不免多看了他一眼,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前所见,我也是始料未及。” 她指了指那个满脸心疼的儒雅男子:“所以这个人……” “空青堂少主苏谨言。” 哟呵! 这算是意外之喜吗?她一直在等的人,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她决定不走了,她要好好看一看苏谨言。 留心听了几句周围的议论,大概是说白韵仪和倾城谷两个仙女在水榭聊天时落水,恰好被苏谨言看到了。苏谨言心疼未婚妻,一定要讨个说法,仙女们拒不承认,因此胶着不下。 水榭离得远,宋雪心也须凝聚内力,才能将双方的对话听个大概。 苏谨言的声音虽带着怒气却也十分克制,道:“素玉,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就是。韵仪不会武功,身子又弱,不是你们的对手,还请倾城谷的各位放过她!” 咦,白韵仪不是白门堂主吗?听起来很厉害,居然不会武? 她不由得看向白翳,后者也正在凝神倾听水榭的动静,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再一次猜中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韵仪只是负责门派内务,确实不会武功。” 人群拥挤,他靠得着实有些近,鬓发拂过她的肩膀,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她急忙侧身躲避,他却先她一步退开,凤目微眯,露出一个甜蜜笑容。 水榭那头,茜纱女子正冷笑:“苏谨言,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白韵仪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盲目愚笨至此,我都替你丢人。”她看着娇美可人,言语之间却十分泼辣。 在心上人面前被抢白,苏谨言脸上有些挂不住,蹙眉愠道:“紫离姑娘,事实确凿,你们不道歉也就罢了,竟然还反咬一口。身为倾城五君子,却连基本的君子之道都没有吗?” 话刚说完,袖子就被白韵仪扯了扯,她声音低弱,楚楚可怜:“谨言,算了,毕竟你是为了我才和樊姐姐解除婚约的,是我对不起她,此事就不要追究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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