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延年嘛,当初来凭吊过我父亲,所以我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小心李陵,宁稳不拼,把他说生气了,反过来训我给我父亲丢人,然后被不疑给怼回去了。”卫伉并无半分隐瞒,前因后果全说了,“所以他就气呼呼走了。” 任文似乎也有些惊讶卫伉这么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脑子懵懵的他,竟然继续问,“为什么宁稳不拼,李陵带兵很有一套,我在酒泉见过,将来必是一员良将啊!” “我没说他不好,也没说兵将战力不行。”卫伉干脆坐下,与这位看起来非常诚恳的师弟解释,“只是军中风气已经变了不少,不是靠他一个人就能扭转的。我且问你,二次出征大宛明明没有太过折损,为何回来的,还是那么点人啊?出征匈奴,为何你带的人少,反而能一击而溃?” 任文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睛,两个问题他都想过,也去信跟翁孙探讨过,却没放在一起想过,“大宛那边因为...兵将欺辱罪人,暴虐之事.....日日发生,所以......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兵尚有等级之分,平常上面的打架欺负下面的,也偶有发生。军中以强为尊,既然能当人家的上级,自然有过人之处,被欺负两下也没什么。” 这话说出来,卫不疑都不开心的皱眉,这可跟当初卫青教他们的不一样,难道这就是现实和书本的区别? 卫伉可以确定,这不是现实,这是风气不正!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连赵破奴回来之后只在军中转了一圈,就跟刘彻说了这个问题。奈何现在微末起身的兵将已所剩无多,无人响应他,刘彻也不觉得有多么严重,就再无人提起。 但卫伉觉得,“这不是小事,人的能力高低不同是现实,然而即使在军中,以强者为尊,稍差些的也不是活该就应被欺负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风气不正,迟早要出事。” “有这么严重么?”任文有些不敢相信。 卫伉宁愿自己是纸上谈兵杞人忧天,也许是被父亲和表哥从小养得太严苛了,他虽然实战不多,却总是能给别人挑出来点毛病。 比如李陵吧,他虽然见得不多,也对他能力很是钦佩,可依然能挑出毛病。田千城偶然间谈到他时,也同意卫伉所说的——总觉得李陵所带兵将傲气过人,行伍中对官级尊崇过于严苛死板,这就会导致属下们跟他的虽都关系不错,袍泽之间的关系却差了点。 不过这问题不在他身上,现在军中的都是这样的,实在是缺了个一呼百应的帅才出来改弦易张。 但事情坏就坏在,卫伉身份是够,但没立过军功,没资格给建议,这些话都不适合说出来,“也不一定很严重,所以我只说给了韩延年嘛.....念在他来凭吊过我父亲,又是武将之后,多嘴而已。” 而多嘴跟任文说,就是因为他要去给路德博传陛下的旨意。李广利被李陵嫌弃,李陵也未必就不被路德博嫌弃。 武将好胜,除了当初的程不识和李息,还有谁会真的心甘情愿给别人当副手转运粮草。 卫伉想了想,又以退为进补了一句,“这次也是私下跟你探讨而已,如果觉得没道理,你当没听过就好,也不要跟别人说。” “不不不,”任文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听得进话,而且自己带的人确实层级少,命令上传下达非常快,所以也更加灵活果断,这样确实可能是一种他碰巧打赢了的原因。 “说实话,其实边疆几十年生活,翁孙一直跟我说都是袍泽之间要互相尊重,我一直以为我做到了,但今日我才明白,他说的大概就是你的意思。长平侯说得有道理,在下一定铭记在心,待我回到边疆,一定整顿军中风气!”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痛快的接受了卫伉的建议,这让卫伉也觉得十分高兴,两人不知不觉又寒暄了一个时辰,从风土人情到军制马政,所思所想都颇为投契,实有惺惺相惜之感。 等到临别之时,卫不疑都把醒了又玩累的儿子抱回来睡觉了,两人还在兄弟情深的互相嘱咐。 卫不疑酸溜溜的问还在张望挥手的卫伉,“哥,他真的可信?” 特意挑在他要传旨走之前,才冒昧请来长平侯府这个安全的地方做客,卫伉本来是要试探他的,但现在......若不能为友,真是可惜。 “如果几天后,这些话被人知道,那他就不可信。” 这也太敢赌了,背后议论排兵布阵,卫伉这是往刘彻刀口上撞啊!这要让刘彻知道了他跟任文说这些,不让卫伉也滚过去打匈奴才怪。 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一个想法闪过脑海,卫不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哥,是不是很想上战场啊?” 他怎么知道?!! 这问题太过突然,又是在自己弟弟跟前,不设防的卫伉仓惶抬头的惊诧和害怕,即使掩饰得再好,瞬间僵硬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整个人仿佛都在表达————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呀?”卫不疑的声音大得让肩头睡觉的孩子都不安的起身揉眼,瞟了一眼沉默对峙的两人,似乎从没说过话的样子,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卫伉深知卫不疑刨根问底的性子,既然露了马脚,糊弄是不成的。 “未来,太子自有他应得的位置,可我一直是臣子。” “那又怎样?”卫不疑不明白。 “你觉得太子还会是陛下那样支持武将的帝王么?到时候,我想打,他不能打,两人都别扭,所以···我还是从政的好。” 卫不疑皱眉,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你这么早就选了太子么?陛下现在是支持的,你过过瘾也好啊。” 卫伉伸了伸筋骨,望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突然觉得身上轻松不少,哪怕有一刻能松松担子也是好的呀! “现在不早了,你看看李广,为将的压不住自己的杀心,将来会是什么下场,我不想太子和我双双陷入两难的地步。” “可···陛下不好么?你看霍光,也很好啊!你且看太子对李禹的宽容善用,就知将来太子也不会对霍光这样的臣子怎么样。” 卫伉看着替自己愤愤不平的弟弟,认真的道,“不是陛下不好,而是太子很好。” “但是,霍光···”霍光可以跟着此刻的陛下,未来也可以跟着未来的陛下,这样,不也是很好? “不疑。”卫伉打断他,“太子,与我有亲。” 一句话,卫不疑彻底没了脾气,他这个哥哥,心中情谊太多,恩义太多,从小就负重前行,注定成不了个潇洒的将军,而作为弟弟,卫不疑能做的,就是,“哥,我会帮你的。” 卫伉觉得心中暖暖的,笑道,“不疑,你和小登,将来只要做个对江山有用的人就好,无须官职高低,为将为公,父亲一定会以你们为傲的。” “那你呢?” 那你呢?你觉得父亲会以你为傲吗? 这句话,两兄弟都在问,却谁都没有说出声来。 卫伉想到当初父亲斩钉截铁的那句,按律夺爵,心中就一阵难过。 他···永远不会以自己为傲的!因为自己永远也做不了他心目中的小将军,像去病表哥那样的小将军。 目光移到卫不疑肩头安然熟睡的孩子,卫伉刚刚涌起的憋闷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语气轻快的说,“正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亲兄弟也是要分家的,我现在做的事,陛下总归不高兴,你们还是离我远些。像平常世家子弟那样游历后,择一处福地为官,也不错,府内有三舅舅,用不着你们给我添乱。” “我.....” 没等卫不疑说话,门外的管家就急促的敲门,“侯爷!刚刚传来消息,隆虑公主薨了,平阳公主那边您要不要亲自去报一声?!” 什么?这么突然! 何止突然,当卫伉匆匆安顿好众人,领着平阳公主前往隆虑侯府的时候,又接到公孙敬声的消息,“言笑公主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卫伉示意卫不疑和卫登先带平阳公主的车架过府拜祭,这么荒唐的事还是先不要惊动其他人。 公孙敬声拉着卫伉到隐密处说话,“曹宗说......三舅舅送我母亲回乡探亲的那天,言笑公主就不见了!管家说公主出府的时候告诉他,是带着贴身侍女去见最想念的人了,平阳侯府的车架送到城门口,就换了车,再没了消息。” 卫伉着急,“什么叫再没了消息?驾车的人怎么这么不上心!换了什么车,城门守卫也没说是去哪了吗?” “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我母亲和三舅舅就是那天走的,所以驾车的人说,言笑是紧跟在他们后面,以为是商量好一道的。而且他当时也问过,言笑前面的车架确实是我母亲和三舅舅。” “既然一道走的。怎么能查不到踪迹?”卫伉急了,“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公孙敬声也急,“怎么说不清楚,就是曹宗一时不察,过了好几天才派人去找我母亲,问言笑公主住得如何,结果我母亲和三舅舅根本就没见过她!这才慌了手脚,到处去找!一直在找!要不是隆虑公主的丧事,她一定要出席,曹宗也不会告诉我。” “这孩子,遇到事怎么不知道说呢!!”卫伉急得立刻翻身上马,就要往平阳侯府去。 “你就别说他了,他跟他爹娘一个性子,能稳的事,绝不麻烦别人!”公孙敬声也赶紧追上去,现在也顾不得隆虑公主府的人会不会议论他们两个礼数不周。 找不到言笑公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就一块死吧! “这是计划好的啊。”卫伉跟曹宗了解完这几天的情况,终于确定了言笑公主应该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清点了言笑所有的衣物、首饰、除了当天穿走的那套,就是大婚的嫁衣和首饰不见了。 曹宗不明白,“可母亲带走嫁衣做什么呢?” 卫伉心中隐隐有了个不好猜想,“你真的确定你母亲走之前,什么异样都没有吗?” 曹宗努力的回想了半天,还是摇头,“表舅,你知道的,我母亲要是想隐藏什么,谁都猜不出来。” 怎么猜不出来,当你父亲一猜一个准。 “不过,我母亲有些私密之物,我记得是藏在房梁上的。”曹宗抬头,指了指屋梁上那个只露出了一角的箱子,“但是,没有人碰过。” 公孙敬声 怎么藏那么高?!卫伉顾不得许多,踩上桌子,一借力,就轻松跃上了房梁。 等把箱子打开,里面像是匆匆收拾,硬压在里面的东西瞬间弹了出来,乱七八糟的,都是些陈年旧物,散得不成样子的胭脂、风干成粉末的花种、几尺绸缎、积年的竹简、一碰就碎的竹蜻蜓....... 倒也不像是乱塞的,而是基本都是拢不起来的东西,一被晃动,就干瘪成渣,遇风而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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