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孔立在门口禀报道:“陛下,宗正和御史大夫杜周求见。” 面如寒霜的刘彻,盯着平阳公主看了许久,见她分毫没有要改口和玩笑的意思,才确信了她对卫子夫不满的态度。可是为什么呢?之前那次她迫不得已,本就应对子夫心怀歉疚,这次回来还是子夫排除万难,一力坚持她与汝阴侯和离,并接她回长安的! 为什么呢? 刘彻把桌上的九连环拿起来,冷冷的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朕有其他事情要忙。” 平阳公主脚步没动,只是怡怡然道:“陛下不如先让叶葵进来,她是我公主府家令,没少跟宗正打交道,说不定知道宗正和御史大夫为何而来。” 白璧九连环被刘彻狠狠扔在桌上,碎了两个玉环,怒气瞬间涌上心头,“是你让他们两个来的?” “是,皇后罪一,冤枉诸侯有谋反之心,以日常铜铁采买揣测其多建武器战车,有为军权谋私之嫌;罪二,飞扬跋扈,以皇后之尊强压宗正迫其与我和离,不止如此,还要强占开国重臣宅邸——‘近我’;罪三,” “你敢拖卫青下水?!” “没敢!我知道陛下看重大将军,只是这次大将军没有出征,听说是皇后的主意,又有兵器战车建造之事牵扯,其中深意,不得不让人想皇后会不会有私心,以姐弟之情蒙蔽大将军。”平阳公主看透了他如狮子般要暴起的样子,淡淡的补道:“陛下放心,我不会影响你的国政,但皇后的名声,恐怕免不了被波及了。” 连说辞都替卫青想好了,刘彻这下明白了,她就是单冲着卫子夫去的,可是为什么呢?卫子夫对她不好吗?掏心掏肺的把她当亲姐姐,为什么要给她设这样进退两难的局?包括什么‘近我’,什么和离,都是跟平阳公主有关,他甚至怀疑这两个罪名是她在一开始就想好了的。去病军功传回来的那一日,除了门外的两人,还有韩千秋和太常,也是她的安排吧... 可刘彻也不是能被几句话唬住的,冷笑道:“子虚乌有的罪名,皇后不认!况且宗正要查,也要证据,没做过的事情休想安在皇后身上!” “只要查就可以了。”平阳公主淡笑道:“你不是重视她的名声吗?比如淮南受伤,你半个风声都没透,不就是怕她受人指摘吗?陛下自己的名声倒是不怕人家说一句残忍嗜杀,倒是怕卫子夫名声有问题。江都的事情,也是一样吧!陛下若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牵扯上皇后,一个低贱奴隶出身的皇后,自卑是天生的,得志张扬的小人行径实在是意料之中!” 奴隶出身就是天生自卑!还得志张扬的小人行径?刘彻不可置信的看向平阳公主,她怎么能这么说子夫,她怎么能如那些被油糊了脑袋的龌龊之人一般,踩地捧高,以出身论人品?高贵和低贱怎能以出身而论!!她在汝阴不过几年竟都染这些龃龉思想,汝阴侯跟他说的吧!哪里是应该让汝阴侯夏侯颇和她和离,汝阴侯应该被判夺爵弃市才对! 刘彻咬牙道:“去病是子夫的外甥,如今出征在外,战功赫赫!朕对将军家亲属更应多宽恕才是,这个道理平阳公主该明白的。” 平阳公主笑了,怎么都没想到刘彻会拿这个理由来为子夫开脱,看样子他还不如自己了解皇后,开口半讽道:“正因为是去病出征,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那些朝政俗人可能以为亲人在外征战,军眷是最安全的,可是卫家都不是这样的俗人,反而身边无人才最好下手,只要问罪理由正当,椒房殿才不会以这种理由拒绝宗正盘问。” “你这是正当理由吗!”刘彻冲门外喊道:“让平阳公主家令给朕滚进来!” 叶葵可没平阳公主那么好的心态,只是勉力保持自己不要露出心虚胆怯的行为,进殿下拜道:“陛下容禀,汝阴侯夏侯颇‘近我’宅邸一事,其子来长安宗□□提诉,特此请见。” “你们挺好啊,一步一步安排得井井有条,朕真是小瞧了你们!”刘彻咬牙道:“刘寄的采买清单,如果朕没猜错的话,应该在你们身上吧?” 平阳公主听出了刘彻话里的杀意,上前站在了叶葵的前面,一副相护不让步的样子。见此情景,刘彻有些替卫子夫不值,一个家令不过帮平阳公主做了些事情,就让她这么重视,卫子夫为了她四处奔波,在自己面前好话说尽,在外也四处走动。就是生怕她回来有什么不舒服的,连汲黯那愚直的人都想了各种办法去讨人情,但她诬陷起人来,居然丝毫不手软。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陛下不会的,因为皇后,诸侯被诬谋反,公主被开罪,旧臣之后被欺辱,陛下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在乎皇后的吗?”平阳公主步步紧逼,棋局已开,自己胜券在握,还怕他的性命威胁吗?自己可攥着他最在乎的事情呢!就是陛下,也要投鼠忌器,何况是他这么突然的接受这一切,根本来不及应对,只能按照她的引导来走。 “陛下不是重视她的名声吗?比如淮南受伤,你半个风声都没透,不就是怕她受人指摘吗?江都的事情,也是一样,陛下若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牵扯上皇后,一个奴隶出身的皇后,竟然敢搅动诸侯,薄待开国旧臣的后代!陛下猜一猜会不会是主父偃的下场?亦或是是当年皇权更替祖父入长安失子的下场?” 若是主父偃,刘彻还能勉强回话过去,但是一提到当年的吕氏之乱,他就心有余悸了,时移势易,就算性命无忧,眼皮子底下,卫子夫的声名若是受损,自己是万万不许的! 刘彻长出一口气,周身都有些无力,这样心思深远的布局,目前实在是束手无策,低头静默良久才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年你给她下药,可是差点害她在椒房殿一尸两命!” “是啊...”