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因为两边离得越来越远,她听得不太真切,虽然好奇承影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此时此刻也无心去琢磨,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眼看还剩几步路就可以走出广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两个,站住。” 她心里一突,尽管一万分不愿意,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就在她犹豫着是该拔腿就跑,还是直接出剑时,身边的芳歌却已经率先转身,弯下腰恭恭敬敬问道:“堂主有何吩咐?” 白燕升此刻显然无心在意一个小弟子,随口吩咐道:“你们到码头去和几位堂主说一声,门主已经启程,让他们速速处理好这里的事,我随后就来。” 芳歌乖巧地答了一声“是”,白燕升挥了挥手。等宋雪心慢吞吞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已经回过头去低声和白翳说话了。而白翳的目光始终望着远处被朝霞染红的重重浮云,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宋雪心见状急忙拉着芳歌,快步离开了广场,朝码头方向走去。 心犹在怦怦乱跳,手心里也沁出薄汗。她并不害怕当场被识破,大不了打一架就是,她如今武功恢复了,不敢说能赢过白翳,脱身肯定不是问题。 但七羽还在他们手里,打草惊蛇的话,一切计划都前功尽弃了。 幸好……白翳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在意周围。 “宗主!宗主这里!”芳歌低低叫了一声,宋雪心急忙收回心神。只见几步开外,芳歌正踩着几个罐子,攀住了一处窗棂,朝她招手。 她个子比芳歌高,因此只是双手轻轻一撑便看到了屋子里的情景。红帐妆奁,花枝铜镜,绣榻上还散了几件衣裳,银灰和赤红相间,正是南剑宗宗主的制式。 这里多半就是宋宗主的房间了! 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到辰时,人都应该去码头了。宋雪心朝芳歌做了个手势,双脚一蹬,腰腹发力,如同一条游鱼般滑进了窗子里。 换上了南剑宗宗主的衣裳,宋雪心反倒不用遮遮掩掩了,明目张胆地带着芳歌朝码头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弟子都对她恭恭敬敬,虽然有几个目露惊讶之色,可见到她一脸倨傲冷漠的神情,也不敢上前来询问。 没过多久就出了寨子,隔着一排缠满藤萝的木廊,远远看到了南岸码头。 码头上站了一群白门弟子,满眼白衣中夹杂了一个娇小的绿衣人影,应该就是七羽。 岸边还有十来条船停在原处,一条连着一条并列排开,阵阵波浪涌动,船身也跟着上下起伏。石砌的驳岸则泊了一艘单桅快船,侧舷搁了舢板,有人正从船上下来。 芳歌一眼认出打头那人是华文宇,忍不住拉了拉宋雪心的衣襟。宋雪心回了她一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又看了一眼连成一排的船只,抬手指了指,芳歌立刻会意,带着她沿着石滩角落的小路钻进了藤萝密布的缝隙中。 三 聂五跟在华文宇身后下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宋雪心”。 难怪周师弟会认错,真的……太像了! 除了身材略微丰腴一些,五官几乎一模一样,尤其长发束起,显得利落又俊俏,尽管和其他人一样穿了白衣,但依旧十分惹眼。 若不是事先知道真相,就算是他,只怕第一眼也会认错。 可是只要多留意几分,就能看出她顾盼之间的神韵还是和真正的宋雪心不一样。这个女人眼波流转,有遮掩不住的娇媚之态,并不似宋雪心的飒爽洒脱。 略一分神,耳边听到七羽弱弱的声音:“文宇哥哥,聂小五……” 他循声看去,只见几个白门弟子从“宋雪心”身后推出了一个绿衣少女,正是七羽。 只是她原本神采飞扬的小脸此刻有些萎靡,眼睛周围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聂五皱了皱眉,抱剑站在华文宇身后,有些话他实在不习惯说出口,幸好华文宇代他问了:“小七羽,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虐待你?” 听他一问,七羽原本就拧着的眉头几乎快要扭成麻花,小嘴一撇,万分委屈:“我……” “我们从来不做虐待人质这种事,小丫头自己害怕得睡不着,怨不着我们。” 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身边的“宋雪心”打断了,这个声音和真正的宋雪心也不一样,虽然语气不善,声线却十分婉转。 这话换来七羽的反驳:“胡说,我才没有害怕!要害怕的不应该是你吗?顶着我们宗主的脸,半夜醒来照镜子不会怕吗?” 这小丫头大概是看到自己人来了,胆气壮了,不得不说,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完全可以把人气死。 明知不合时宜,聂五还是忍不住想笑,但他刚刚弯起嘴角,笑容就因为七羽一声惨叫,凝固在了嘴角。 “宋雪心”抬手一掌掴在了七羽左脸上,正要接着再打右脸,一个沉沉的声音道:“桃夭,停手!” 白舜华? 聂五原本握紧长剑的手微微松开,眼见七羽眼泪扑簌簌落下,却又咬着嘴唇不敢大声哭的模样,他原本就冰冷不耐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白舜华高大的身影自白门弟子背后慢慢走出,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下巴上的短须应该好几天没刮了,青湛湛地连到鬓角,更显憔悴。 他的左手空荡荡的,袖管随江风轻舞,让他的身体显得有些失衡。 他叫那个女人为“桃夭”……果然,宋雪心所料非差。 桃夭夫人听了白舜华的话,这才收回手冷哼了一声,将七羽往前一搡,白舜华趁机开口:“我们的条件,二位考虑得如何了?” “这个嘛……”华文宇淡淡一笑,“你们开出的条件太不公平,我们决定——不接受。” “不接受”这三个字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话音刚落,只见桃夭夫人和白舜华的脸色齐齐一变,尤其是桃夭夫人,一把擒住七羽的后颈,尖声道:“你们不想要这个小丫头的命了?” 