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冠军侯?” “丞相?” “右内史汲黯?” “大行令?” “王夫人?” “……呵呵...是皇后。”就在刘彻终于反应过来,推开了她紧紧拽住自己肩膀的手时,宁良人出口的语气也不是疑问了。 刘彻觉得她疯了,没有多费半句唇舌,转身就往外走。 “陛下!”宁良人却敏锐的发现了他眼中几乎只有半瞬的狼狈,看来她猜对了! 可是... “陛下,你不配她!” 迈出的步伐猛然停住,宽大的袍裾随着胸膛的起伏在空气中轻轻晃动。 “她有多独立,你心里清楚。” 清晰的声音,字字铮鸣!语调并不高昂,却如闷雷回响在刘彻耳边。 “跟王夫人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要不是爱你,她不会在未央宫,若是出去了,无论跟谁都能过得很好!不是非你不可的!” 殿内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多余之人,所以在宁良人看不到的地方,也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刘彻深如寒潭的眼眸早已染上了阴鸷的杀意! “可你不一样,陛下…你似乎特别需要归属的感觉,不是你的人,你就没有办法认同。哦!对了!不是不能认同别人,是不能认同自己!这是每个皇帝的通病…失去了天下人的拥护和陪伴,王就不是王了。” 怎么让自己死,不是在想自己要不要死,他这么狠戾的人,主父偃都能随用随弃!自己一个良人,一个细作…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唯一可能的是想要给自己机会的人…还在犹豫,而他对那个人很退让! 宁良人轻笑道:“陛下,你是不是一路走来被别人辅助惯了?被认同惯了,既想单靠自己又怕彻底失去有所依靠?到底是培养你这么早就给自己留后路的性子...天生的帝王之谋吗?” “朕知道你不怕死,可别挑战朕的耐心!” 宁良人一步步欺身上前,她实在是憋坏了,刘彻不知道,自己日日在他面前,如履薄冰的搞着小动作,是有多么的窃喜,自己把他当对手,他却一无所知,今日有机会跟他当面对峙,又是何等畅快!所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爱皇后吗?还是只是利用她?利用她做那个永不会放弃拥护你的人……” 刘彻转身过来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是这个最让他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时光的人,最终掀开他自己最难以接受、最难以启齿的一面! “咳咳咳!”宁良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天子之怒!黑暗和地狱阴沉沉的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感官,她不觉得害怕,只觉得畅快!虽然失败了,但她依然抓到了对方的软肋!不枉此生啊! “彻儿,别怕,父皇在,一切都会水到渠成,朕留很多人会帮你的!你是最好的孩子!” “彻儿,你走这条路,祖母帮你!” “彻儿!姑姑在,你父皇让我帮你,我一定会让你这个皇帝做得稳稳的!想干什么干什么!一定能当个最好的帝王!” “彻儿!母亲是想帮你啊!你是不是只走他们的路?就不能试试我帮你的吗?我不会害你的!你不想当个好皇帝吗?” “帝王之路,必须要牺牲窦婴!他必须死!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谋!它已经是你的本能了,你已经是个合格的皇帝了,为什么不肯承认这样的狠心与谋划也是你的优点呢?” “都闭嘴!!”刘彻脑子里一下子涌进来好多的声音,快要把他整个人都压垮!手上也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彻儿,别跟你父皇那般好色纵欲,他喜欢我却抵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跟别人一个个的排队生儿子,那么喜欢你有什么用,还是留了一堆废物兄弟给你!还想我对他其他儿子好,他欠我的,不是我欠他的,凭什么要求我?” “你别欠别人的,尤其是不要欠女人的,欠得越多,死得越快!甚至你祖父都不例外!所以要多对后宫女人好,让她们欠你的!或者就选一个人,让她多多的欠你的情!” “陛下!!” “陛下,这些心思没那么难以启齿,你看我也没跑掉不是吗?” “呼!!!!!”时间长得仿佛过了一个甲子,脑子快要被回忆挤占的刘彻还是松了手,把软绵绵的宁良人丢到了一旁,半坐在高高的竹简堆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有些阴暗的角落,埋得越久越是潮湿阴冷… 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心怀忐忑的等着它爆炸! 人的辉煌就像是动物的皮毛,人性的缺点和欲望都掩盖在皮肉之下,从骨到肉全都是!只是披着柔软光滑的厚皮,才好像可怖的骨肉也是可取之处,贵重无比。 但皮毛越是柔顺光亮,越是会在老化之后,快速的透出骨肉原本的轮廓。就像是人老了,才会越会放纵自己的阴暗、欲望和无耻… 刘彻见过自己父皇和祖母的年老,那力有不殆的无赖和软弱,让人无从抵抗!也越发怕自己老去,哪怕自己正当壮年,依然害怕自己那个时候被周围所有人嫌弃!鄙夷!失望!被放弃……然后整日想着他什么时候死! 所以,卫子夫,我对你这么好,能不能记住了这是欠我的!在我老的时候……还回来! “跟高手过招,真是痛快!”宁良人缓气缓了半天,才回神过来,“一下子就能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知道又如何?