平阳公主攥紧了衣角,长长指甲嵌入掌心,深深吸气,紧抿红唇,尽力气息平稳的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总觉得在她面前低上一头,如今她能有个把柄在我手上,我才能安心。” 呵!这就是她费尽心机的目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刘彻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刘家人真是要没救了,多年养尊处优,都是养出来的这群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的人。教化万民...这就是他教化的结果吗?庶民、奴仆、学者、甚至商贾,都知道为国尽心,或呕心沥血清查吏治,或不顾性命战场拼杀,他们这些...却高高在上的做此等无用自私之事! 刘彻看着这个姐姐,突然有些后悔,若是自己没让她去汝阴,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你就一点都不顾及曹襄和言笑吗?” 狠话放完了,又来动之以情,平阳公主觉得终于可以转入正题了,心中隐隐激动,连声音都高扬了不少,抬起下巴骄傲道:“襄儿出身高贵,我并不担心他,至于言笑,陛下的卫长公主,我自然会护着她的,皇后恐怕还要感谢我让她脱身局外。” 叶葵跪在平阳公主身后,内心翻江倒海,平阳公主回来之后,曹襄对她并不怎么亲近,是卫长公主两相调和,事事亲近平阳公主。如今刚刚有所缓和,她却利用了卫长公主对她的不设防,打听曹襄的事务,知道他近期抽不开身,才开始收网,现在又这么说卫长公主,这...也太心狠了吧? 平阳公主挡住了叶葵的视线,她看不到刘彻的面容,但是听声音也能感受到刘彻的滔天的怒气,和试探之后,无头绪的憋闷,时间也没过多久,刘彻大概是清醒了不少,从平阳公主所做所言中恢复了理智,只听到刘彻浑厚而沙哑的声音,像天空滚过一阵闷雷般说道:“刚刚的条件呢?直说吧!朕现在相信了你是有所求,不然你应该早就叫宗正和御史一起进来了,司马谈今日也不在,一切还算是留有余地,没有对子夫狠下杀手。” 本以为抓到了平阳公主的目的,但接下来的话,不止刘彻惊在了原地,叶葵也在平阳公主身后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我要嫁卫青!” 半天,刘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出口的话不可置信的有些抖,“你说什么?!!” 这个事情是平阳公主临时想到的,原来只想用月皎攀扯一下卫子夫,毕竟她连椒房殿的令牌都拿过,实打实的证据。 但是卫青没走,自己就要拉他下水,成亲倒是个好的办法,但出口之后,平阳公主自己都有些信心不足,偏还不能让刘彻看出来,平阳公主又快又急的说道:“何须重复?但你不要现在答应!” 刘彻紧紧的皱起眉头,他甚至觉得平阳公主是不是得了什么疯病?又要拿卫子夫的犯错当把柄,又要嫁卫青?卫青不是她府上的马奴吗?长平侯夫人还是她给卫青牵的线,这? “我...知道如果你说,卫子夫说不定可以想出什么办法,所以要另一个人提。” “另一个?” 平阳公主移开了视线,飞快的思索道:“是!另一个...我随便找个人传到她耳朵里,这样子夫也不会怪你,最后这就是我们两个人争执,不会牵连你,你到时候被迫答应就可以了,大局为重,卫子夫不会怪你的。” 有窦太主之事在先,若是卫青无妻,刘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卫子夫对月皎也是护得紧,若是休妻,也不会退让的,这不是让卫子夫两难吗?“子夫不会同意的。” “那是卫子夫要做出的选择,况且我也没有说非要现在嫁。”平阳公主咬了咬下唇,打定主意一会儿出宫要先悄悄去找一下卫青,这事没有他配合,也是要出问题的,眼前还是要刘彻先决定,遂清清嗓子正色道:“陛下先决定,是保卫子夫名声,还是保她不用为难?” 一个事关朝政,一个事关嫁娶小事,刘彻觉得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很有暗示性,但心中只觉得悲凉万分,自己的两个姐姐贵为长公主,该是幸福平安、坦荡磊落之人,现在却为了抹平她们的歉疚和后悔,可真是无所不为啊!但嫁给卫青又能如何呢?能让卫家身份再上一层,这样就能让她心虚的情绪缓解不少吗?那就希望她能如愿吧! 只是......可怜了刘寄,刘彻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跟平阳公主确认,“胶东的铜铁采买是在汝阴购置的吧?” 他最重视的,果然还是国事......平阳公主知道刘彻这是选择了嫁娶小事! 目的已达,她暗暗松了口气,却没预料到心底里却涌上了万千难言的酸楚,今日决定已下,日后再无回头路了!日子是苦是甜,结果如何,她都要一个人承担后果,哪怕是众叛亲离,她也不能喊停了! “陛下是希望臣往宗正处,送胶东的购置清单呢?还是送...” “你知道该送些什么!皇后身份尊贵,贤良淑德,公主应多仿其行,更该将你所作所为铭记在心,之前几年朕待你不甚关心,且与皇后之缘是公主所牵,这次朕当还你一个人情,可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刘彻出口的话如射出的冷箭,“若再因此多牵扯诸侯宗族之事,别怪朕不念亲情,按律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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