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她已思考了很久,从她答应白燕升削骨换皮那一天起,就想过了。 但答案始终是无解的——虽然白翳娶的人是“宋雪心”,但真正嫁给白翳的人是她;白翳始终对宋雪心耿耿于怀,但自己扮演的“宋雪心”对白翳来说,也是称霸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可或缺”四个字对她的诱惑太大,她做梦都想成为白翳生命里无法被替代和消抹的人。就像姐姐白韵仪,每一次白翳提起她的名字来,都会带着惋惜和追念。 所以后来她就不再去深究了,只要能被白翳需要,舍弃自己的脸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个始终被回避的问题,在她抬眼看到真正的宋雪心站在船头,宛如睥睨天下般仗剑跃下的时候,还是无比清晰地浮而现之,刺痛心脏。 只有真实地面对面,才能察觉到这种“真”与“假”的差距,而这差距,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此刻的她,只想让所有碍眼的东西,统统消失。 七羽功夫微末,也就轻功强一些,根本挡不住这一剑,连退了几步,一跤绊倒。 眼看短剑就要削掉她半边脑袋,剑尖却突然凝滞,飞溅的血花伴随着短剑落地的声响,还有桃夭夫人的痛呼尖叫。 只见她的身体拧过了半圈,露出身后一人来,那人明明穿着白门弟子的衣裳,手中的长剑却刺穿了桃夭夫人的肩膀,剑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张脸—— “芳歌姐姐!” 七羽惊喜地大喊起来。 芳歌和宋雪心从石滩边悄悄爬进岸边那些船之后,两人兵分两路,宋雪心负责在关键时刻扰乱对方心神,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芳歌则负责趁乱潜进白门弟子中间,营救七羽。 桃夭夫人捂着肩上的伤口,钻心之痛与不断涌出的鲜血让她目眦欲裂。她看着将七羽护在身后的芳歌,低吼道:“你是谁?” 芳歌警惕地看着四周,并没有回答,反倒是一个冷诮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回道:“那你呢?你又是谁?” 随着话音落下,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抵住了桃夭的喉咙。 顺着剑身往上看去,是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噩梦般的脸庞。 宋雪心。 就在宋雪心的剑抵上桃夭夫人喉咙的那一刻,所有追在她身后的人,还有正和华文宇厮打的人,甚至包括白舜华和聂五,都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见桃夭夫人目光阴郁,一言不发,宋雪心挑了挑眉,剑身微微一抬,卡着她的脖子,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还真的是很像……怎么样?变成我的感觉好不好?你是不是打算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说着,她轻轻哼了一声,“那我可就不太高兴了。” 宋雪心语带嘲讽,桃夭夫人心中怒火越炽,但她毕竟替白翳掌管了大妙如意城许久,这个时候反倒将怒火隐忍了下去,盯着宋雪心冷冷道:“恢复了记忆很得意吗?不要忘了,你快要死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又是谁找来天下最好的药物,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是谁带你离开大妙如意城回到中原?宋雪心,你们中原人都像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吗?” 宋雪心愣了愣,顿时被她气笑了:“首先,你别忘了是谁害我差点死了,又是谁给我下了游魂针?其次,那一回阗玉做了替死鬼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这个仇我还没有找你报!最后,白翳带我回去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这些也算是‘恩’,那我就是忘恩负义了,如何?” 桃夭夫人听罢,冷笑不止:“既然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回中原,那就更应该明白,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身份。至于这个身份下的人是真是假,他根本不在意。我比你更爱他,更忠于他,更需要他,所以……你还是就此消失吧!”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朝前撞去,手中的短剑划出半弧,刺向宋雪心胸口。 这架势,分明是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宋雪心本来也无心杀她,因此见她撞过来,下意识地移开了剑锋,反倒被她一剑划破了胸前衣衫。 笨蛋通常死于话多,宋雪心现在只觉得十分后悔。若不是因为气不过才想着一一反驳,也不至于被对方有机可乘。 她横剑在胸,决心就此闭嘴。华文宇、芳歌、七羽和聂五都聚在她身边,外围的白门弟子也都各自集结,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桃夭夫人面色狠戾,手中短剑一挥:“无论死活,一个不留!” 一旁的白舜华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桃夭,你忘了门主是怎么吩咐的吗?事成与否不重要,但此地不宜久留……” 桃夭夫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道:“这些人若是都死了,门主就没那么多后顾之忧了。你要是怕,你先走,有什么后果我一个人担着。” 白舜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走,他怎么可能走? 