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话头一转,“我自有条件。” 现在我是皇帝,你算老几跟我提条件? 反了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杀人了。 骤然更改权力分布,纵使沈在游愿意,他底下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也会不服。 这种时候,拳头与鲜血,就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威慑后,就要给好处。 我朱笔一挥,今后不管谁生下孩子,国家都会给抚恤金,且只归生育者所有,无分男女。 还要减免杂税,管孩子成长到十岁的衣食。 要知道,这些银钱,相当于寻常百姓五到六年的收入呢。 眼看白花花的银子就要流进自己的腰包,所有人都兴奋了。 一直羞于承认自己怀孕的男人们也按捺不住了,纷纷挺着肚子游走街头,相互鼓励着。 “生!都特喵的给老子生!” “对!谁不生谁就是孙子!” 第三件事,遵守旧约,将夷族划为大宋的一个省,他们按时上贡,缴纳肥美牛羊,大宋给他们粮食物资。 第四件事,创办学校普及教育,改革官制,发展科技。 ……… 我躺在龙椅上,瞧着底下百姓安居乐业,觉得这一切都蛮不错。 除了沈在游和夏无痕。 当然,沈在游已经不是皇上了。 退了位后,沈在游以铁人般的上进心,盯上了后位。 归顺我的当日,他就抱着自己的被褥,从养心殿小碎步跑着搬去了景仁宫。 那叫一个迅速。 而夏无痕仗着自己是原配,觉得这后位就合该是他的,也盯上了景仁宫。 两人势均力敌,大战一触即发。 而我,成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首当其冲的大冤种。 沈在游发起黏人精攻击模式。 “留留,今天的糕点也很好吃哦。” “留留,咱们一会儿去赏花吧!” “留留,你看我的新衣服帅不帅?” 我捂住被吵到的脑壳,心累欲死。 真,逆境不能让强者颓废,苦难是拼搏者最好的大学。 他是想通过吵死我来扳倒我的统治吗? 我竟不知道,变相亡国的沈在游还有如此决心与魄力! 头也没抬,我快速道。 “嗯嗯嗯,好好好,帅帅帅!” 而夏无痕就像吃了药似的,天天委屈兮兮,开始茶言茶语模式。 “哥哥,你怎么这么黏人呀?你没有一点自主能力的吗?” “不像我,我都懂得,姐姐做公事的时候,我是不能打扰的。” “姐姐,你安心看奏折,我帮你磨墨嗷!” 沈在游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给了夏无痕一个大比兜。 “贱奴敢尔?和我抢女人?” 夏无痕满脸惊诧,泪水涌出,一头撞向沈在游。 “啊啊啊你抢走我的妻,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他们在我们耳边略略略。 皇后是谁的,皇后谁来当。 吧啦吧啦吧啦。 吵得我脑仁疼。 擦,难道这就是他们复国的手段吗?! 我扔了手中的兵书,也疯了。 一把将夏无痕从沈在游的身上撕下来,无能狂怒道: “拜托,你们能不能不要总问我了?” “我是不会给你们名分的!” “啊?”沈在游和夏无痕摸着肚肚,委屈兮兮。 我狠下心,一锤定音: “因为,你们怀的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崽。” 11 沈在游与夏无痕两两对望,唯余蒙逼。 “报!” 殿外传来一声喊,小太监又是连滚带爬进来的。 他依旧哆哆嗦嗦着:“又来了,所有男人又来了!他们堵在宫门口,让给他们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沈在游与夏无痕疑惑地看向我。 我嘴角勾起一丝笑。 当然是怀胎十月,为何男人生下的都是女孩儿的说法。 “陛下,你得给咱们拿拿主意呀陛下!” “是啊,怎么都是女孩儿呢?是……是您的崽崽苗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是神色惶急,抱着襁褓的男人们。 台上是冷静沉着,跷起了二郎腿的我。 一个女孩出生,是概率问题。 可当所有的孕夫生下的婴孩儿都是女孩儿,这便是有人在作怪。 “所以很明显,作怪的人是我呀。” 我大大咧咧地摆手,人群中全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人大着胆子质问:“陛下,咱们那么信任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啊!” 面对一张张满是愤懑的脸,我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指钱司军的二公子。 “钱二,你生下的女儿看着眼熟吗?她手臂上那圈红线,是不是和你姐姐断手的位置很像?” 钱二低头一看,嘴唇哆嗦,冷汗哗哗流下。 有不少人露出迷茫的神情。 但更多人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急忙查看襁褓中的女孩儿。 有人神色大骇,手下意识一松,像是因恐惧而要扔掉怀中的小婴孩儿一般。 我没理他,随手一指周宰相的公子。 “周公子,你把你闺女裹那么严做什么?是你父亲周宰相授意的吗?怕怀中婴儿的胎记让大家想起什么,对吗?” 