现在朕已经无所谓了!”刘彻松了松领口,大喘气的吼道:“淮南、衡山已废,匈奴指日可待,西南也近在咫尺,天下都是朕的!有何惧?” “咳咳咳…”宁良人抬头看他,笑道:“那我还活着,是为什么?你在考虑谁?” “开春三月据儿就满七岁了,朕有大场合需要皇后出席。”刘彻望着一摞摞的竹简,整洁干净像有整理的强迫症一般,这风格很像据儿,嘴角自然的就勾起笑容来,语气也阳光许多,哑着嗓子道:“朕不想刺激皇后,她身体不好,需要养着。” “………” 这是要立太子了? “陛下!”宁良人最后一次叫住了刘彻,忽略他微红的眼尾,轻声道:“陛下,帮我给皇后带一句话吧!” 刘彻眼底闪过一丝怀疑,整个人散发的危险气息又无知无觉的笼罩着屋内每一寸空气。 “算我谢你,这些年送我这许多辞赋…” “......” 弯腰下去,翻到在地上的水盆洇湿了一卷竹简,捡起来抖了抖水珠,大部分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还有一句很是清晰,“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说吧…”
第145章 知己难酬 ==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躺在床上的卫子夫,放下了药碗,低声念叨这几句话念叨了很久,神色说不出的惆怅失落,刘彻站在旁边,一脸阴沉,气压低得分外瘆人,全殿内也就只有卫子夫能忽略他,依旧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周围服侍的人,一个接一个都偷偷的溜了出去,守着温药小炉的景福几次想起身都苦于绕不过刘彻,只好缩在角落里抱着一卷账簿,忐忑的望了望刘彻,又望了望卫子夫,半天才小声叫了一句:“皇后,先把药喝了吧?” 刘彻不耐烦的挪了个目光过去,景福本能的往榻旁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假装伸手去掖卫子夫的被角,卫子夫这才恍神过来,目光在殿内打量了一周,怎么没人了? “皇后,您还没喝完药呢。”景福用余光撇了一眼刘彻,求救的看着卫子夫。 呵呵呵,原来是被他吓走的。卫子夫笑笑,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行了,你也下去吧。” “诺。”景福连头都不敢抬,飞也似的逃走了。 卫子夫的一声轻叹随着鎏金盘龙香炉的袅袅炊烟,散在了椒房殿温热椒香的空气中,“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有完没完?”刘彻没好气的开口,都已经她都已经自己念叨半天了,不就是《鵩鸟赋》的几句话吗?要不自己琢磨半天都觉得宁良人要他说的这句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他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告诉她。那些隐秘的小心思,随着这些年一件件的成功早就被他埋得很深了,刘彻相信再过几年,就能彻底忘记了,毕竟卫子夫那天亲口说过,她不会跑的。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 卫子夫伸手去拉他坐下,柔声问道:“陛下最喜欢这篇里面的哪句?” 刘彻就坐了个边,脸色依旧阴沉得难看,“朕不记得了。” “想想嘛...” “为什么非要想?” 卫子夫转了转眼睛,拽着他衣袖歪头道:“那我病中无聊,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想知道她是不是在跟我炫耀?” “炫耀什么?” “炫耀跟陛下心神交流、文辞同好的默契呗!” 刘彻这才面色稍霁,轻声道:“好酸啊...” 卫子夫早就过了会羞红脸的时候了,凑近了抱着他手臂往上缠,“所以才问你啊!快说嘛,淮南和衡山弯弯绕绕的事,你都不让我了解,这几个月都快憋死我了。” “嗯...朕真记不清了,这句话出自哪篇,是谁写的,都是宁...都是她说的。” 宁良人说的?刘彻一向骄傲,记不起来辞赋,当场就被比下去了,心里肯定过不去吧?怪不得脸色这么差。 “那不还是知道了吗?快说!嘶....哎呀!”刘彻坐得有点远,卫子夫动作一大,就牵扯到了伤口,这后背怎么能牵动这么多筋骨,一举一动都要加上很多小心。 “怎么了?”刘彻赶紧揽卫子夫靠在自己怀里,把头发撩到一边,去看她伤口,还好还好,没有渗血,好不容易快要开始愈合了,可千万别崩开,“你是不是操心上瘾?这么关键的养伤时候,就不能消停的休息几天吗?” “别吼了,我可是差点死了,你别跟青儿一样啊!我都这样了,还借题发挥的吼我。”卫子夫半抱着刘彻,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舒服的偏头跟他撒娇。 刘彻把衣服给她拢好,怀疑的斜眼看她,似乎在确认她告状的真实性,“仲卿吼你?你就冤枉他吧!这么多年,朕就没看过他欺负过谁,更何况是你。” 卫子夫在他肩头蹭了蹭,轻如羽毛的声音略过他的耳畔,亲昵的吐槽道:“我都怀疑是你教坏他的。” 哼!刘彻内心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坏事都是自己干的?她可真会赖!伸手推她起来,卫子夫却反手把他抱得死紧,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开,只好无奈道:“起来!一会儿据儿又该笑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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