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摸不清她这番话什么意思,只好弯了弯嘴角,低头不语。 陈阿娇也不在意,转身坐正身子,敲了敲扶手。抬着肩舆的侍从立刻稳步往前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就又停下了,飞起的纱帘下探出个脑袋,陈阿娇回头对她笑:“其实,我很开心的,你能有,女儿......” “嘶!”卫子夫感觉一缕邪风从脊背处“嗖”的一下进入身体,所过之处,皮肉紧绷,汗毛倒立。 这明明是两人之间,说过的最和谐的对话,可她却感受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不安,就像是临渊而立的足尖,很稳,又很危险,山风带叶吹过,便心如擂鼓,响个不停!整个人都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卫子夫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回头望向惯常出宫的门,阳光从边角的飞檐照过来,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纱衣,她伸手去挡,细细的阳光如沙般流淌在她如玉的面庞上。 暖吗?好暖! “卫夫人!”计蕊带着一队人从远处匆匆跑来:“卫夫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们都急死了!快回去吧,今天冷!” “你怎么找来了?” “还说呢!”计蕊一边给她围披风,一遍絮叨道:“一早不见,冉姑姑都快急疯了,满宫找人,好不敢直说是找你,都快愁出满头白发来了!要不是我碰到永巷的楚长使,她让我往宫门口来,我还不知道在哪里瞎打转呢!” “楚长使?”卫子夫回忆了一下,试探道:“楚睿?” “是啊!” “你们快去给冉姑姑报个信!” “你认得楚睿?永巷那么多人,你怎么认识她?还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计蕊想起出来之前冉信对她说的,找到人,能不说就不说话,一旦说话,定要说实话。那着急的样子,肯定是出事了,她几番犹豫,挥手让众人,然后到底是承认了,“平阳公主走之前介绍我跟楚睿认识的。” 楚睿?不是楚长使,真的好早啊!好早就开始这一切了! “你们在哪认识的?” “这,是在清凉殿!不过,不止我们,还有别人的,很多黄门女官都...都在!” “清凉殿,陛下也在吧?” 计蕊有些着急:“卫夫人,您别多想,后宫这么多人,谁不想攒够钱就回家呢?这月例实在是诱人,而且等着侍寝的人那么多,做点别的事,总好过跟那些无脑的人争一个虚无好得多吧!” 卫子夫看着计蕊,对方坦然的话,让她想起了出宫大殿前的那段日子,谁不会纠结一下呢?转身望向已缓缓打开的宫门口,淡淡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去哪?” “回家!” “诺!去叫肩舆!”计蕊兴奋的转身挥手,退远的黄门和侍女立刻跟了上来,一众人在园子里的石桌旁没等多久,肩舆就来了,这才浩浩荡荡的往永延殿回去。 卫子夫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宫门口一眼,只是在袖口中摸到了个锦囊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的,她记得,好像早就压进了枕头底下,怎么跑到袖子里了呢?上面金线还是一如既往的熠熠生彩,就是里面的小竹片,不知道褪色了没有,不过也不重要了!他来不来,自己都不会再跑了! 家是自己要的,建好了,马上要成型了,就是属于她自己的家,自己的东西!不管谁犯错,谁利用谁,这里是她的家,属于她卫子夫的!从现在到未来她死,都是属于她的,好也好,坏也好,暖也好,冷也好,有女儿也好,没有女儿也好,既然是属于她的家,属于她的未央宫,就应该是自己说了算的! 暖的是太阳,冷的是西风,世上哪有什么刚刚好的温度,最舒服的温度,该永远是自己的身和心...... 于是,等到冉信把早膳端过来的时候,卫子夫已经重新梳洗打扮好了,坐在那里,拉着元睿和计蕊开始说昨晚双桂的事情。 “双桂这么说,就是想让我觉得奇怪,想引导我,告诉我,陛下和太后准备让我沾手他们母子两个最不喜欢的、最不方便、最阴暗的棋局,太后通过双桂想要的是我将来和她站在一起!所以她撒谎了,可是太后没有撒谎,陛下是应该真的告诉她要配合我对付陈阿娇,她也是真的来问我想怎么做。” “皇后?” “卫夫人......” “怎么了?” “您把这些,都准备告诉我和计蕊啊?” 卫子夫放下筷子,“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不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还藏着掖着的,只不过,有些人可以理解,有些人不能理解,我先说给可以理解的人吧!” 冉信到嘴边的劝说话语,也就咽下去,她不知道坦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可就是不说又能怎样呢?三缄其口的结果,就是造成了郦苍对太后不可方下的恨意,还害了她母亲,没有其他的好处。 “太后要你和她站在一起?为了什么?…” 冉信也大大方方的坐下,跟着分析:“王家!没了田丞相的王家!” “或许我不是棋子,而是筹码呢?”卫子夫望着门口那个门槛,出神道:“她这么着急拉拢我,是不是有哪里出了错误?” “只是个双重意思罢了,同样的话,王太后自己来问,不止问不到你对田丞相之死的猜测,也容易暴露陛下让她配合你这句话的片面性。可双桂来问,不仅能引导卫夫人你对陛下的误会,还会让你误认为,你只是陛下手里除掉陈阿娇的棋子。太后只想保她母家,而你跟太后站在一起,未来有皇后之位可以保你,也就可以保王家。” 