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知觉得这样也好,说不定是她们神经过敏,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宗正查不到就彻底没问题了,于是应道:“那我们两个就不便插手了,你有消息随时通知我们。” 卫子夫点点头,正想下去换马车,锦枫却想起一件事来,“子夫,我前段时间跟你二姐陪小衿去逛街,中途她匆匆走了,如果真的有问题,现在想来张家可能也出事了,当初平阳公主回来,他没少出力,你记得去问一声。” 果然,张坐肯定是被谁绊住了手脚,卫子夫点点头,转身下了车,回头见梦知也跟下来,笑道:“宴席没吃成,辜负你一番美意,这个时候就更不必多礼送我了。” 梦知回头看了看,锦枫还在马车另一侧,犹豫了几秒上前悄声道:“子夫,这么多年我跟着夫君见识过不少人间冷暖,别怪我多心,这事···你就没有怀疑过平阳公主吗?” 平阳公主???卫子夫惊讶的抬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确认她不是开玩笑,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你想谁都不可能是她啊!公主巴不得离汝阴远远的,而且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说怀疑了,这所有的关键都在平阳公主身上,没有她就没有这些事情!” “是跟她有关!”卫子夫有些不高兴了,“那也不能说公主做了这些事情啊!况且是我一力坚持她和离的!陛下当初不同意,她怎么也没想到我真的拗着陛下做吧?” 梦知怕她碰到平阳公主的事情,一着急就翻脸不认人,只好先妥协,“好好好,就···就当是我瞎猜吧!你先去查!” 卫子夫看她一点都不想真心的,点了点她的胸口,半警告道:“以后再瞎说我就翻脸了,我走了,不用送!” 梦知没有再说话,勉强扯了个讨好赔罪的笑容,礼数不缺的作揖送人。 锦枫这才从那边绕过来,瞅着梦知担忧的眼神,叹气撅嘴道:“你啊,这刻在骨子跟你夫君一样的死板不知变通,私下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这种时候了,讲究这些有用吗?” 梦知被她这么说到大的,也不怎么介意,照旧还是那句老话“你不懂。” 锦枫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边拉着梦知边往府里走,“先到我这里吃点东西吧!你呀!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当初说我们办的太草率,我还笑你来着,这顿饭当我束修了。” ~~~~~~~~~~~~~~~ 一天后,沧池假山旁 平阳公主派叶葵和颜八子聊完之后,颜八子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听说颜大司农进宫了,就带了人在沧池顶着黑眼圈等他出来。 新培养起来的侍女庄迟命人守好了周围,这才上来帮她执扇,庄迟很担心颜八子的身体,嘴里都起水泡了还消不下这股火,也不知道叶葵都说了些什么,让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天气热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极容易心浮气躁,特意冰了瓜果,想着能解解暑,希望颜八子可别脑子一热就做错什么才是,再者几人左等颜异不来,右等颜异也不来,颜八子就有些坐不住了,庄迟有心提提她的兴致,主动问起她在家时的事情。 “八子,奴婢见识短,不如您再跟我讲讲当初在家时的生活吧?听说琅琊郡的世家大族都是雕梁画栋,青玉为阶的,比长安的列侯之家还要古朴大气,是吗?” 青玉为阶,雕梁画栋,倒是不假,可是...都衰败得差不多了,这些身外之物没了也就算了,人活的多是尊严一词,如今的世家大族若是没有儒生撑场面,连当地的郡守都比不过,谈什么世家名望?颜八子摇摇头,她有时候甚至怀疑祖辈讲的可以左右江山朝局的故事都是假的。 “八子?”庄迟看她有点愣神,追问道:“八子怎么不说话了?” 颜八子长叹一声,道:“备受尊崇的日子都是过往了,现在列侯被夺爵者不知凡几,以军功晋列侯者也不知凡几,目前几乎都换了新人,剩下的就是诸侯王和开国旧臣,要么就是...似我这等的世家豪族...如今都势微至此...真的还能拼力一搏吗?” 颜八子越说声音越低,她又想起叶葵的话,实在心惊到说不出来,生生把几股势力拧在一起,这样大的手笔,说铺开就铺开,平阳公主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实在是令人生畏。难怪当初郦苍走的时候,皇后甚至连搭理自己都没搭理,如今看来真是隔靴搔痒的小动作,平阳公主手下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从鲁元公主开始,只要母亲有名有姓,哪有一个公主是无甚传奇平庸到死的,后到窦太主荣宠无极的巅峰,再想平阳公主所做作为,也没什么稀奇了,这让颜八子对自己女儿突然有了很多的期待,不知道将来言慧指点江山、塑造传奇的时候,又是何种模样? 但是...颜八子依然有些难言的担忧,或者不能说是担忧,应该是有些怕。刘彻从来不避讳她知晓前朝政事,反而对她有些谏言很是赞同,尤其是初承宠时对自家的约束之言,很得陛下看重,再加上颜大司农是她族兄,耳濡目染的,自然明白平阳公主这招有多狠。 虽然依照陛下的急脾气,打压诸侯王和世家的节奏已经算是循序渐进了,但文火慢炖,大家招架无力,自然就造成了任人宰割的局面,自己也不可免俗的因心急渐失圣宠。