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有不有趣?短短几日,三大主将都被缠住了,完全脱不开身。 “我察觉出不对,恰好这时父亲告诉我,我得进京救驾。 “我这个人向来能不往坏处想就不往坏处想,可事实摆在我面前时,我又不得不认。 “有人精心设了个大局,而发现这个局的宋青林又在上面铺了张大网,她要扫荡所有的魑魅魍魉,哪怕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你肯定十分清楚这个局。无非就是太后一党见天子羽翼日渐丰满,自知还政那日就是他们的末路之时。于是他们同意跟霍容杰联手,用新的皇嗣代替如今的天子。 “霍容杰说自己跟文德帝那些年,知道文德帝有私生子,那私生子虽故,可他的孩子被自己养在中齐,并拿出了相关的信物证明。 “太后一党不是傻子,他们几番奋力暗查,发现文德帝有私生子不假,可私生子早夭,并未留下子嗣。所谓的皇嗣,不过是霍文杰拿家生子冒充。 “他们没有揭露霍容杰,因为他们还要拿霍容杰当刀使,霍容杰以为自己是最后赢家,自然得奋力相搏。 “可皇嗣总得有,于是他们找到了你。你们这一支当过大辰皇帝,后来因为荒淫无度,昏庸无道,险致大辰分裂亡国,被当时失望至极的摄政王逐出皇室,重选天子。 “先帝仁善,知晓你们这一支只剩你这么个独苗苗,便将流落民间的你接回皇室,封了郡王,还请了先生好好教导。 “你在外一直有霁月清风、温润如玉的好名声。太后一党虽选中了你,却也怕你君子品性,不肯恩将仇报。谁知你答应得十分干脆。 “你藏得那样好,没有一个人发现。宋青林也藏得好,她在给我父亲的信中说,她有个弟弟,被藏在何处,身上有先帝的遗诏,是未来的储君。 “她以自己为饵,引诱魑魅魍魉争先抢食。等皇宫的火烧得够旺,隐在陵州几万大山深处的正规军就会伺机而动,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剿灭于皇宫。 “她没有打算全身而退,父亲说只有我能救她。 “我带着父亲给的兵,一路不要命地往上京赶,霍容杰在中齐的兵还未倾巢而出,我必须要快。 “我出发那日就让人通报陵州深山的正规军,要他们务必救驾,去堵中齐的叛军。 “路上我碰到了陈大帅的兵,说是助我一臂之力,陈大帅不愧是未卜先知,早就把机弩那些重型兵器往上京运了一批,他说绝对有人打算直取京都。 “我到上京郊外时,发现西郊大营的兵一夜之间全部中毒,腹泻不止,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救驾。西郊大营的首领让我把火油羽箭全部搬去救驾。 “其实那一战,无论结果如何,太后一党都会输。可对于我而言,只要宋青林出事,我就是输。 “呵,可是郡王你厉害呀,你让我换了种输法。我们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你,你用你的妻子、我的阿姐作后手,逼我退兵。 “你们够恶心,为了所谓的权势,不惜通敌卖国,承诺回亥部土地,给海盗送物资送兵,就为了牵制主将,好为你们宫门之变腾出足够的时间。” 宋时景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羞愧:“这我还是要澄清下,我们的承诺不过是麻痹对方,他们只是一时猖獗,翻不起风浪,毕竟主将们也不是吃素的不是?” “哟,干得漂亮啊,”我讥诮,“怎么?要送你块匾吗?” “呵,你找上了我,就动手吧?费这么多口水作甚?” 我靠在椅背上,接过幽枝递来的茶,不紧不慢地拂着茶叶:“你这么有恃无恐,是不是仗着先帝那道圣旨?” “是啊,”他无所畏惧地看着我,“先帝疼我,把我当亲儿子养,还给了我道保命符。你看,所有人都得到了惩罚,偏偏我却安然无恙,顾白云,你肯定恨极了吧?” “恨不恨先不说,”我抿了口茶,对上他的视线,“我先问你,你是恨极了我阿姐吗?” 他快意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没有回答。 我起身缓缓走向他,居高临下盯着他继续问道:“你对她的话,对她的情,对她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统统都是假的吗?” “假的?”他倏地站起来,左右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摁住,他没有挣扎,只是近乎癫狂地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假的?你问问她,她对我是不是假的?我以为她爱慕着我,谁知她是求而不得,转投我怀抱,而她一直爱慕的竟然是你!你说可不可笑,恶不恶心?” 我为他的愚蠢感到悲哀:“这是太后告诉你的吧?你到如今都深信不疑,想来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让他死,他这么蠢,还是不要去扰阿姐安宁。阿姐为他拜了月老祠,为他日日抄写佛经,为他跪求父亲同意婚事,为他生下呦呦。可他呢?明明为了私心伤人,却还要把错归咎于别人。 挥手示意左右松开他,我扯下了他腰间的玉佩:“你嫌阿姐恶心,那她的信物我收走了。我不能替她回击说也嫌你恶心,至少她从未说过你半句不是。 “你方才问我恨不恨你,头一年,我恨不得生啖你肉。但我那时要回北阳,我的父亲走了,将士们都等着我回去。 “你知道为何你明明就是乱臣贼子,可宋青林还是对你尊敬有加,甚至年年让你从望州赴中秋宫宴? “因为她在给我机会,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在路上杀了你。 “我那会儿是真想杀你的,可惜实在没空,我也不想让宋青林被指责忤逆不孝,违背她父皇圣意。后来,我就不想让你死了,死太便宜你了。 “我不杀你,可也不想你过得太好,我阿姐黄土埋骨,你又凭什么高枕好梦? “这座宅子,是我专门为你建的。当然,你是住在宅子底下。这密室修得很好,你见不到日光,闻不到花香,听不到鸟语,吹不到微风,世上繁华,四季轮转,至此再与你无关。 “你总说无悔,那你就在此好好回顾自己这一生,看看自己做过的事,想想有多少人直接间接因你而死。 “宋时景,你说你幼年孤苦,受尽风霜。可后来先帝给了你一个家,你有了兄弟姊妹,有了亲朋好友,有人给你谆谆教诲,有人给你切切情义,有人护你,有人爱你。可你却不要。你非要把自己向好的人生再度拉向悲剧。” …… 8 每次回北阳,心情都不一样,可那些记忆倒是犹新。 早在宫门之变前,父亲被回亥部刺客所伤,身中剧毒。后来又遇上回亥部大肆入侵,他中的毒就一直没时间治好。 他当时要我回去救宋青林,我着急,所以没注意到他神色异常疲惫。 后来我平了宫门之乱,还想着回去跟他邀功,却听说他打完胜仗就倒下了。 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直道回了北阳,看着那棺椁和满目刺眼的白,终于彻彻底底地感受到,我的父亲是真的离去了。 他给我写了好多信,说什么对不起,没能等到我见最后一面。末了还不忘调侃我,说以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会儿突然不在了,会不会有点不习惯。 他下葬那日,我看着那飘扬不止的白幡和漫天飞舞的纸钱,对他道:“本想告诉你阿姐的事,但想来你们这会都碰面了。也没什么交代的,午夜梦回,我盼故人入梦来。” 后来, 我接了北阳的担子。 大辰虽有许多女帝,可世间对女子仍存偏见。 但北阳不一样, 北阳只讲谁更有种。 换句话说, 我就算是男的,扛不住事也得滚蛋。 父亲说他的主将今后都是我的老师,出不了师,就回上京养老。 北阳主将们看着我,像是在看年轻时的父亲:“道阻且长,顾小王爷要有心理准备。” 道阻且长,我花了好几年时间去成长,摸爬滚打,几次生死挣扎, 几度驰骋疆场,直到跟着主将们把回亥部打得七零八落,我才站在父亲倒下的地方嚎啕大哭一场,那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肆意流出…… 我走那日,北阳主将个个愁容惨淡;我回那日,他们个个欢心雀跃,打着口哨欢迎我。 我坐在马背上觉得牙酸:“你们顾小王爷没嫁出去这么值得庆祝?出息。” 沈彦顶着一双黑眼圈, 在人群里破口大骂:“老子是庆祝你没死在路上!你是路上杀人去了吗?要这么久!” 我伸手接住云层里透出来的碎光, 挑眉忒不要脸:“我至纯至善,杀人作甚?” 一个月后。 我双腿交叠搭在案上, 看着大家忙进忙出:“那个……一个月了,你们所谓的解药改良版还没好吗?我这身上老带着毒, 会不会折寿啊?” “砰——” 一本医书横飞,直直就砸在了我脸上。 沈彦收回扔书的姿势, 骂骂咧咧:“你在我这当什么吆五喝六的大爷?回去!别影响大夫们配药!” 行,你是我大爷。 看着大伙忙忙碌碌,我也有些愧疚。 诸位, 对不住了, 让她伤心一阵子就很难受了, 总不能教她伤心一辈子。 “不好了!不好了!”小荷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都喘不匀:“真……真来大爷了……” 等我出去瞧时, 主将士兵早就齐刷刷跪了一地。 她朝我走来,路旁的矮花被她的衣摆拂过,微微弯了腰, 似在恭迎谪仙。 我愣愣站在原地, 觉得自己在做一场黄粱美梦。 宋青林朝我伸手:“顾白云, 我来娶你了。” 我望了望她身后:“娶我?聘礼呢?” 她坦然得很:“我以身为聘。” 空手套白狼也能说得这么清新。 以后又要养兵又要养大爷,压力山大啊。 我歪头想了会,搭上她的手:“太上皇可不好养。” 十指相扣, 她笑:“给个屋子住就行了。” “好,”我朝她比划了下, “给你造座金屋,藏起来。” “我从小就住金屋,不稀罕。” “哦?那你要什么样的?” “碧涧流红叶, 青林点白云。再枕上一人,同我听雨打芭蕉。” “光听雨打芭蕉多没意思,就不做点什么?” “咳咳咳——” 那些跪一地的兵被口水呛了, 咳嗽声此起彼伏。 我拉着宋青林脸不红心不跳,倒打一耙:“想什么呢?是西窗剪烛,却话巴山。” “咦——” 众人齐齐嘘声。 (全文完)
第45章 小饕餮 我怀疑我是转世的饕餮。 因为我好像什么都想吃。 从街边小食到宫廷盛宴,我来者不拒。 最近惊奇地发现,我对人也产生了兴趣。 那天,新科状元李勤红着脸对我说:“阿卿。如今我功成名就,不知你是否愿意……”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5 首页 上一页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