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井掀开褥被欲起身榻上下来,他坐在外面一侧,井井动作一缓,有些为难。不等她开口,他已经站起来让她。 井井顺利下了榻。房中木炭火引都是现成的,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他体质阴寒特殊,以便随时使用。井井很轻易将火炭点燃,暖炭装进手炉,套了炉套,这才小心递给他。 这一切做的自然而然,未有顾及和不妥。从前她于他有同情怜悯之心,如今一样处境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她把他当作熟人朋友,非草寇寨主。况他这般模样形容,又哪里是寇匪的样子。 即便落草为寇,终究淌着陈朝皇家的血,他骨子里有气度流淌,遮不去,与处境无关。 “谢谢”井井再向他道谢。 他接过手炉,嗯了一声,语气上扬。询问的意思。 井井略愣怔,才明白知他从始至终并没有将救自己一事放在心上,是才有刚才反应和疑问。于是指明道:“谢谢你救了我性命。” 如此明白直言,他这才悟到她说的。听她话毕,陈寅留微微拢了眉道:“井姑娘这声谢道的陈某受之有愧。若真说起来,倒是陈某应该给姑娘道个歉意才是。” 这倒是实话,一切皆是因他而起。况且,要杀她的人是大当家,他身为寨中真正掌权的人,手下之人做出事情才引来她的杀身之祸。严肃了说,却是他理亏的多些。 听他这样说,井井展眉笑言,“陈少主客气,这声救命之恩,无论如何,少主也是当得的。我虽因那人差点丢了性命,却实实在在是你救了我。我听阿青说,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奋力救我下来,还不晓得现在魂在哪里,井井虽是女子,黑白好歹还是能够分的清楚。阿青还说,当日处境紧张,若非陈少主巧用妙计,这几日恐怕井井也不会过的安宁。这个谢,还是要道的。”前半部分是真诚道谢。之后的话井井说的斟酌,尤其后面,略有暗示和撇清,后部分阿青没有说过,是她的刻意之词。 他又怎会听不出来。 她就是要他听出来。 当日她犯病昏迷过去了。醒来后在阿青那里听得。事后才晓得那日他当着其他两位当家面说收她为房中人,并下了命令,寨中之人不得为难于她。她诧异之后是焦灼,连连多日心绪不宁。心头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如今趁着这机会跟他暗暗道个清楚。他那样的人,不会不明白的。 情之物,有情之人才能共享之。想来这应是救她才出的下策,不必当真。她亦未当真,她只是不放心。故特特提醒暗暗道来,以保放心。 陈寅留定定望着他,嘴角轻笑,半响没有接话。 井井被她看的略有些不自在。见他不语,一时间心头千丝万绪,些些焦灼难安,竟对自己将才的想法有些没有底气了。 她站立在那个地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些忐忑不安。 许久,陈寅留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他握着手中暖炉,这温度暖到他四肢筋骨里头去,散了些许寒气,面色要比将才好了不少,唇色却依旧苍白。他素白如竹节的手指抚抚身上披着的海棠绣氅,将白衣襟口收了收,感觉暖温升上来一点,却依旧冷。 他望着井井的眼睛,顿了一下,而后说出她心安的话,一如既往清脆温软。缓缓道来之音清泠如绿珠滴入玉瓷。 他道:“井姑娘宽心,当日之言,不过权宜之计。为保得姑娘性命周全,这才说了那番冒犯之言,姑娘莫放在心头扰了清净便好。不过,如今若要在这寨中安然无恙的活下去,还是得委屈姑娘莫要摘了这个名头。姑娘且放宽心,陈某以性命担保,你我虽同处一屋檐下,陈某定不会有那等扰姑娘清白的龌龊之举和心思,如此姑娘可宽心?” 闻言,井井心头感激,羞愧说不出辩解之言。愧红了面。“陈少主言重了,少主的好意,又如何会不明白,井井岂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之前的不安顾忌她都一一打消了,心放在肚子里面。他确是君子。思及此此,又不免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羞愧不已。 “今日便先这样,你才醒来,身子还十分不好,得注意调养生息才是,莫要累伤了精神,于你调养不利。” “对了”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来对井井提醒道:“最近外面不大平静,你莫要自己一个人出寨子。有需要的,差人出去办就是了。若必要出去,多带几个人护你周全,这样我也放心些。”他叮嘱她,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得不成样子,与他这一身形容十分相得益彰。白衣襟带外是蓝色氅风,大片蓝氅底面上有桃粉色的海棠绣。谦谦儒色又料峭清寒,那是月下桃花仙。井井滞了眼,忽而心头流过惜意。这样的人,应该要鲜衣怒马名留青史才是不憾,偏偏是个不得长命百岁的,更堪堪不寿之命。 人世百态是无常,有憾才是常态,天道从来如此。娑婆之境,又有哪一人哪一桩不是缺憾的呢。井井有些微凉,一时千丝万绪,有人走茶凉的浅悟。 人是何时走的她无察觉,只闻咳嗽之声自屋外传进来,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训场上的枪棒喝声声入耳。 井井默默行至窗边,外面光亮刺眼。 过不多久,这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吧,此时此境,何等平和有序。她有些分不清过去与现下,将来与现下,好像都重叠了。