大概,这是欠她的吧…… 白门弟子的人数是他们的五六倍,况且方才还有人偷偷奔回寨子,想必是去叫帮手的,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掌控局势,并不那么容易。 这些弟子也看准了他们之中最弱的就是七羽,因此攻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她。芳歌和华文宇二人联手回护,出手难免多了一重顾虑。聂五依旧迎战白舜华,余下一个宋雪心,东刺一剑西踹一脚,周旋于余下的人中间,防止他们偷袭。 只有桃夭夫人没有下场,她留了一个弟子替她包扎肩上的剑伤,目光冷凝,盯住场中局势。 不过一盏茶工夫,远处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桃夭夫人回头,只见之前那个去搬救兵的弟子已经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她起初心中一喜,但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个弟子身后只跟着寥寥数人。 其他的人呢?那些以一敌十的傀儡人呢? 她起初叫人回去时,特意嘱咐了不要惊动白翳和白燕升。但即便如此,凭自己的身份,调用几十个弟子和庄子里的傀儡人也不成问题,此刻为何人数相差那么多? 眼看那人跑近,桃夭夫人顾不上伤口,起身厉声问道:“人呢?” 那弟子一边喘息一边道:“门主……门主突然有事离开,带走了大部分人手,还有二十七个傀儡人。燕升先生正在整理药堂,这边只剩下七个傀儡人,其中还有一半有伤。找不到……找不到更多人了!” 看着他身后那几个迈着机械的步伐一步步靠近的傀儡人,桃夭夫人的心一下子沉落谷底。 白翳居然就这么走了? 不等她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走就走,连人手都不给她留下,是完全不顾她这边的死活了吗? 理智上她知道他身为门主来去自由,本没有向她报备的必要,但内心深处却无法接受。尤其她刚刚才亲眼见到宋雪心,心中的不甘愤恨因此变得越加激烈。 她的脸色更加阴沉,一把握起短剑,狠声道:“那就……杀光他们!” 即使是受了伤的傀儡人,战斗力依旧不可小觑,有他们加入战斗,方才还堪堪持平的战局立刻倒向了一边。 宋雪心一剑逼退一个白门弟子,朝聂五和华文宇使了个眼色。 傀儡人的底细他们都清楚,不到战死不会退下,此时此刻,为了尽早脱身,还是要擒贼先擒王。 在两人的掩护下,宋雪心直取包围圈外的桃夭夫人。 见宋雪心在人群中仗剑突围,身形轻灵矫健,桃夭夫人几乎咬碎银牙,身形一晃,闪到了几个傀儡人身后。 宋雪心的脚步因此受阻,腹背受敌,再加上傀儡人攻击起来不要命,她出剑的节奏顿时被打乱,一时有些左支右绌。 好不容易逼退面前两个人,身后又有一人执刀砍来,她转身避开,冷不防一柄铁锤迎头击落。若是闪过了刀,势必被铁锤击中;可要是躲开这雷霆一锤,身上也一定会挂彩。 不管了,受伤总好过脑袋被锤中,她的脑袋刚恢复正常,金贵得很,可不能再受什么损伤。 她提剑迎上,欲格挡铁锤的千钧之力,趁机调整步伐,尽量闪开腰侧的虎虎刀风,能躲就躲,再图后招。 谁知剑还没有碰到铁锤,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吼叫,原本气势惊人的锤头突然去势骤停,随即腰侧的刀刃也偏离了方向,斜斜落下,绵软无力地从她身边滑过。 转眼间,那两个傀儡人已双双栽倒在地,后背均插着一支铁箭,箭尖斜插入胸腹,尾羽犹在颤动。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但宋雪心已先于桃夭夫人回过神来,小心避开倒地的两人,朝江面上望去。 只见原本空阔浩渺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三艘单桅快船,船上刻着水蛟兽首。其中最靠前的那条船上,一个衣袂纷飞的玄衣人正慢慢放下手中铁弓,露出如皓月般的面容。 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起来。 叶惊弦来了。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会让她害怕了! 十八连环水寨的船突然出现,让原本就底气不足的桃夭夫人更加烦躁。 虽然这和约定的不符,但率先违反约定的是自己,也就没有立场指责对方。而眼下寨中无人,又连番折损人手,事情不能妥善收场的话,要如何去和白翳交代? 这一犹豫,两侧船上又有数支铁箭射来,转眼间又伤了一名弟子和一名傀儡人。 白舜华瞅准一个空当,来到桃夭夫人身边,低喝道:“桃夭,走!” 事到如今,继续硬撑只能让损失更大。桃夭夫人咬了咬牙,正要后撤,宋雪心却不肯放过她,一剑凌空而至,拦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你们可以用七羽来换龙渊岛,那我也想试试。一个你,能不能从白翳手上换到承影山?” 桃夭夫人怒道:“宋雪心,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宋雪心微微一哂,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直刺而下,“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价值——” 桃夭夫人肩伤尚未止血,如何是宋雪心的对手,勉强接了一剑,第二剑无论如何都接不住了。正要闭目就擒,身前突然传来刺耳的锐响,她睁开眼睛一看,是白舜华的胡刀架住了宋雪心的剑。 他自刀光的间隙中瞥了她一眼,目光沉凝,分明说的是:“快走!” 桃夭夫人愣了一瞬,当下便转过身,在几个弟子的护持下朝寨子方向飞奔而去。 她和白舜华相识于少时,不论是年幼时的贵贱有别,还是年长后互为同伴,这一路数十年的年华都彼此见证,她对他的为人从未质疑。他虽不善言辞,却是白翳身边最为可靠的助力,有他殿后,她十分放心。 见桃夭夫人离去,白舜华的嘴角弯起一闪即逝的浅笑,大喝一声,内力灌注于胡刀之上,震退了宋雪心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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