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可年幼的皎皎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和父母一起玩?” 父亲指着文书上的两个字,告诉她:“因为只有父亲处理了这些文书上的事,他们的父母才能平安留在家中,陪着他们玩。” 皎皎当时已经开始识字,她记得父亲所指的那两个字是……漠北。 她猛地扭头问莫总管,“我父亲书房里的东西,有没有被动过?” 她突然这么问,莫总管着实诧异了一瞬,而后立马答道:“当日……长公主与定国公被带走之后,没有人动过府里的东西。”他虽然没能留住府中的下人,但是主子的东西还是尽力保护好的。 皎皎点了点头,抬脚踏进书房,开始四处翻找。 莫总管不知道她在翻找什么,忙问道:“郡主您找什么?” 皎皎自从出嫁后,就很少进入父亲书房,即便进来,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到处乱翻。想了想,她对莫总管道:“我父亲可与漠北城有过书信往来?” 她蓦地记起,小时候她到处乱翻时,曾翻到过一个小叶紫檀盒。从来对她和颜悦色的父亲当场变了脸色,十分强硬地将盒子从她手中夺走。 为此,她哭了整整一天,无论父亲后来怎么哄,她都不肯罢休。 “我父亲是不是有一个小叶紫檀盒?你知不知道那个盒子如今放在哪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那个盒子跟漠北有些极其重大的关系。 莫总管恰好知道那个盒子的所在。他匆匆出了书房,不多时,便抱着一个小叶紫檀盒过来。 那个盒子不大,里面装满了书信。 皎皎拆开一封又一封,越看面色越是凝重。 莫总管不知何时已经出去,屋里没有燃着熏香,可常年累月的熏香气息早已渗透屋里的桩桩件件。 看完最后一封信,皎皎撑着额头,不知作何表情。 许久之后,她才露出一抹笑,笑容凄惨而又悲凉。 原来,竟是这样。 她将所有书信重新装进盒子,刚装好,莫总管突然从外闯入。 他是府中几十年的老人,做事很有分寸,即便是长公主与定国公被下狱当日,也没有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 皎皎心头蓦地浮起一丝不好的念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支离破碎。“出了什么事?” 莫总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长公主在天牢畏罪自尽了!” “什么?”仿佛神魂出窍一般,皎皎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 莫总管几乎声泪泣下:“郡主,长公主没了!” 皎皎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个踉跄,就要往地上倒去。 莫总管再顾不得什么贵贱,连忙伸手去扶。 皎皎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抓得很紧,仿佛指甲嵌进肉里。她听到自己满是干涩的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的奔波,皎皎并非一无所获。她得知母亲父亲入狱,是因为皇帝得到了燕王要谋反的消息。 因为逼宫之举,皇帝刚刚失去一个儿子,对此并不相信,只是私下着人去查。 可这一查,便查出南嘉长公主和定国公与之共谋。而谋反之事更是早于二皇子逼宫之前。 于是,关乎二皇子逼宫一事的真相,就这么被揭露出来。 当时皇帝病重,二皇子几乎将明政殿握在手心。燕王担心二皇子不日便会拿出皇帝的传位诏书,于是联合南嘉长公主,暗杀二皇子。 可惜暗杀失败,燕王担心此举被皇帝知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起兵逼宫。最后再将逼宫谋反的罪名扣到二皇子头上,将他逼死在了南宫门前! 诬陷谋害皇子,是滔天大罪,即便是南嘉长公主,也少不得满门抄斩。 可皎皎从来不信。 她知道母亲醉心权势,也知道母亲与从前的五皇子、如今的燕王交好。倘若燕王登基,母亲又是从龙之功,滔天的权势聚集一身。 这恐怕是母亲如今所求。 可她还是不信,母亲会为了所谓权势,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她曾想去天牢,亲口问一问母亲,可没有皇帝的旨意,她根本进不去天牢。 她不是圣人,尽管与二皇子是有着少年之谊,可身为儿女,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父亲身陷牢狱而不搭救? 她迷茫过,徘徊过,可最终还是决定尽自己所能,四处奔走。她想,至少要听到母亲亲口说出,二皇子之死到底与她有无关系。 可如今她听到什么?母亲在牢中畏罪自杀?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第11章 可她如今恨不得从未认识…… 她茫然无措站在原地,只希望这段时日的见闻经历都是黄粱一梦。梦醒来,她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小郡主,母亲与父亲依旧琴瑟和鸣。 可眼前景象无比真实,无不是在提醒她所有一切皆非梦境。她张了张嘴,却半晌发不出声音。 手抖得几乎不成样子,好一会儿才按到了心口。心如巨石压制,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莫总管见状,顿时急了,连忙呼喊:“郡主,您怎么了?” 皎皎终于喘上一口气,冷汗涔涔,额发皆湿,按在心口的手背青筋毕现。 莫总管知道,她这是缓上来了,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落了回去。 皎皎急促呼吸了几下,浸过水一般眸子这才望向莫总管,“我母亲,为何会突然招供?”