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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平息后，宋城倒是更忙起来。 除了外出帮人诊病，府里头少有落着休息，比下人还忙。随着忙出忙进的还有她十六岁的小姑子，王氏孙辈姑娘，王昭云的小妹，王念之。 说来惊险。 小姑娘思念长兄，又和邻里隔壁谢家哥哥闹脾气，千里单骑孤身一人兖关投长兄。 行到半路听逃难的人说兖关闹瘟疫，又逢边境敌国频频滋事，颇为混乱，只见人往外走，却不见往兖关去的。有好心人劝她速速回头，哪里来哪里回。 小姑娘牵着马儿有点惆怅。回，哪儿那么容易。浑身除三十个铜板，再无长物。往前走往后退举步艰难，只没有砍根冬青树削圆两头，抬个破碗以资盘缠。丢不尽琅琊王家脸面。咬咬牙，以周身三十个铜板换了二十馒头和两袋清水，骑着马儿，不敢走回路。 开始的时候一顿饭一个馒头，馒头越见少兖关却还不见影子。粮包日渐瘪，到后来整的都不敢啃了，一顿只敢啃半个，恐撑不住真的要去讨口。 饿肚子的问题需要解决，安虞也是头等大事。好在她自来做男儿妆扮轻车驾熟，又一路走的风尘仆仆，跟个小乞丐似的，也没人打她主意。大路上水洼边边蹲着照了照，她发誓绝对不要让谢家哥哥看到自己如今这幅德性，庶民还盼衣锦荣归呢，她不要讨口讨到家门口，不然日后便是同那定了亲的谢家四郎成了亲也要被拿这当笑话诟病她一辈子，不妥不妥，极不妥！ 心一横，一身孤胆。 一走又是六日，粮包里最后一个馒头也啃尽，小姑娘耷拉着脑袋，亮晶晶的眼里郁满惆怅，而今真的在思考索性把衣服撕成一旒一旒，路边胸口碎大石。卖艺嘛，自是比讨口强得多，也名气些。只是显然年景不大好，逃难的人一处比一处多。 哎，她虽仗着哥哥教了点功夫，擒得住几个蟊贼，展得开几步拳脚，比划比划，不成问题，这卖艺资费也……颇难为情，还有后遗症。长兄若晓得自己这般糟蹋所学，得怄成如何，实在不好想。是了，万不能以琅琊王家身份示人，不然这莫大污点必是终身耻辱，搞不好还要带到谢家。想到谢荷那张脸黑成夜斗，啧啧…… 她运气实在不差，没啧完，抬脸瞧见远处歇脚的蓬蓬头四角桌对边边坐着的两个人。一个白衣道袍，虽素，玉质之资，实在清凉，神仙也不遑多让，她是见过的。另一个，就更见过了。再没有比这更惊喜的事情，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都赶不上他乡遇故知，简直久逢甘露！ 前脚奔得打后脚。 铛儿乍一见人很是防备，仔细一瞧，乖乖，不是她家孙小姐，夫人的小姑子又是何人哟！ 等羌敌拔营退兵，才由铛儿领着人进了兖关。 见着王昭云的时候，王念之被狠狠训了一顿。生平第一回 见长兄发这样大的火气。 他一向和气脾气大好，只这一回她胆子着实大，也太不把命当回事了些！ 瘟疫关头，羌兵流窜周边。王昭云想想就后怕得紧！ 硬着心肠命人打了她二十个板子，硬是没有少一下。 王念之又悔又怕，没见兄长这样生气！其实来了中途就后悔的了，回不去只能硬着头皮走。没料到头一遭饭没吃上先遭了二十板子，挨得她吱哇乱叫，直呼再也不敢了。 督完板子王昭云当即书信差人快马加鞭送至上都王府。 王念之疼了一个晚上，嚎了两天，伤口才不那么痛。 王昭云端坐了一个晚上，守着自家小妹。 宋城在一旁照看二人一整晚上。 除了王念之哼哼呜呜的声音，安静得很。 想来下手狠了些。 王昭一向温和的面微有些白，嘴抿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刚硬，少了软和。王念之哼着哼着，痛定思痛，哥哥果然还是心疼自己，连打了她都这样难过，这下伤他心了！心头又软又悔！ 都怪谢荷那个铁石心肠的，不然自己也不会怄气千里迢迢跑老远！ 还有………她真的，很思念长兄。 王念之有快四年没有见着王昭云了，自己长高长大了好多了他都没有见着。阿爹阿娘总说哥哥戍边守土，是为南国，她应该听话。 可是她不要为国为民呀，她只要她的哥哥，自小带她在身边的长兄，他们已好久不见，她很想念他。 想着想着这些琐事鼻子更酸，王念之用被衾捂了头，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头，呜呜咽咽，听得人好不心酸。 王昭云气不那么容易消。 之后，念念陪了多少张明亮可爱的笑脸都没得用，从前屡试不爽的。 她好像真的惹祸了。 后头连续多日正面见着王昭云她也小心翼翼，躲躲闪闪，惊惊怕怕的眼神看得人反而心疼。 王昭云心头有些松动。想想，这个事情可大可小，若非运气好，实在险。不教训不行。于是任她再作出可怜兮兮可可爱爱的样子，他也作是没望见。 远远儿听了她欢欢喜喜喊“大哥”，王昭云冷脸“嗯”了一声，没给一个暖和的脸色，也未像以往那样拍着她的脑袋道“念念长高了”，听得她耳朵都软软的。 这让王念之十分忧郁。 不过她心大脸皮厚，歉也道，错也认了，接不接受也不再是最要抓着不放的。 郁闷两三日便抛的干净。和人打成一片，谁都喜欢。因她生的俊俏又爱男装，还闹了一场乌龙，惹得一个小丫鬟斗着胆子怯怯羞羞跟她说欢喜。她到不客气，挑起小丫头下巴往脸颊上欢欢喜喜亲下去，还咂咂嘴说甜，小丫头喜了好几天。王昭云晓得了，旧气还没有消，又添新气，真真哭笑不得。
