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言跑不了,就只能制造声势,吸引我们注意。当然这招走得险,毕竟我们也没有闲到去关注一个土匪的军师。所以他其实暗中送出封求助信,彼时应该还在路上。 我这几天累得半死,看了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小喽啰,摆摆手:“走吧走吧。” 冷不言被我们捞出来后,并不打算立刻离开陵州:“陵州百姓苦不堪言,你们就不想剿匪?” 苏辞有心无力:“剿匪?这跟打地鼠似的,打这窜那,州府都没法子。再说这任州府是个滑头,说不定早就跟土匪勾结,哪会尽心尽力帮忙。我们就几十个人,剿匪,人家不剿我们就不错了,还是等回了上京再从长计议。” 冷不言指腹摩挲着下巴:“既然他们爱往大山里钻,咱们就放一把火。” 我:“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把握分寸。” “兵呢?你哪来的兵?”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我。 是了,这里往北就是北阳了。 “不行!”苏辞思忖了会道,“北阳擅自出兵难免遭人非议,你嫌王爷还不够风口浪尖?” 冷不言眯眼:“若是名正言顺出兵呢?” 圣旨…… 苏辞会意,默默低头扒饭:“我可没有底气假传圣旨。” 敢情我就有呗? …… 我到北阳时,父亲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连夜逃命。 我仰头闷了一盏茶,开门见山:“父亲,皇上叫你剿匪。” 我爹二话不说就派了个主将带兵同我去陵州。 上马时,父亲拍拍我身下的马儿,气定神闲:“假传圣旨,出事自己背。” 我:“……” 陵州土匪在北阳这种级别的正规军面前,不值一提,加上又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很快就全遁进了大山。 冷不言按计划开始烧山。 大家各司其职,剿匪这事基本能圆满完成。 谁知出了岔子——我被逮了。 这几日蹦跶得太投入,倒忘了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香饽饽。他们借刀杀人,把我迷晕扔给了土匪头头,那家伙拿我和主将谈判。双方就这般对峙,火势渐大,再烧下去就真不受控制。而土匪头头眼见大势已去,自知难逃一劫,预备下令抹了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陡然一支冷箭带着疾风划破夜空,掠过我耳侧直直射穿了横刀挟持我的土匪。下一刻,无数燃着火油的箭矢破空而来,瞬间扭转了局势。 我意识模糊,连周遭的厮杀都看不清,站了会便觉得浑身无力,眼见要堪堪栽倒,却被一人伸手拉进怀里…… 宋青林揽住我,背着火光教人看不清神色,她微微低头在我耳畔冷冷道:“假传圣旨……朕只包庇一次。” 那一刻,我真觉得她是从天而降。 喝着酒忆起往事,冷不言感慨:“日居月诸,屡变星霜,当初那些少年意气,竟也成了序章。” “对了,”苏辞放下酒杯,轻轻打了个酒嗝,“宋意过几日也要来上京,到时候大家再聚聚吧?” 我微微活动下手腕,言闻笑道:“好啊。” 谁也没想到,当初嚣张跋扈的小郡主会是最先成家的,还有了一对龙凤胎,粉雕玉琢,惹人喜爱。 我们一直聊到日薄西山,几瓶杯中物下肚,都有些许醉意。因明日还要当值,苏辞便拉着冷不言同我道别:“阿云,你有段时日没回上京了,好好玩玩,我有空再来找你。” 酒醉头晕,我支着脑袋含笑点头。眼看他俩要起身离开时,下意识地拉住苏辞的袖子。 苏辞以为我醉酒撒娇,笑着侧首柔声细语问道:“怎么了?” “阿辞,”我说,“你们两个别再错过了。” 俩人俱是一愣。 回过神的冷不言轻握住苏辞的手,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放心,冷大公子一生只执一人手,一世只与她白头。” 那就好。 当年太后强行赐婚,生生拆了这对有情人。如今往事尘埃落定,人自然是要向前走的。 年少情意,最是可贵。若他俩就此错过,倒成了我的意难平。 