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不是傻子,多番免战便察有猫腻和情况,兵不厌诈,对方显然是拖。将帅都没有,大水蹦沙,此等天赐良机不开打,更待何时。这边城楼下的情况越来越白热化,烈火烹油之势,羌军集结五千人于城楼下方,声势浩荡,不战誓不罢休,并扬言未时初刻若还是得到不战的消息,便要强行攻城,看看中原是不是已无人主持大局。 守城的人匆匆忙忙跌来江怜的副帐,将原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后道:“前些时日我等当着这些羌龟的面煮吃食,这些蛮夷料定我军没有王将军坐镇,已无纪无法,还嚣辱我等缩头乌龟,等不成气候,两军交战,形如大水蹦沙,要将我关打的落花流水。帐中的弟兄都气不过,愿意出城迎战。请将副使出令,允我们出城一战,助长我军雄风!” 江怜仔细听着,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此行虽是险招,然只要陈继敢把人从狱里头放出来,便再没有关回去的道理。用得到人的时候套枷戴锁也要上场,利用干净就将人丢置一旁等着砍头,这等不仁不义的水要是泼下来,岂是明君干得出来的。届时,天下戳着陈家的脊梁骨,祖先都要唾骂青烟,便是身为敌军的羌人,怕也不耻这种行为。不得人心的事情,当今圣上,也要三思而后行,物议一边倒了,便就是天命。天子,自然是要代行天命,再不情愿,也要做得情愿的样子。届时,陈继又奈何? 新卒察江怜神色,暗暗捶胸,什么时候了,江副使还有心思看家书,敌军都打到家门口,还这样气定神闲,兖亭关若是战丢,王将军做鬼怕也不会闭眼睛,做鬼也铁定不会放过江副使。 “江副使……” 江怜将脸自看了百八十遍的书信里抬起来,一副你说什么的神情。小卒又复述了一遍。江怜恍然,点点头,而后给他指指路:“本将跟在王将军身边多年,别看我混了个副将当,其实是个纸老虎,不经打,又有个怕痛的毛病,但凡人家给我一顿痛锤,就忍不住要丢盔弃甲,我这种人上了战场,不小心伤了这痛了那儿,一个来气临阵反水降了,岂不是要把天捅个窟窿。惠王殿下乃是皇子,又是封了爵号的,文武曲星兼佑之,龙气护体,也拿得大主意,你速速前去将境况禀报,若是延误战机,小心军法无情!” 新卒听的一头雾水,饶了好几绕勉强理清楚逻辑,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副使说得出来的话? 这又是什么主意,敌军来袭,不找军中掌事找督察史,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传言,江副使跟王将军是总角关系,非比一般,又是王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战功亦是赫赫,颇有威名,说自己不能打? “还不走,磨磨蹭蹭,莫不是敌军派到我方军营的细作,故意拖延另有阴谋?” 新卒吓得一哆嗦,“非也非也,属下绝非细作,江副使有账可查,属下冤枉”细作这个词可不是开玩笑的, 江怜冷笑:“那你还不去。” 新卒哭笑:“属下,属下不敢言”那话谁敢说呀。言下之意,要打王爷自己去打,再不然就只能将王将军从狱中提出,否则,便等着人家攻城。将副使真……真狡猾……这种阴谋也敢使。 等等, 把王将军从狱中提出迎战…… “属下这就去,”窥得天机的新卒一改方才胆怯,突而自告奋勇道,而后折身奔出了帐,一双飞毛腿非浪得虚名。江怜随之也出了帐。 另一边, 陈继自是早晓得羌军兵临城下的消息。竟没有一个迎战的。这会子听了江怜差使卒送来的口信,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随在陈继身边的人心惊肉跳。 羌人来势汹汹,营中将士毫无战心。若无王昭云坐镇打头仗鼓舞士气,恐无胜之把握。 陈继冷笑,这帮拧不清的东西,以为这样便能救得人了。 待陈继亲自去帐中请人,都被以各种既正当又合理的理由给驳了回来,竟真的一个都请不动。这天下姓什么,他们是不是都忘记得干净了。圣上可能安稳留下王顾之?! 陈继眼里头闪过瘆人的神色。
第209章 雪草芥 13 营帐之中,气氛显得尤为凝重。 陈继坐在上首,望着下面的人,估不清脾气和所思,眼睛一一将众人扫过,情绪越加难以捉摸。不是自己地盘,难讨好脸色,吠上几声,不在咬人,却要让你晓得谁主谁客。 王昭云这些狗,可谓真是衷心。难为他人都在狱中了,还能有人拥着。这主客,分的也是极有意思。 “本宫兼督察一职,权虽不大,字还识得几个,也晓得天地君师是为何意。各位将军该晓得,兖关若是丢失,难逃罪责。王昭云知法犯法是为咎由自取,如今尔等同气连枝,真真让人好生感动。袍泽情深,确是人间佳话美事。古来君子忠义难两全,诸位既食天家禄便该晓得唯君是忠。如今尔等这……”他抬手向下首列坐的人拂了拂,意味深长笑言:“不做君子,却效仿那古人,意自立门户?” 这话说的重,已不是含沙射影。天下只有一个君主,便是他陈姓皇位上的那个。而如今诸般行为,眼中还有君主,又到底谁君? 有人吓的直接滑掉酒杯子。杯爵落案的声音又闷又沉,就像警钟和丧钟。简短几句话,足够分量,若不是傻子,谁人都晓得何意。 “惠……惠王殿下,这话我等可担不起责,天下自然只有一个君主,忠孝节义,天地君师。我等虽是粗人,倒都晓得。事君从一而衷,绝无二主之说,惠王殿下莫要折煞我等。” 有人煞白了脸,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继却不再言,望着其他人。