周公子额头渗出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被褥散开,婴儿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枚赤色胎记。 所有上了年纪的人倒吸一口气。 因为,这枚胎记,与周宰相的妹妹周沅一模一样。 而周沅在三十年前的京河畔,于众人面前被浸猪笼而死! 12 满殿的人同无头苍蝇一般,一脸惊恐,叩拜不停。 是啊。 数年前死去的姐妹女儿姑婶,一朝在自己的肚子中重生,这是一件多么惊悚的事情啊。 钱二的姐姐钱木,从小跟着钱司军在军中,有一次不小心被捕兽夹夹断了手,嫁不了好儿郎,成了钱家的耻辱,被禁闭三年郁郁而终。 周公子的姑姑,也就是周宰相的妹妹周沅,因被流民绑走,回来时衣衫不整,周宰相同家中宗族商议,认为她污了周家门楣,为表门第清白,把她当众沉了猪笼。 阶下的人仍在苦苦哀求。 “我们平头百姓,家中粮少,实在养活不起,这才不得已溺死了女婴啊!” “男孩儿,男孩长大了可以下地干活啊!不是我们不想要丫头啊。” “陛下,陛下,我们错了啊,您是哪里来的神仙啊,快把这些怨灵带走吧!” 我面无表情地坐于高堂上。 怨灵? 那些婴孩儿,明明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为人所不知的是,钱木之所以断手,是那日钱司军带走了大部分的士兵上山埋伏,营中空虚,探子趁机而入盗取布防图。 情急之下,钱木启动了机关。 天罗地网抓住了探子,也断了钱木一臂。 无数将士避免了无辜丧命,可这个赤胆忠心的女子却因残疾,余生悲苦,自尽而亡。 还有周宰相的妹妹周沅,那次出行是为赈灾,却被走投无路的流民掳走。 这个一生善良单纯的女子,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香囊荷包都给了流民,希望他们能换口吃的,却被周家认为失了清白。 周沅连句缘由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自己最亲的哥哥带领族人绑下,屈辱地死在了众人面前。 回过头,殿前哭天抢地的众人已经疲惫,他们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孩儿,脸上恐惧愧疚交织。 周宰相颤抖着手,犹豫再三,接过了儿子怀中的婴孩儿。 这位饱读诗书的老人落下一滴浊泪,感叹道: “沅儿啊,是哥哥对你不起,你愿意回来,哥哥好好待……不,祖父好好宠你。” 我叹了一口气。 这些美好的姑娘们本不该死。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海马精,一朝穿越而来,想得最多的就是给自己的小海马找几个好父亲。直到我路过京河,看见了河中飘荡无依的魂魄。 牙行多卖无男子,村口河魂皆女婴。 这些魂魄有怨、有恨、有思念,不可投胎亦不容于世。 我将她们收集起来,炼化滋养提纯,想给她们找曾经的家人。 大家说好了,来一场盛大的报复。 可那日夷族兵临城下,我将手放在一个个鼓起的孕肚上。 她们说的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留留,咱们不能不管呀!” “咱不谈原谅,先保护国家呀!国都没了,还报什么仇呀!” “我虽是女子,但也想做一回张载先生横渠四句中的人。” “留留,拿起刀剑,我们女子也可以保家卫国!” —— 我说过,所谓风骨,不在曲折,在于胸襟。 13 殿上的人慢慢散了。 我坐在龙椅上,沉默良久。 这些人说。 若不是生存艰难,没有人愿意抛弃亲生骨肉。 若不是众口铄金,没有人想要处置同根血亲。 我觉得,都不对。 如若当真重情重义,就算千万人逼迫,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这些鲜活的生命。 有这些罪孽存在,权力向一方倾倒是必然趋势。 性别没有尊卑,人心才有。 这些女子哪怕只剩下了魂魄,都心念国家,至死不渝。 她们说,女子也可以保家卫国。 那我拼这一回又如何? 所以,我反了。 只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让女子也有安身立命的权利与本领,随意扼杀女婴、荼毒女子的行为才能彻底停歇。 这是我作为一个小海马,能为她们做的好事之一。 同样,身为帝王,四海皆臣民。 在接过玉玺的那一刻,我就有义务保护好每一个人。 给这些魂魄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也给这些曾经犯下错误的人,一个弥补的机会。 所有人都有退路,国家才能飞快进步。 我端坐龙椅,仰头看着大宋地图。 夷族已然归顺。 国内人心一统。 如今屡次骚扰大宋边境的,只剩下西北方的月氏了。 这几日他们屡有骚动,我还需要仔细斟酌。 小太监又忽然来报。 “不好了,夏公子要死了!” 14 “太医!太医你快救救他!什么毒,你说什么毒?” 沈在游正奋力揪着太医,对着他大声吼话。 白胡子老头被喷了满脸唾沫星子,一见我连忙跪了:“陛下啊,夏公子……这……臣救不了啊!” “救不了的……”床帐内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来,夏无痕声音虚弱,“是我该死,不要迁怒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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