声音晦涩难辨,嘶哑地几乎不成人声, 她了解母亲,就算她真的与燕王合谋逼宫谋反,还逼死了二皇子,也不会这样干脆利落承认。她那般心高气傲,要让她招供认罪,她宁愿选择一头撞死在天牢中。 除非是皇帝舅舅见过她,同她说了什么。 可这段时日她四处奔走,虽然一无所获,却也知道,皇帝根本不曾见过母亲。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招供? 皎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眼神如刀,紧紧盯着莫总管,等着他的回答。可莫总管却微微别开脸,避过她紧追不舍的探究。 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皎皎顿时急了,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声嘶力竭吼道:“说!” “长公主……她,她是被严刑逼供的……”话还未说完,便已是泣不成声。 真正的晴天霹雳。 皎皎仿佛再也无力承受,踉跄着后退几步。直到身子抵住桌子,这才勉强稳住。 她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只是茫然问道:“我母亲是先帝嫡女,是大庆至高无上的长公主,他们……他们怎么……怎么敢……” 莫总管再次跪地,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他的声音满是悲戚沉痛,“郡主,长公主被屈打致死,只怕所谓认罪画押是有人恶意捏造!” 一语惊醒梦中人,皎皎蓦地睁大双眼。 “我母亲……她与父亲是被徐空月抓入天牢,所以负责审问此案的,也是他……”她不是不知道徐空月负责审理此案。可南嘉长公主毕竟是天潢贵胄,徐空月主审,其下也有三司一同会审。 母亲与父亲虽然身陷牢狱,可皎皎从未担心他们会有性命之忧,就是因为有三司存在,就算是徐空月,也不敢轻易下手。 可莫总管说,母亲是被屈打致死的……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像一只游魂野鬼,没有一丝半点血色。 皎皎猛地跳起来,朝外冲去。这次她没有去任何人的府邸,而是直奔天牢而去。 天牢重地,闲人免进。 皎皎自然被拦在了天牢外。 她不是头一次被挡在外面,自母亲与父亲被关押在此,她已经来过好几次,只是次次被挡在外面。即便她摆出郡主架子,也无法入内。 尽管如此,她仍然抬高下巴,显露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傲气:“即便我的母亲与父亲在牢中,可我仍是陛下亲封的荣惠郡主,当今太后是我的皇祖母,你们有几个胆子,连我都敢拦?” 守门的守卫对望一眼,眼底尽是无奈。这话皎皎也不是头一次说,她甚至扬言要将他们罢官免职,甚至打五十板子。可上头有令,任何人没有皇帝旨意,都不得入内。 他们违背郡主的意思,不一定会被罢官,可违背了上面的意思,就不单单只是被罢官打板子了。 皎皎心急如焚,见他们仍旧说不通,不再废话。她一把抽出左侧守卫腰间长刀,横在身前,语气锋利如刀:“让开!” 左右守卫顿时一惊,纷纷上前。 徐空月赶来时,便是看见这幅场景。皎皎长刀握在手里,与天牢守卫对峙着,丝毫不肯退让。 刀剑无眼,又是擅闯天牢,他几乎能想象得到此事传入皇帝耳中,皎皎会有什么下场。他心中一急,呼呵出声:“让她进去。”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仿佛花香酒酿,即便语气急促,也依旧醉人,更迷人。 皎皎听出了他的声音。可她如今恨不得从未认识过他! 从前她不知缘由,如今却知道,他是那种会为了报仇,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即便他明确说过“从未利用”,可倘若不是娶了她,母亲与父亲又怎会轻易对他放松警惕? 恨意到达了顶点,眼神便有如实质。 徐空月被她望过来的眼神惊住。他从来没有见过皎皎会露出那种眼神,仇恨,敌视,愤怒,以及一丝怜悯。 是的,怜悯。 他不知道皎皎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眼神,她恨他是理所应当的,就像他恨着南嘉长公主和定国公那样。 可她为什么会怜悯自己?他想不通。 皎皎只看了他一眼,便立马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多余。 她还要去见母亲父亲,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始终没有再回过头。等守卫放下刀,便立即脚不沾地冲进牢中。 她走得很快,可身后总有人不紧不慢跟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皎皎心中渐渐生出不耐与厌烦,脚下的步伐愈发快了起来。 可不管她的步伐有多快,身后的脚步声一直近在咫尺。 天牢之中不见天日,有一股腐臭味道,还有各种各样的难闻味道,始终混杂在一起。皎皎从未来过天牢,她往昔所见皆是花团锦簇,很少见过这种人间炼狱。 牢中深处传来的隐隐惨叫,身旁两侧的牢房中还有谩骂和哀求。可皎皎只是微微缩了一下肩,便义无反顾跟着狱卒的指引,朝前走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一处牢房前。 里面的人穿着一身囚衣,坐在一堆杂乱的枯草中。旁边的人都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可他的头发依旧整整齐齐,虽然白了大半,却依旧难掩身上的从容雅致与英挺。 瞧见她,里面的人也是一愣,而后才露出一丝笑,“你怎么来了?”仿佛他不是坐在监牢的草堆里,而是仍在长公主府的书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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