第216章 雪草芥 20 这脸皮厚又不记打的丫头片子，此般占人便宜的行径，除谢家荷郎，跟谁也厮混不出来了！将来要闹多少糟心事。 宋城也觉不大妥当，便劝她换回女装，别的不说，再别调戏丫头姑娘，白白惹人伤心。 王念之颇乖顺，一个是她最爱的哥哥，一个是她最爱的嫂子。 嗯，要乖乖的听话，不惹兄长嫂子生气。她是王家最乖的小猫咪。 处了几日后，王念之发现，她一直忧心挂着的事情，真是没有白挂心。 七年，她的长兄昭云对待宋城，依旧不冷不热。 这么好的一个人，哥哥怎就看不见她的好？奇了怪哉哟！ 念念心疼宋城，报不平，接连咕隆了一大串，经年的陈年老账都替宋城一页一页翻出来。小姑娘家，记性怪好，那些事情，连宋城都不大记得了，她倒一直替她记着。咕噜咕噜，说得没完没了。宋城一边听小姑子抱怨一边点头，有些敷衍，显然没将那些陈年之事记心头。 小姑娘不害臊，说完直言道：“将来念念要是找夫君，定然不找大哥这样的。” 宋城瞟了她一眼，笑道：“你的夫君还用找，隔壁谢家已有一个现成的了。” 她噘嘴，摆出不提的神色。 宋城笑，“你平日最不离口的就是兄长，我听闻你幼时一天到晚里追上追下，亲近他比阿爹阿娘都近，一年里头有半载在他身边，说是他把你带大的，一点都不为过。你也争气，有他一二分风骨，从不辱他颜面，不给丢人，维护他维护得不得了，最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坏话。怎今日说起这些不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停都停不下来，怕是把来十年的坏话都吐完了！你也不口渴，舌头燥得慌么？”宋城将手中被褥叠好，掖掖边角，又将两边帐帘用勾子打起来，转头看见王念之还摆弄上衣，却怎么都摆不像样，不由摇摇头，走过帮她。 这个小姑子，自幼随在王昭云身边惯了，性子跳脱顽皮非寻常闺秀。南国国风开放，对女儿家管束没有前朝那么死板，加上王昭云心疼宠爱小妹，从不在言行举止上过多规束她，所以这个女儿家顽皮异常，男儿装长年累月穿习惯了，要换个女红妆，却是怎么打理衣裳斜襟都不齐整，别别扭扭不听使唤。 斜里伸出两只素透白净的手来帮忙，小姑娘手一松开，任由宋城帮她。手上得闲，嘴巴上就又接上了，秀丽的巴掌小脸让人忍不住捏捏，眼睛水汪汪圆溜溜跟葡萄似的，十分灵气。 “大哥么，风度相貌，一等一，自然都是最好的，堪称上上层，上都之中，再难寻出第二个来。我将来的夫君，也是要照着这样的标准来，才般配得上我。况且，他是兄长，一手将我带大又手把手教我习字捏筷吃饭的哥哥，我对他爱重有加，自不允别人说他半点不好听，这天下，又哪有妹妹不护着哥哥反偏袒别人家的道理，何况，大哥最疼念念，阿爹阿娘也不能争宠的。” “那你还一个劲儿说他这不好那不好。”宋城笑。 “对我自然是最好无可挑剔的。我只他一个哥哥，他也只我一个妹妹。可是我是替你抱怨呐。” 明明看着哪里都般配呀，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念念想不明白。 宋城手指一顿，而后笑道：“你这丫头，懂什么？”连小姑子都操心她的事情了。 王念之抗议：“我懂，很懂的。” 为了表示真的懂，她还点点头，十分认真，那双明亮的葡萄眼，搭着一脸认真，着实可爱。 “做凡人就是要有血有肉，像你这样冷冰冰，大哥也冷冰冰的，你一坨，他一坨，各冻各的，沾不到一块儿。”她摇头，不无遗憾“可怜我那未出生的侄儿侄女，小姑姑何时能领他们武枪弄剑，组一支精锐强悍无坚不摧的王家军。” 她越说越离谱，影都没有的事儿，被说的有头有尾巴。还要组成一只军队，那得是多么浩大的工程，真真没脸没皮，也说的宋城颇为不自在。 偏偏那湘认了真。 只见王念之眼睛一亮，弯成月亮，然后从身上翻出一样东西来，“这是好东西。下回炖汤烧菜的时候放点，说书的先生说，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就会有好消息。收好收好，莫要丢了，十分珍贵，念念花了好些银子呢。” “什么？”宋城问她。 “好东西，说是吃了就会有小宝宝。估摸着没得这么神奇，我原也不大信，一副方子能吃出宝宝？！小娃娃不都是女人肚子生出来的吗？不过先生说得绘声绘色，念念便想试试也无妨，左右不是坏事情，就带回来。虽然不晓得这东西神奇在哪里，但信有总比信无好，万一呢，要真吃出小侄儿小侄女，还是我们赚了。快，拆了看看。”她催促，一脸期盼，好像下一秒就能凭空蹦出个小娃娃供她玩。 宋城不晓得她搞什么鬼。 只听这话，少不得遇了江湖术士，说书兼卖药，这个小姑子人小年纪轻，巴巴弄来连自家都不知道的什么东西。虽不知里是个什么，心是好的，只要不是毒药害人东西什么的，收着放在一边也无妨，莫要伤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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