可平阳公主棋局一开,所有诸侯、旧臣、世家,无可发泄的怒气,都会转嫁在皇后身上,就算有前所未有的一门五侯的荣耀撑着,她的地位不会被动摇,但流言...总是能杀人的,磨平一扎竹简不容易,但给一扎竹简画刻上几下刀痕还不容易吗? 庄迟看颜八子又不说话了,本想再起个话头,但眼风一扫,附身回禀道:“八子,大司农来了。” 颜八子收回思绪,边整理衣服边往外走,“兄长请坐!” 颜异似有心事,见到颜八子靠过来行礼,这才强打精神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眼底有些青黑,愁眉不展,就先压下了自己的事情,关切的问道:“最近没有休息好吗?看着你疲乏得很。” “有劳兄长挂心,是言慧有些闹腾,我就没睡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颜八子随口扯了个理由,惦记着此地不是什么方便长谈的地方,等颜异落座之后,就开门见山的说:“有件事情还要跟兄长商量。” 刚在刘彻那里出来的颜异,还在想着刚刚的话,不自觉的就出神愣住了,等颜八子连着喊了好几声的兄长,他才回神问道:“什么事?” 颜八子只当他累了,也没多问,只快言快语的说:“陛下对世家和诸侯忌惮多时,兄长觉得,若是有个...机会让大家发泄一下怨气,会造成什么局面呢?” 这...颜异没有听明白,什么叫有个机会让大家发泄一下怨气?陛下打压世家豪族和诸侯王,是为了文治武功,为天下贤德有才之人开了新的上位路途,诸侯王利益被压缩生气就算了,世家豪族有什么好怨的?怨自己不成器?怨自己锦衣玉食却无德无才,平白让祖宗蒙羞?颜异放下茶杯,问道:“你说清楚些,什么意思?” “兄长不是说,淮南国除之后,陛下把盐、铁、铜等各矿开采工匠安排进了少府,还让他们把开采铸造技艺传给其他人,这是想把铸币权收回来吗?”颜八子压低声音,继续说:“铸币乃是诸侯和豪族最大的收入来源,这些年税收加高也就算了,陛下又想把油水大的权力收回来,各方势力怎么能没有怨言?” 颜异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含警告的慎重道:“我没有说过各方势力多有怨言。” “好,是我想的,不是你告诉我的。”颜八子有些着急,恨不得两句话并成一句话:“只是他们就算有怨言也没有理由告到宗正那里去,或者找理由跟陛下哭诉,只能等着,何其煎熬?我想,诸侯与旧臣豪族多有联姻,也是一损俱损的,虽然傲气着说不屑钱财之事,但明晃晃的薄待失宠,他们定然也是慌得很吧?” 颜异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他大概能明白颜八子的暗示了,这是还想着合纵连横之术,想让大家继续跟刘彻在钱财方面拉锯下去,若是往常,颜异恐怕也会说上两句,但是今天刘彻似乎格外急躁。 跟他说, “你觉得朕很在乎家世?很在乎家学渊源?很在乎你祖上做了什么吗?你去廷尉查查这些年案子就能明白,别说你祖上做了什么,就是你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一定救得了你的小命!” “所以你觉得重要的,朕不一定在乎!朕唯一在乎的就是你在这个位置上能不能做好这个大司农,能不能充盈国库!朕今天甚至可以把话放给你,哪怕你不受颜家的风骨束缚,朕都可以稍稍容忍!” “再拿不出钱币修筑和充盈国库的提案,就知道抠抠索索的省,可就别怪朕手下无情了!” 颜异无奈苦笑,他升为大司农的时候,也是雄心壮志,在祖宗面前立誓,定会恪守清廉之风,为民生计,为天下计,甚至还去请教了之前当过大司农的几任官员。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节流清廉在刘彻面前并不足够,开源聚财才是重中之重,能让刘彻把这种稍稍容忍他贪墨的话说出来,颜异终于明白了刘彻对国库充盈的急迫有多深,更明白他还装着更多的霸图计划,只是可惜,他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有力所不及之处了。 “兄长!!”颜八子有些着急了,“您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颜异回神过来,抿嘴想了想,问道:“这事你一个人做不成,就算做成了又能如何呢?陛下心志坚韧,当初马邑之谋失败得那么惨,伐兵匈奴的计划也只是搁置,你又想拖延几年呢?” “兄长你都没有听我好好说!”颜八子怕有人听到,半捂嘴,压低声音说:“兄长,我刚刚说并不牵扯朝堂正事,只是想拖椒房出来给大家当个...靶子,我这样...也算是帮陛下缓解压力...吧?就好比你跟我说的主父偃...” 颜异冷眼扫过来,沉声严肃道:“世家贵族自有傲气,虽然匡扶皇权,但是绝不如主父偃一般当个孤臣利器!士可杀不可辱!当初跟你说主父偃是要你引以为戒的,怎么能拿来类比自己?” 颜八子刚要张嘴辩解,颜异却直接堵了她的嘴,“椒房、卫家都不行!” “那...那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颜八子有些不甘心。 颜异自己心里就乱得很,实在分析不下去了,只是警告她几句不要轻举妄动就准备离去,这个妹妹有主意的很,他明知道对方也许不会听他的,但也没有很强势的让她不许做。毕竟...万一呢?万一...真的能从中浑水摸鱼求两年缓期也算是好的呀! 不过颜异却又想起一件事来,转头问她,“你当初跟双桂交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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