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话虽是劝解,对事态的发展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叫作紫离的茜纱女子顿时柳眉一竖,上前一步道:“白韵仪,你竟有脸这样说……” 话没说话,旁边伸过来一只秀美的手,阻止了她。那个年长一些的女子平静地开口,语调温柔,神态秀雅:“谨言,我此次前来,只是想拿回心香斋的祖传香谱。你我既然已经解除婚约,香谱便不适合再给外人借阅。至于白姑娘落水一事……”她顿了顿,才又道,“你我相识十六年,我的为人,你不知道吗?” 轻巧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凶狠的质问都要有用。 苏谨言愣了愣,眼中的怒气已然缓和,叹了一声:“素玉,不管怎么说,是我欠你的。此事或有误会,你我之间,本不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 樊素玉微微一笑:“你若是真觉得有愧于我,便速将香谱还给我吧。” 苏谨言似乎有些茫然:“香谱?我没有拿过什么香谱呀?” 紫离笑得娇媚,眼神却十分冰冷:“演得真像呢,苏少爷和你那位虚情假意的新任未婚妻,果然是天生一对。” 白韵仪抬眼望来,语声凄婉,道:“紫离姑娘,你生我的气,我不怪你,可你也不能颠倒是非。我与谨言是真心相爱,天地可鉴,唯一对不住樊姐姐,却……却不曾对不住你。”这位娇怯的白堂主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幸而樊素玉并不为所动,继续对苏谨言道:“听闻近日有三日入魂香现世,若空青堂没有香谱,又是如何制得?谨言,当日我将香谱交与苏伯父,莫非他没有给你?” …… 眼看双方陷入口舌之争,迟迟没有动手,周围陆续有人不耐离去,宋雪心倒是看得很有兴味——这位倾城谷的樊素玉姑娘,不论气质还是谈吐,都和萧逐夜十分相像,简直就是女版萧逐夜。 突觉肩上微微一沉,转头一看,是白翳的手按在她肩上。 “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他身形一展,如风舞白蝶,飘飘然踏过亭亭莲叶,转眼便落入水榭中。 他出现的方式高调华丽,众人惊艳之余不禁哗然,连已经离开的人都转了回来,四处打探,岸边一时又热闹起来。 宋雪心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白翳搀扶起白韵仪和苏谨言,看着他与樊素玉和紫离对话。她已经撤去内力,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耳边充斥的尽是周围嘈杂的声音。 “这年轻人是谁?那一手轻功真是不错。” “看到他身上的银环蛇纹样了吗?应该就是白门的门主!” “是那个《江湖奇闻录》‘新月卷’排名第一的白门?没想到竟是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 宋雪心不由得笑起来。 相识七年,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白翳如此陌生。 七年前在晴岚书院,他们偶然相识,那时候的他敏感又乖戾,自卑又高傲,那副浑身是刺的样子,虽然她也并不喜欢,却比现在这个白门门主要可爱一些。 他无数次说他喜欢她,可她从他眼底看不到任何生动的情感。要么是他在说谎哄她,要么就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他明明很厌恶与不相干的人打交道,可与人周旋起来却毫无破绽,最终只用了七年,就让名不见经传的白门一跃成为了“新月卷”的新贵。 虚虚实实之间,她越来越看不懂他,却也知道,他正变得越来越强大。 既然如此,那一丝微薄的维系,也没有存留的必要了。 她顺着人潮朝后退去,她不会等他的,当然不会。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从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更不可能。 第七章 七月流火 第七章 七月流火 退至人群最后,宋雪心正要转身离开,眼角却突然捕捉到一丝影子,缥缈如一缕轻烟,一瞬间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想了一想,却还是跟了过去。 沿着鹿苑犹如迷宫般的花田绕了几圈,她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她独自一人置身于一小片芍药田中。 正是芍药开满的时节,大朵粉白的花缀在枝头,几乎看不到花底枝叶。花田边是几架旧竹篱,篱上爬了茑萝藤花,篱边放了几个黑色的大瓦瓮,瓮中清水沿着竹节弯弯曲曲流入田埂,别有意趣。 更有意趣的是,瓮边站着一个玄衣人,正拿瓢舀水喂给身边一只小鹿,晶莹水珠溅上他的衣袖,阳光下犹如镶嵌了珠玉。 宋雪心轻轻吐了口气,不愧是同门,这画面和方才两位仙女与鹿同嬉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萧逐夜朝她招了招手,道:“雪心,过来。”语气如此自然随意,仿佛他们一直都同路而行,这十多天里从未分开。 宋雪心挑了挑眉,一边走一边无情地拆穿他:“你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喂鹿?” 他没有回答,直到她到面前,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引她转过身去。 她眼前的景致顿时丰富起来,一路寻来的蜿蜒田埂,隔出了各色花田。绮丽花色延伸至一整片新绿如洗的山林,远山如黛,云影低垂,笔墨难绘。 “鹿苑虽然不小,要寻一个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却也不容易。”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轻轻柔柔,“一别数日,你还好吗?” 宋雪心的背脊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对他的问候深表疑惑:“我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不然呢?”他轻笑了一声,与她并肩而立,“我不过想和你单独说一会儿话,再周折也是值得的。” 心里那叫人警惕的声音又响起来,蠢蠢欲动,让她有些心烦。 明明知道她的行踪,偏偏要故弄玄虚,说这些暧昧轻浮的言辞,一点也不庄重,哪里像名震天下的谷主? 