第103章 白药井井61 又过了几日,井井身子调养的好了些,虽病未根治,较之前是大好了的。一来陈寅留着实留了心将她照看的非常好。二来她也争气,该配合的都配合,不在自己身子骨上犯倔效仿那些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清醒来此地的目的,养好身子一切都才好谈,绝不脑子不转弯,倔得跟自己过不去。 配合的好,七八九日后,便恢复五六分了。 这几日两人同在一处,多出一人并未有影响到陈寅留的日常,也未见他有何不自在。 井井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意识到陈寅留未将她的存在放在心上后,渐渐她便也自在了。两人平静无恙。只一件事让井井略微不安心。 陈寅留是个君子,说话算话,不少事情在井井忧心萌芽之前便不动声色将事情做的明白,不给她困扰的余地。总有几个心怀不轨之人贼心不死绞尽脑汁妄图借机寻得一点半点空子让她不得太平。那之后,他给她的这个身份确是好使,比那冷冰冰的一个令牌好用多了。要想针对于她,那些不安好心的鬼胎也只得夭于腹中。 夜间歇息。一男一女,卧息就成了一个问题。他说过不会对她有不轨的心思举动,于屏风外堂的松青榻上安置坐卧。确是君子。屏风里头,过了戌时,他是从来不进内的。 每每夜半听到外边难寝的咳嗽声,井井都有些不安。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占人家的位置,到底不安心。他却是未挂在心上。只宽她心言:“过几日你习惯便好。”继而又安慰她:“等再过几日下面的人都将你放在眼里了,你便搬回去,我便也能够早早休息卧在里间,你也不用心头不安了。这些时日,权且这样,你莫要挂在心上,不是什么值得提在嘴边的事情。我不大爱听这些客套话。” 井井只好作罢,将那些弯酸的话都收了回。 养了几日,井井觉得身子差不多了,偶尔也会出去找阿青。有一件事情她一直没忘记。那日之后到病发再算上将养的这几日,统共加起来,她已八九十来天没有去牢中看白药了,好吃的更是没有做了送过去。这个病犯的突如其来,也不晓得他伙食下降,饿瘦了没有。再有,出来那日他交代的事情一直未有机会跟那人提及。唯一一次单独见面却不是大好的机会,赶着那人心急要杀她,没来得及说。真真不是好日子,井井如是想。 是时候去看看白药才是正事。于是这日井井起了个大早便往厨房去。 老样子,做了吃的送进去,不能少。 阿青在一旁学习她的煎炒技能,学的认真,时时夸赞惊叹,井井好心的多做了两人份的量。老规矩,打包完剩下的全归阿青,对此阿青十分开心。跟她在一处就是好,不仅能学到蒸煮的本事,还能得到现成的。她越来越喜欢井井,觉得井井是她的福星,尤其阿青发现自家当家的对自己越来越好了的时候。 井井提着食盒进入牢房的时候,那人背对牢门面朝里面躺着,原本白净的衣裳经过十天半月糟蹋已经不再白净,她不来看他这几日,衣服也没得人给他换洗了。其实话说回来,坐牢能坐成这样,却是不多,有吃有喝还有人给换洗衣裳。 听到声响,里面的人动了一下,然后翻身侧了侧头朝外面看来,瞥见外面的人是她,白药微一愣,然后自觉翻身起来。井井从腰封头取出牢门的钥匙把木门打开,轻车熟路的进去,轻车熟路的将吃的摆在石桌子上,没有说话。她还没有想到要如何开口。暂没有将信息传达给大当家,井井觉得有点汗颜。时间确实拖得久了些,虽不是她刻意,结果都一样,都一样。 “你快趁热吃,这些都是才起锅的,冷了就不好吃了,影响口味。” 白药:“…………”她真当他坐牢的了。 从她进来,白药起身后便站在一旁眼见她忙活,直到将所有吃的摆在石桌子上,放的井然有序。他其实肚子有些饿,却是没有动。她做收拾打理好唤他吃饭,白药这才稍稍收了心思。 这些许时日不见,她却是和上回差了好远,才几天,何以变化如此之大,她的面色十分不好。 白药微微眯眼,用筷子捡了一块肉放在嘴里,而后轻声反问道:“你犯病了?” 井井点头“嗯?”没说其它话。见他盯着自己,有些意味不明,井井心头怪怪的,又接道:“还好,还好。” 这个回答,白药又眯了眯眼,这回没有说话。 他在石凳子上坐下来,端起饭碗,细细吃起饭来,一口一口,吃的很是香甜可口,却不显拉渣。井井在另一边凳子上也坐下来。看他吃的津津有味,她都有些饿了。白药一口一口将饭菜全部吃光,连个辣椒角都没得剩,井井一点都不骄傲,倒是觉得是不是不送饭这些天他都没有吃过饱饭! 将碗碟盘子一一收进食盒子头,盖上盖子。做好最后一个动作她在凳子上坐下来,没有要立即走的打算。她想,他应该是要问些什么的。他托她的事情,他若问便实话实说。这些天着实有点浪费时间了,事情没有办妥,也没进展,她都觉得愁。不晓得何时才能找到阿钰。 坐了半天见他没有要问的意思,井井心想他不问便罢。开口问他:“你下回想吃什么,我好准备食材,红烧肉还吃吗?” 白药只简单道了三个字“随便吧。”有些敷衍的语气。显然吃什么都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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