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将脚步挪开一些,方便摊主收拾洒落在地上的东西。 “摊主,你帮我包半斤糖豆。” 埋头收拾地上糖豆的摊主抬脸看说话的人。东西都洒乱了一地,还没有收拾过来,还有人买东西。 那人摆摆手。 “东西都洒了,沾灰,吃不得了。” “糍粑落地不沾灰,不怕,你给我包半斤,回家用簸箕拨一下,也是能吃。” 闻言,老摊主笑了。这才仔细打量起叫要买糖豆的女子。她这说法倒是稀奇。糍粑落地还不沾灰哩,只怕沾的很。 “姑娘,很是爱吃糖豆?”摊主打量她,若不是如此,怎会有人争着要买这地上拢起来铺了灰尘的东西,别个买都只怕不干净,使了劲儿的钻牛角脚尖,惟恐不能占便宜,她倒例外。 纸鸢话不多,问了价,蹲在地上解手中的布包。布包解开找铜板的时候露出里面一双男子的鞋,崭新,青黑色。翻了翻,取出五个铜板,复又将东西包的严实。起身,递给摊主铜钱。 老摊主旁观,细细打量,沧桑世故又略有一丝清明的眼睛露出复杂。 接过铜板之后,摊主想想,依言给她包了糖豆,确没有足半斤,少了二两。 “姑娘,老朽有一言,要告知于你,不知姑娘愿不愿听?”他问她愿不愿听,不等她说话,老人开口继续说下去。 “姑娘面目清秀,容易让人心生悦意,是梨花海棠相。然天庭略平,清秀有余,富贵不足,不是大贵之命。眼倒是一双好眼,只刚气略过。训有言,天为乾,地为坤,男主阳,女属阴。阴阳制衡,方可长久,阴若是越过阳,或若是阳越过阴,便会两仪不横,阴阳脱轨,必生横乱。骨细,匀称,英气不足,却又过要强,刚过必折啊。”老摊主摇摇头,“孤苦之命,我观姑娘,不是长寿之相!”更甚,有一夺命桃花。只怕她将来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便是死在别人手里。 老摊主未有言尽。 萍水相逢,能道尽此,已是不易。天道无常,卦不可尽言。恐口舌横祸。留三分余地,以资业身钱粮。 纸鸢面色发白,“可有解?” 摊主摇摇头,“无解。” 她愣愣,瞳中一缩,面上一片死白。老摊主不忍再言,言也尽。复叹言,“少的二两糖豆,就当你付的卦资了。” 他高祖是算命的,算命这种事情,尽窥天机,后代多凋敝不旺。高祖传到曾祖那一代,他的祖,父两代已经不学。然受高祖上影响,他自己颇有兴趣,背着家父家祖早已偷学的精光,还拜了庙山上的瞎子老道为师。自己因早年给人算卦太准,那桩事情后牵扯甚广,扯出了权倾朝野的贵胄,遭人追杀。后不得不改名换姓做了其它营生。躲藏三十年有余,今日破例,不过看在她惜粮的举动上。 算卦是要给钱的,否则损人不利己。观她也不是有钱之人,恻隐心发,闲来多嘴,提点了两句,也不好再收她钱财,折她二两糖豆,算是补上了。 末后,老摊主还是对她补上两句,“姑娘,万事不可太过刚硬。水柔而善往低下,才得以穿山越岭,长久不绝。”此女孤苦的命,着实无解。命中那朵黑桃花,要命还是轻的,只怕…… 惟愿她能不遭太多的罪。 言尽于此。 纸鸢点点头,强勉道了谢。 街道两边摊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又恢复了之前模样。遭了这番恶风,也没有太大影响。这些底层百姓,命如草根,容易遭人践踏,无还手之力,然也能以最快之速恢复。阴阳果真是制衡的。 老摊主的话她虽听了进去,然也未将其放在心上扰心太久。她本就是孤女,孤苦之命着实不假。从前千户府中的境遇,至今让她瑟瑟发抖。 那些都熬过来了,绝不会有比那更可怕的命运等着她了。 纸鸢抱着布包裹和一袋糖豆在街上行着。 突然身后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鸢姑娘?”似不确定。 纸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身后不远处一个身骑骢马的男子。 本来是不确定的,见她转过身子来,果真是她。 望着那人,想了一想,想到是何许人,才点头,“卓家少主。”有些讷讷的。 那人正是卓文显。 马背上的男子跳下来,向她行了一礼,儒意中有些江湖侠气。
第139章 娑婆安16 卓文显向身边的人道:“你先回府,跟小姐说,今日府中会有贵客到来,让她嘱咐厨子做些好菜,千万一定不能怠慢我们的贵客。”卓文显笑言,有些豪爽。 “若是小姐问及贵客是谁,小的如何作答?”小斯抓抓脑袋。公子吩咐的事情他自是不敢懈怠,只小姐那个挖根问底的脾气,不问出个所以仍然,哪里会善罢甘休,问清楚的好,到时候他也好有个回复。 卓文显言:“你只言救命恩人便是,她自明白。” “小的明白。”小斯领了命,接过自家公子手中的缰绳,先一步牵马回了府。 卓文显走过来,与纸鸢保持了一步的距离,抱拳开口笑道:“不想今日会在此处遇到姑娘,自上日山庙旁一别,还没有机会答谢姑娘救家妹的性命,姑娘今日,可是有要紧的事?” “卓家少主客气,当日事关性命,换谁都会出手帮忙的,这事不用一直挂在心上,小事罢了。”纸鸢讷讷道,不太会说客套话。 卓文显笑,儒意侠气之中有调侃,紧而追问,“既事关性命,又如何算作小事呢?”他眼中生了笑,语气面色却是认真,表面上听,是在责问指出她前后说话自相矛盾。 纸鸢先是愣愣,随即有些面红,无言以对,将他说的话作真。 见此,卓文显越加确信,她果真是个较真的性子,人情往来客套这个,实不会用。他了然,收了随意,以恭敬客气待她,最为简单。 “姑娘最近可是搬了下榻之地?”他问。 