元睿有些头疼,她还是喜欢跟孩子在一起,除了有些小心机,其他的都没这么复杂,“同样一句话,被太后玩了个透,看来对皇后的不满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真是煞费苦心!不过…片面性是什么?” “元睿,你若是不喜欢,就替我看紧几个孩子,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元睿如蒙大赦,起身道:“那太好了,我还是比较喜欢跟几个公主和公子在一起,您不是说日后还要多看顾平阳侯吗?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元睿跑走的样子,卫子夫笑出了声,略一思忖,对计蕊吩咐道:“既然合作就要先给点诚意,你去帮我回太后的话,就说对武安侯之死的猜测,我只有一句话!” “什么?” “心虚致死,他人无关,若问鬼神,死后分辩。” 冉信暗暗赞叹,这几个字回的,甚好!站在刘彻这边,或者站在自己这边,才是最正确的,什么同盟,什么互相依靠,时间长,都靠不住的! 计蕊有点犹豫:“是不是不太客气?要不要委婉点,我看宗室她们来往,都很会说话的...”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客气的!真当我好摆布呢?” 冉信也赞同道:“去吧!” 计蕊只好委委屈屈的走了,末了,在永延殿门口转悠了三圈,到底是没敢一个人去,看到江统领和几个黄门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拽人,多亏江统领身手敏捷,半退一步,推了一下旁边的人,正好让计蕊抓到了熟悉的阿边,“有好差要走一趟长信殿!你跟我一起吧!” “啊?”阿边疑惑的话音都还没落下,就被拽跑了,江统领对他遥遥拱手,转身进了永延殿,好差?他怎么不信呢?
第122章 往事伤人 == “冉信,昨天你好像很肯定双桂在撒谎,是因为你参与了全程吗?” “......是。”冉信定定的望着她,心中有些不确定对方的想法,这一晚上,卫子夫都想了些什么?此刻又斗志昂扬的,是又下了什么决心吗?” 卫子夫点点头,她心中早应该明白,能在太皇太后身边呆上这么久的,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呆在自己身边,只为了看着自己平淡度日,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能不能跟我说说当年吕氏的事情,真的跟双桂说的一样,大汉所有站上高位的女人,但凡有点野心的,若是无人帮衬,家人就一定会下场惨烈吗?” “你,不想知道先陛下在此局中的手段吗?” 想吗?卫子夫很想,她很想知道刘彻到底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很想知道刘彻到底把她看成什么样子的棋子,是从什么时候拉自己入局的?但是,“我想给他一个机会。” 冉信有些不明白,“什么机会?” “我怕若是我先听陛下的手段,前因后果就不重要了。”卫子夫望着新点起的袅袅香烟,神色惨白,目光倔强,就像是强行扛着背包上山的挑夫,好像下一秒包袱就要把压垮掉,但又忍不住相信她绝对能爬到山顶。“我继父说,我有个缺点,也是优点,凡事唯心,不唯果。可是人心难测,所以要我多思多看,再做。” “我说的事情,可以不告诉郦苍吗?吕氏的事情该到此为止了,不要再让她参与进来可以吗?” 还有郦苍?难道她是吕氏的后代?卫子夫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郦苍的来历,“我明天会让她去霸陵看望一下太皇太后,守上三个月再回来。” 冉信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其实当年的吕氏出事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先前不过是太皇太后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诸吕被灭的惨烈,她一个小宫女哪里敢多问。后来郦苍母亲出事、郦寄求娶王太后母亲的时候,吕氏的事情差点被重新翻出来,太皇太后强势出手,在长信殿一天解决了此事,她才渐渐了解了全过程。 “临朝称制,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这是冉信在知道事情始末后,对吕氏太后唯一的感慨就是这一句,“所以,即使她不在了,也没有人敢对吕家人掉以轻心!” “郦苍是郦寄的后代吗?” “是。也是吕家人的后代。” 大白天的,永延殿一向都是热闹得很,阳光洒进来,伴着孩子的嬉闹声和郦苍的琴音,总有一种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感。可是今天,阳光被帘幕挡在了外面,冉信就着永延殿难得的静谧与暗光,把所有曾经在椒房殿呆过的人的往事,一一吐露。真不知道,这永延殿的主人,将来会不会也成为椒房殿的一段往事... “吕氏被灭族,真的是很惨烈的,惨烈到哪怕是代王的亲生儿子,也免不了被毒死的命运!”冉信静静地说着,回想起了太皇太后讲这件事情时,微微缩起的瞳孔,“开国的重臣们,远比真正要做皇帝要狠心一百倍!为了他们的梦想和事业,谁都可以牺牲。先代王后是吕氏女,所以那三个孩子不能活,哪怕亲爹是皇帝,也非死不可,谁都救不下来!包括薄太后,包括文帝,包括,太皇太后......” “他们真的有想救吗?还是把这件事当做了交换条件?” 冉信震惊的看着卫子夫,她从来没想过卫子夫会问出这样一针见血的问题,“我不知道当年她们是真的救不了还是不想救。但是文帝在时,确实对旧臣和宗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甚至影响了先帝的性格和对这些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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