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需要奴婢去暗示一下几位妃嫔?” “倒也不必暗示,直接明说,若是与赵夫人来往有什么东西不妥当,出了事,自己担着,我是不会出手的。”卫子夫漫不经心的拢拢衣服,没办法,老了就是经不住寒,“如果真有人不怕死,那就把她殿内的物品来往记录给我查实了,就是多个老鼠,也要记清楚什么时候进去的,什么时候出来的,一共有多少只。回头陛下若问起来,我也好说话。” 攸宁点头,“奴婢知道了。” 卫子夫跺了跺脚尖的雪,长叹一声,“对了,瑕心身体还是不好吗?” “是,瑕心还在养着。”提到瑕心,攸宁总是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怎么了,两年前,瑕心办事的时候,偶然撞见了司马迁宫刑,回来之后就总是身体不好。就算是有精神,也常常躲着皇后,躲着周围的人,不肯办事。 起初,事情多又繁重,倚华被调进来补她的缺,可詹事府这两年事也不少,虽然有人顶着倚华的原差事,但也不好全分了她事,最后让她回去都没有位置了。 可顶过了那阵没日没夜的时间,瑕心还是老样子,攸宁和倚华跟她谈了几次,都不见回复,就有意见了,跟卫子夫说了好几次。 分明就是瑕心自己对椒房殿行事有微词,占着位置还不做事,有想法也不说,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跟谁耍脾气撒娇呢? 这事一直被卫子夫压着,到底瑕心是卫子夫身边一手长大的,又是郦苍的徒弟,多年情分总是舍不得。 就在攸宁准备下去的时候,卫子夫开口了,“詹事府不断换人,椒房殿也不好一成不变。之前说归岚等人都在你们手下好久了,我也对她们很满意,既然瑕心需要休息,你就提她们上来吧。” 攸宁惊喜又意外,不是她跟瑕心关系不好,而是后宫任务重,就是有尹婕妤帮忙,她一个人也干不来两个人的活啊! “那....瑕心....” 若是把瑕心调走,其他人一时开心,回头肯定也心里不舒服,另外卫子夫也是真舍不得瑕心,瑕心只是不适应争吵不休的场面,又有什么错呢? “椒房殿也不是养不起她,新来人,也可以让她去教导一下。对了....你私下再打听打听,她是不是有意中人了,或者如果她有其他意思,记得来回我。” “好,奴婢知道了。” 门口处,梦知和锦枫带着一群孩子迎着风雪而来,礼数周全的见礼过后,卫伉的妻子领命出来,代领心意,全都引去其他院子等待。 梦知和锦枫则留了下来陪卫子夫站着:“平阳公主怎么样了?你怎么没有进去?” “卫伉回来没有?” “我正在等卫伉。”卫子夫见该来的人,都来差不多了,让不停扫院的奴仆都退下去,就先让雪下完再说。 多年好友,也不必客气,卫子夫握紧了锦枫冰凉的手,主动关切的问,“你最近还好吗?” 自从公孙敖死后,锦枫只是沉默了很多,别的倒是看不出来太多,“还好,府里还有孩子们,有孙子们闹着,我也不觉得寂寞。” 卫子夫抱抱她,安慰道,“放宽心,我虽然跟陛下关系没有原来那么好了,但椒房殿还是能护着你的。” 锦枫点点头,还是情绪不高,甚至避开卫子夫的目光,掩饰道,“我和梦知先进去看看公主吧。” 梦知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平阳公主将没,她也来不及细想,随着锦枫便进,“子夫,外面冷,你也不要待太久了。” “好,外面冷,你们一会儿坐在言欢和据儿旁边就好,不必出来了。” 屋里卫步和卫不疑等人都守在外厅,神情悲切默默垂泪,这种房间拥挤的感觉,好久都没有过了。 曹宗、刘琼跟刘彻就守在平阳公主床前,听着她迷迷糊糊的呓语,“小伉呢?小伉......” 曹宗不住的安慰她,“祖母,您再等等,表舅今天就能回来了。” 刘琼又接过药碗,半吐半抿的,平阳公主只费力的吃了半碗药,一阵沉睡后,听到梦知和锦枫行礼,才意识清醒的悠悠转醒。 几乎一睁眼,在一旁半眯着的刘彻就醒了过来,“姐姐!我在呢!” 梦知见状,眼泪就有些忍不住,要不是锦枫拎起她到外间,恐怕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平阳公主当然看见了她们两个,安心极了,轻轻回握旁边刘彻从来没松开的手,温柔的应着,“好。” “想不想吃点什么?要不我给你唱个歌?”刘彻已很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一个乖巧的弟弟了,如今只觉得哄起姐姐来,分外笨拙。 平阳公主微微摇头,看身边的人依旧没有卫伉,心头暗暗失望,但刘彻这样的殷勤,也让她舒心不少,“陛下,我刚刚梦见卫青了。” “......”刘彻几乎是很快的怔楞了一下,就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周围的人,对视一眼,都很有眼色的散开了。 “没有。”平阳公主躺在榻上叹道,“是我想他了。这辈子,不管我想做什么,卫青从来没有阻止过,一直都默默给我支持,给我自由。即使当了一辈子的公主,我依然觉得在长平侯府的日子,是我最舒心最放松的,陛下,我的陵寝是修在他旁边了吧?” “是!”刘彻握紧了她的手。 “那就好,记得下葬的时候,莫要打扰到他。”平阳公主笑得很是满足,“我刚刚就是梦到他走之前,一直在喊一个人,陛下,你还记得吧?” 刘彻觉得眼眶一酸,“朕知道。” 平阳公主很安心,他记得就好,不提醒他一下,自己真不能放心的去见卫青,“记得就好,我怕你忘了,小伉呢?我儿呢?陛下,你不是答应我让他回来的么?” “再去催催!”刘彻压抑着怒气和悲伤,狠厉的对苏文吩咐道,“快点!” 看着人一溜烟的跑去传话,曹宗上前轻声问道,“祖母,你有什么话想跟表舅说吗?” “宗儿,好孩子,你要跟琼儿好好的,你舅舅们都很厉害的,要多听他们的。”平阳公主从来没有想过,曹襄走后,她还能享受到惦念儿孙的幸福感,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倔脾气的卫伉,“陛下,小伉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你不要把他当普通的孩子,你把他当我的孩子,他...也是卫青的孩子啊!你多包容。” 这些年刘彻总是能被卫伉气得跳脚,三年徙刑结束,他倒是在边境住上了瘾,千百个理由和机会催他回来,那倔小子就是不肯,“等他这次回来,朕不会再轻易惩罚他了。” “那长平侯?”平阳公主似看到了希望,死命的抓紧了刘彻的手,侯爵呢? “朕找机会,据儿也会找机会。”刘彻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长平侯府的牌匾被挂在她的院子,一直没被上缴,就是在表明他终究是妥协了,可也没人跟言思一样,撒撒娇说软话来服软过。 唉,就当平阳公主代他服软了吧,自己一个长辈,也不好跟他一般见识。 “子夫.......”如同卸下心头最后的大石头,平阳公主松快又疲累,“弟弟,子夫呢.....子夫......子夫啊....” 刘彻感受到平阳越来越弱的气息,越来越慌张,大喊,“姐!!快叫医官拿药来!” 刘琼见情况不好,赶紧出门,准备再叫一碗药来,正撞见门口的卫子夫直勾勾盯着前面,又疑惑道,“皇后,公主在叫你.....” “哎!那是表舅么!” 边关多年风霜,卫伉终是沧桑不少,眉眼少了很多纯澈和负重,自门口处,裹挟风雪阔步而来,步履匆忙间披风卷起,气势如虹,越发刚毅外放。 “卫伉…”卫子夫刚出口两个字,屋里就突然传来乱糟糟的哭喊声! 不好!刘琼紧喊了几声医官,就跟着来不及寒暄上一句卫子夫和卫伉,一同挤了进去,绕过屏风进到内室看到刘彻靠在床边面色悲怆,不住的喊着,“姐!” “母亲!”哭到一半的曹宗瞥见在自己身边,猛然跪下来的卫伉,眼睛一亮,拽着他就往前膝行,大声道,“你叫她!快!她一直在喊你!!” 卫伉紧紧握住平阳公主的另一只手,沙哑着嗓子,高声一句句喊着,“母亲!!” “母亲!!我是卫伉,我是小伉!” “母亲!!我是卫伉,我是小伉!我回来了!” “母亲!!我是卫伉,小伉回来了!” 大约真是心有所感,也可逆天吧,平阳公主竟然真的有了点反应,“子夫.....是子夫啊....” “姐姐!?” “公主!” “祖母!!” “母亲!” 平阳公主已没了神志,只是仍有声音在重复的、低低的呢喃,“子夫.....子夫啊.....” “子夫...” “是,我回来了,母亲!你睁眼看看我!”卫伉连着喊了三四遍。 但这次,平阳公主没有再回答他,也没有再回应任何人,安详的合眼,垂下了头。 卫子夫泪如雨下,膝行跪在榻前,不自觉的脱口而喊,“姐!” “姐...姐姐!!!” 太始二年,冬,平阳公主,薨。 ~~~~~~~~~~~~~~~~ 平阳公主的丧礼由曹宗负责,卫伉帮忙,就在卫府办。阖府的孩子都在忙着,卫子夫无事可干,也不愿意跟刘彻呆在一个房间里,就独自抱着手炉出来走走。 风雪欲停未停,卫子夫阻止了奴仆清扫的动作,就驻足静静站在雪中,抬头看着平阳公主生前的居所。此刻她很想让这铺天盖地的风雪就此掩瞒了这院子,相比什么茂陵恢宏陵寝,这洁白如玉的霜雪才配得上平阳公主。 当初卫伉被夺爵,长平侯府的牌匾摘下来后,就被她强硬的挂到了自己屋檐下,上面古朴遒劲的四个大字,是刘彻自己写的。 如今,这匾的意义,已经远超了这四字本身带来的涵义,也远超了落笔之人本身带来的尊贵。 卫登和言欢绕了一圈,才找到这个小院,本是劝人休息的两人,望着孤零零的卫子夫站在院内,默契的住嘴,半掩了院门,隔绝满府的哭声和来往匆忙的脚步,陪着卫子夫,就这么仰头看着“长平侯府”这四个大字! 天地霜寒,人心蒸腾,徐徐白烟,实比香火几缕,还要多上千百倍的思念和悲恸。 一行脚步轻起,落在雪上,沉稳有力,公孙敬声上前行礼,“皇后姨母,仪典将开,可以请陛下出来了。” “好。”卫子夫淡淡应着,却没有挪动的意思,指尖轻拂丝发,已如冰凌般坚硬,再无丝滑柔软触感,嘴角却漾出来个笑意,像是穿透匾额,笑给故人,“这牌匾就挂着吧......” 平阳公主一生都没有受过低于列侯的委屈,好强好斗了一辈子,为自己精打细算,为江山筹谋担心,从未有所失,就是出格留个侯府牌匾,又能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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