方才那话威慑之效,但明显有人不服,却又不言,脸色谁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王昭云得人心,不是说说。这种都不怕死,真是留不得,死不足惜! “诸位将军若是觉得本宫说得不对,便再想想家中妻儿,九族,可不是小罪,父母妻儿,亲友邻里,相识不相识的恐也要遭上好些殃。圣上是明君,自不会滥杀无辜之人,望诸位多思量。羌兵兵临城下,丢了兖关,涂炭遭殃得还是百姓。”他以最轻巧的语气来了一剂最猛的药。 席上已经没有人能喝的下酒,这场鸿门宴,不是摆给他们的,是城中百姓。陈继是个卑鄙小人,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要杀死人,便要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奉上性命也觉得大义凌然,轻而易达成目的收渔翁之利。人有多阴险。如妖精附体狡猾而诈诡。如今这场面像极了那二桃杀三士的典故,一句话便要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为他所用,还不能反抗,否则就是遗臭万年。何其阴诡! 有人坐不住,还是有一半的人明显偏向王昭云,一半一半,各有各的阵地,互相较着劲。 席间一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列出身来,微一拱手,开口慷慨愤昂道,“惠王殿下这话说的欠公允,王将军心系百姓,百姓为先,有何不对。太祖皇帝当年打天下的时候说过,民心便是天意,百姓为先。兖州告急,王将军事事以百姓之安危为己安危,以百姓之利为己利,这些皆照太祖爷的口谕奉行,如何就错了。如今我们这些人为他叫一声冤枉,便也就成了叛党逆贼。是否叛党逆贼,天道自有公允,史后自有评说,我等争一时意气,也是着实没有意思。倒是惠王殿下,这般含沙射影,咄咄逼人,到底真真为了兖州百姓,还是别有所图,殿下心里头自家清楚。”说完将头偏朝了一遍,显然不愿再看那上面的人。 话说,此人乃是先上亲敕封的副校,于营中二十载有余,虽没有坐到统帅之位,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其人性格耿介,又黑白分明,没有八面玲珑的心,却素有美名威望,颇得人敬重。王昭云手下,是颇有能人的。 闻言,陈继黑眸紧紧盯着刚才说话的人,打量许久。 那闻副校何等阵仗没有见过,一身凛凛立在营中央,任其打量,于心无愧。倒是从始至终看都不看上面,显然,十分看不起上面的人。 陈继冷笑,“副校自来洁身自好,营中素有威名。本宫自知有诸多疏漏,然人无完人,副校似乎对本宫颇有微词,但请不吝赐教,本宫到底图的是哪样?” “惠王殿下图的是什么,末将又怎有这等玲珑得心思猜的透彻。不过,末将有一句话要奉劝殿下,公器私用,公报私仇,不为君子。王将军素亲民,亦忠君,戍边守土,劳苦功高,百姓亦看在眼中,是非功过,不由辩解。便是今日中了小人鬼蜮阴谋下了酆都阴司,也自由天道公断,来日该荫庇的还是荫庇,该富贵的还是富贵,左右出不了因果二字。至于那些魑魅小人,得什么样的果,阎君大人定然秋毫不差的让其受的清楚明白,以正天道公允!” “你……”陈继龇红了眼睛,差点就要发作,到底是没有忍住,事关王顾之,再深谋足智,聪慧智妖,也止不住犯了脾气。失了理智。 只见陈继执起眼前的酒斗,‘哐当’一声砸了下去,闻尚节虽刚介,却不是个傻子,侧身躲过,加之陈继怒火烧智,是也这个酒斗没砸其身上,落在那凛凛一身刚气的男子脚边边,可怜碎成渣渣。闻尚节看都不看一眼,拂袖直身回到了席上。 王昭云是个什么东西,好人一个,全天下的好字都让其占尽了,他陈继倒成了那魑魅魍魉戏弄诡计的奸诈小鬼?!闻尚节那个老骨头,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还要诅咒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所有人都是好人,就他陈继罪不可赦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身后的亲侍面色十分不好看,事关王将军,王爷轻易脾气大的不得了,平常他们这些人,可是不敢在他面前言半个不是的,如今被人点起邪火,恐轻易灭不得掉! 陈继气不轻,踉踉跄跄起身,还没站稳身子,一把就将面前的案席掀翻倒地,红面耳赤,气息起伏得骇人。 “王爷”乔诸去扶他,被其一把掀开。 “滚!” 亲卫乔渚被他拂在一边,陈继踱步出了营帐,乔渚佩着剑随了出去。留下众人窃窃私语。 该走的人终于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一向团结和气。王家军,不愧是那个人带出来的。席间,江怜一句话都没有说,此刻,露出得意的笑来,微微有些狡诈。 陈继呀陈继,论奸诈,王顾之那个目木鱼脑袋,自斗不过你。无碍,也无需他出马,跟你抗上一抗,保得他一时,便也是我的能耐和甘心。 冤家!彼此都是债主,无缘对面不相知! 陈继折身回了自己的营,面色不好看。帐外守门的侍卫吓得不轻。王爷一向克制,少在人前发作脾气。见人撩帐踱了进去,守门的人即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唯恐怠忽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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