华文宇不慌不忙,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命自然是想要的,但是南剑宗的龙渊岛,就和我北剑宗的承影山一样,都是门派的立身根本,传承之地。如果你是我,会不会用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来换这么重要的地方?要不这样……” 华文宇的任务本就是要拖延时间,而聂五向来不喜欢这种耍嘴皮子的事,因此听得心不在焉,只留目光四下巡看——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直到目光第二次掠过岸边一排船影时,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沙地上,有个影子正不断晃动,看起来既不像是风帆,也不像是海鸟—— 他慢慢抬起头,方才凝在嘴角的那一丝笑,又完整地舒展了开来。 华文宇长篇大论,却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白舜华越来越不耐烦,眼看聂五近在咫尺,断臂之仇却不能报,伤口的疼痛似乎也越发强烈起来。 断臂时的大量失血,导致他的精气损耗严重,内力只剩下原先的六成,再加上夜以继日的疼痛、日常生活的不便,对他这种本就不善于表达情绪的人来说,更容易积郁成疾。按照白燕升的嘱咐,他眼下最好能安静养伤,其他的事一概不要理会。 可是这样一来,交换七羽这件事就只能靠桃夭夫人一人,他左思右想终究放心不下,还是跟了过来。 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耐心即将用罄之时,桃夭夫人终于开口了:“废话少说,既然你们无心交换,那我们的交易就此作罢。所谓同门之谊也不过如此,这个小丫头,只怕要和你们永别了。”说着手腕一抬,袖中滑出一把无鞘短剑,飞快地朝七羽后颈切下去。 自华文宇说了“不接受”三个字之后,七羽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直到此刻,才终于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等……等一下啊!” 与她同时出声的,还有聂五。 他说道:“且慢。” 桃夭夫人看着大步上前的聂五,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顿了顿,又瞥了一眼身后半步的白舜华,冷笑道,“要么,你用自己的两条手臂来换这个小丫头,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听到她这样说,白舜华愣了一瞬,目中有一闪而逝的柔和。 聂五却没有接话,只是伸出右手,缠着布条的手掌贴到了七羽的脸上,拇指指腹缓缓滑过她细嫩的脸颊,粗粝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低低道:“别怕。” 七羽简直惊呆了! 她瞪大了眼睛,目光顺着他沉凝中略带尴尬的表情一路落到他近在眼前的右手,他掌心缠着的白布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等等,那不是血,是血迹写就的字。 是个“心”字。 多年相处的默契让她突然明白了,她猛然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 聂五好像更尴尬了,微微垂睫,避开了她的目光。 两人这一番举动看在桃夭夫人眼中就如同眉目传情,让她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怒气,用力将七羽往后一扯,冷笑道:“死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说完手腕一转,短剑前送,再次切向七羽纤细的脖子。 聂五眼疾手快,左手竖起掌刀劈向桃夭夫人手臂,与此同时,不远处骤然响起一声大喝: “谁敢伤她!” 聂五那一掌不过是虚招,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才让人大吃一惊,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岸边一排木船的最高处站着一个人,银灰与赤红的衣衫勾勒出纤长身影,一手握着长剑,一脚踏在船头兽首上,江风将她的长发和衣襟吹得猎猎飞扬,简直气势惊人。 桃夭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七羽早有了准备,趁着桃夭夫人这一分神,身子一矮,用尽全身力气撞在她腰侧,猝不及防之下,竟将她扣住自己肩膀的手撞开了半分。 桃夭夫人立刻回过神来,手指一紧,拽住七羽肩上的衣服,正要再次将她拽回来,胸口却袭来一柄长剑,正是聂五。虽然换了左手使剑,剑气依旧锐不可当,若然不避,就算抓回了七羽,势必也会被剑锋刺个透心凉。 她只得恨恨松手,眼睁睁看着七羽像只小兔子一样朝聂五扑了过去。 可是聂五也没有顺利接到七羽,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到七羽衣带的一刹那,突然掌力外吐,将她推开,一把窄长的胡刀从两人中间劈过,刚猛的刀风甚至削断了七羽额前一片刘海。 出手的正是白舜华。他和聂五再次交手,两人都只能用一只手,一时依旧难分高下。 七羽没了靠山,桃夭夫人自然不会放过她,手中短剑反握,一剑就朝她的头顶削去。 她如今已经不管什么人质不人质了,能不能换龙渊岛也无所谓。看到宋雪心的那一刻,她的心底骤然涌起连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情绪——愤恨?恐惧?不安?嫉妒?她分辨不清……只知道宋雪心——这张脸真正的主人回来了……那么从今往后,她该何去何从?她在白翳面前,又要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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