纸鸢点头,“恩”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她稍露防备,虽然克制,然被他看出,不在话下。卓文显看在眼里,只当未知,笑言:“后来卓某领着小妹去过山上,想答谢姑娘的恩,不料已经人去。之后又去过几次,皆没有再遇上,这才猜测姑娘应是挪了住处。”他直言,将自己的心思说的一清二楚。 一来免去她的防备,二来,她这样的性子,越是迂回婉转越是适得其反。 与这样的人相处沟通其实不难,也用不着人情世故往来那一套,有事言事,只要做到客气礼貌。反过来说,与她相处沟通,越简单越好。 果然,纸鸢闻言,道,“我思量继续在山上的茅草屋中呆着会有安危之虞,怕那些盗匪认路再寻上门来,那之后没几日就让他带我走了。” “嗯?”卓文显不解,她不是一个人在山顶的茅草屋吗,随即问道:“是姑娘的家人?”是了,她一个女子,应不会只身在山顶之上,多危险,应是有伴的,只是那夜未巧遇上。不知是她的哪位亲人,高堂,又或是兄长弟妹? “是啊”纸鸢答言,承下默认,微微有笑。思量之后,复又微微摇了头,没再说话。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她自知道,自珍藏就好。萧音,算是她的亲人,与他一处,她是十分安心的,心安之处就是家,然他又着实与她非亲非故。 “他?是姑娘的心上人?”卓文显是卓家少主,精明世故,见此状,已经心明了七八,但还是明知故问问她。 “嗯”她应声。他问的没错,萧音是她的心上人,她是心是悦他的。 卓文显心明:“能得姑娘青睐心悦得人,定不是凡人。” 纸鸢垂首不言。只继续往前走。 他自是凡人,江湖人人皆怕的杀手,然他待她极好,极好。不管世人怎么看他,便是他辜负了天下,只要待她一人好,他便是她的好人,只悦他一人。 再往前走就出城门了。卓文显想起此番要请她答谢的事情,止了脚步,言:“鸢姑娘,上回的事情,没有寻到姑娘以答谢救命之恩,一直是卓府的遗憾,卓某也一直挂在心上,耿耿于怀颇久。今日能在此巧遇姑娘,着实是缘分,望姑娘莫要再往前走了,随卓某到府中吃个家常便饭,聊表谢意,不知姑娘愿意与否。” 纸鸢转过身子来,望着卓文显疑惑:“你将才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将才? 卓文显稍一回想,原来她说的是口头的答谢。不由笑。 “口头之谢怎能算谢,方才我已经让小斯先行回去家中,嘱咐人备好薄酒答谢姑娘,姑娘一定莫要推辞。” 纸鸢摇头:“我不会饮酒,也吃不惯你们高门大户的山珍海味。”她说的直接,毫无拒绝人的尴尬不适。 卓文显失笑,随即娓娓实言:“一尺二的门槛,又不是皇宫大院,怎能算高。家中小斯下人,抬脚进出,也是十分方便,未有费力气。姑娘若是嫌门槛高,卓某便只能嘱咐家中工匠将槛门降到一尺以下了,这也不是十分难的事情,就是有点影响美观。届时鸢姑娘更不要嫌弃丑陋,不肯进屋子承谢才是。”实话实说,把彼门槛说成此门槛。他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纸鸢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想去,她欲直言。还要回家去呢,若是萧音回来,不见自己,应会忧心。话没有说完,另外一边,一个女子欢跳着扑过来,打断了纸鸢要说的话。 “小山,你怎么来了?”不是让她在家中督促下人准备吗。 看到自家的小妹,卓文显无奈。这个妹妹,不让人省心。 见他面有不悦,知道兄长不悦的缘由,卓小山辩解道:“兄长请放心,我已经嘱咐厨房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徐管家监管着呢。我听回去的小斯说兄长找到了小山的救命恩人,所以等不及就出来了,兄长莫要生气。” 见她伏乖,卓文显心软,没有继续责备她。自家这个人妹妹,顽劣些,跳脱的紧,不过家中谁都是将她放在手中宝贝着的。 卓家家主常年走南跨北羁旅于外,卓文显自己打理经商忙于公事也疏于照看家中。卓家只有这一个小姐,不像平常人家有还有姐妹一处。家中女眷少,只有阿娘伴她多些,所以宠着些。他这个兄长,也是颇宠的。 见他面色好看了些,卓小山转而问一旁的救命恩人:“看兄长的样子,纸鸢姐姐,你是不是不愿意来卓府接受我们的谢意?” 一旁的卓文显肃了脸,示意她不要多言,免得将事情弄僵。 卓小山才不管,她要请的人,没有请不到的,何况还是自家的恩人。 救命之恩比天大,这个恩,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谢的,她才不要管自家哥哥什么面色,乐意不乐意。继续言:“滴水之恩涌泉报,天上雷公一双神眼专盯不思回报之人,谁要是忘恩负义,天雷滚滚即刻就砸下来天打五雷轰,劈的人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得。纸鸢姐姐于小山有救命之恩,这何止一滴两滴水,简直是江河湖海,这般大恩大德,我要是不报给你,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说不准纸鸢姐姐前脚刚出城门,我头上就砸个晴天霹雳。纸鸢姐姐你上回不就白救我了,还花那番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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