可她开口的时候,语气却未见得多么严厉:“既然如此,何不光明正大地来找我,若是方才我并没有跟来呢?” “可我并不确定你是否愿意看到我。”萧逐夜轻叹一声,竟有些委屈,“你又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怕贸然出现会打扰你。若你没有跟来,我便只好回去了。” 不是一个人……她明白了,萧逐夜是看到了她和白翳同行。 非亲非故,她不便解释,不由得陷入了短暂沉默,反倒是萧逐夜先开口:“你和白门的门主很熟?” “很熟谈不上。”她回答得很快,“普通朋友。” 他看着她笑起来:“那就好。” 她不由得腹诽:好什么?与你何干? 她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身为谷主,你不去看看两位同门姑娘吗?” “素玉的私事,她自己会解决。”萧逐夜伸手抚了抚小鹿身上柔软的毛皮,看它慢悠悠地走远,这才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应该拒绝才对,她前路未卜,实在不适宜与人深交……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 宋雪心默默地走在盛放的芍药丛中,烦乱的情绪却渐渐平息,她直觉心里那让人警惕的声音因何而来,此时此刻却不想深究,也不想克制——除了复仇,原来她的心也还有感知其他情绪的能力,那一丝生动,让人不舍。 “……要不要一起来?” 萧逐夜似乎在问她什么,她从沉思中骤然回神,却只听到他后半句话。 “抱歉,你说什么?”她转头看他,眼中带了一丝茫然,这份茫然让她的神情看起来别有几分天真娇憨。萧逐夜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伸手替她将耳边一缕被风吹散的乱发抿至耳后,重新道:“倾城谷在鹿鸣城郊有座小院子,我们五人难得相聚,今晚会在那里略备春蔬薄酒,围炉共饮,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微凉的指尖碰触到她的耳郭,将她惊得几乎跳起来,瞪着那一只缓缓收回的修长漂亮的手,就像瞪着可怕的洪水猛兽。 可他的表情如此坦然,光风霁月,若是她为此翻脸,会不会反倒显得太过在意? 不行!她唯独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她那颗冷硬了许久的心难得千回百转地纠结起来……直到她想起,他方才话中说的是“五人”——莫非,是倾城五君子? 她瞬间决定不再纠结,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还是放缓了脚步,默默地离他远了两尺。 “方才水榭里的两位姑娘也会去吗?” 萧逐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越走越远,也不拆穿,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茵茵,她时常提起你,说你是她见过的武功最好的女子。” 其实萧茵茵的话还有后半句——“若是她嫁给了你,便可以时时保护你,免得二叔总是跟着你东奔西跑,连找个二婶的时间都没有。” 这爱操心的小鬼时常说些与年纪不符的惊人之语,这话若是被宋雪心听到,只怕她离他就不止两尺那么点距离了,实非他所愿……还是徐徐图之比较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宋雪心立即点头:“好啊,我也想拜会一下传说中的倾城五君子。” 五君子不过是幌子,她真正想见的,是曾经身为苏谨言未婚妻的樊素玉。 她的下一个目标是空青堂,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眼下她对空青堂的了解仅止于一个以医术和制药闻名的大药坊。 和不世出的倾城谷不同,空青堂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要有钱就可以去看病抓药,而空青堂的几味独门秘药确实有奇效,因此客流如织,主人苏清流可谓腰缠万贯。 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信息,都落在樊素玉身上了。 萧逐夜也没想到她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轻轻一笑:“那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她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又退远了一尺。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走出花田,正要朝大道而去,冷不防一旁的树丛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扑通”一声就跪在他们面前。 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衣着华贵却面容憔悴,头发几乎白了一半。 “求谷主大人救救我夫君!不管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您救救他吧!”她一边说一边不停磕头,一句话说完,额头都磕破了。 这显然是冲着萧逐夜来的,宋雪心转过头看他。 萧逐夜的神情却十分平静,长袖一卷,将那妇人托扶起身,温和道:“你是?” “我夫君是荣城白虎帮帮主。”妇人捂脸嘤嘤哭泣,“三年前,夫君与人争斗时受了重伤,全身筋脉尽断,虽保住了性命,却只能卧床,不能动弹半分。这也罢了,近一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大夫说……说可能活不过年关……” “那么,夫人想要我做什么?”萧逐夜又和颜悦色地打断妇人的絮絮叨叨。 妇人一把抓住萧逐夜的袖子,泪如雨下:“你是倾城谷的谷主不是吗?我知道你有《清澄丹书》,听说书上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法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夫君吧!要什么条件请尽管说,倾整个白虎帮之力,哪怕是要我的命,都一定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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