3 一人在院中呆坐了许久,等到酒醒得差不多时,我才开口:“你蹲在我家墙头作甚?若把你当刺客抓了,可别怪我不长眼。” 来人从墙上跃入院中,拍拍衣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墙头我又不是蹲不得。” 皎皎月光洒了她一身,洁白无瑕,是个十足的璧人。 我举起酒杯示意:“喝吗?” 宋青林扫了眼我的手腕,没有要接的意思。 老举着手酸,正欲放下,岂料下一刻她便突然上前伸手扣住了我手腕。 “你受伤的事还打算瞒多久?” “我现在醉得厉害,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她挑眉没有接着询问,扣变成握,一把就将我拉起。 我浸着酒意真有些绵软,干脆下巴抵她肩头靠着。 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左肩:“是多刃的箭?” 这一问又让我想起了那日皮肉被刺破的声音:“跟羽衣卫的羽箭比还是差了点。” 隔着衣料摩挲伤口,她又问:“可还有余毒?” 她身上的味道好闻,让人分外安心,我转着手中的银戒,答非所问:“我的弓弦断了。” “断了就不要了。” “可我念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给你备了新的。” “旧物不如新物,旧人也不如新人吗?” “物和人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她拢拢我耳边的散发:“你于我年年如新,却也岁岁如故。” 我听得牙酸:“算了,咱们好好说话。” “嗯。” “嗯。” 她轻轻推一下我:“你别靠着我了。” “可我没力气。” “我背你。” “好啊。” 她背着我,微微活动了下脚腕后,便轻轻一跃,越过我家高墙。 “大晚上的,陛下是要拐良家子吗?” “风清月皎,夜景宜人,带美人花前月下去。” 我趴在她的背上昏昏欲睡:“就光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呢?” “那东西虚妄,在下只讲究身体力行。” “宋青林,”我眼皮直打架,“给你的银戒怎么还不戴?” 她好像说了句什么,可我困倦极了,没听清便沉沉进入梦乡…… 宋青林用这招就不行了,言官怕是要死谏的。 故而太后一直拿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作借口,变着法子要宋青林点头选皇夫。 宋青林既来之则安之,选就选呗。这个高了,那个矮了,这个胖了,那个瘦了,这个太丑,那个太凶,还有个八字不符。 御史台的大人想说什么,但对上宋青林的无辜大眼又开不了口了。天子够听话了。 这时霍容杰钻了空子。 霍容杰过大寿,宋青林去贺他。他让自己的孙子在旁侍奉。 宋青林兴致高,饮了好些酒,渐露醉态。霍容杰便让丫鬟们带天子下去歇息醒酒。 我当时被宋青林支去拿东西,到霍府时没瞧见她人,心下生疑,悄悄溜进霍家后院。 入眼便瞧见一小院内站满了霍家护卫,内侍们更是谨慎垂头,不敢多看多听。 是个傻子也知道屋内要发生什么。 我不知为何,当即就火了,等反应过来,自己早拔出停云掀翻一众人,并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霍家小儿被我砍伤了手,被护卫七手八脚护着逃窜。我一吹口哨,隐在远处的暗卫闻声而来,动作整齐划一,刷刷亮出雪白铮亮的刀剑团团护住小院。 我重新将房门掩上,欲等宋青林清醒了再离开。她坐在床上,衣裳半露,是从未有过的诱惑,一手攀上我的肩,一手掰过我的头,暧昧的呼吸洒在我脸上:“我好热——” 唇红齿白,毫不设防。 我偏头欲推开她:“……等着,我给你找凉水擦擦。” 她不让走,握住我的手掌,覆在自己侧脸,脸颊在我掌心轻轻蹭着,闭眼满足道:“你就很凉快。” 跟只小猫似的,勾得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谁知我正走神,她已整个人压过来…… “陛……陛下。” “皇……皇上?” “宋……宋青林!” 她仍不依不饶。 我对她可不是柳下惠,哪能坐怀不乱。当即撞了下她手肘麻筋,趁她松手立刻滚下床退至门边,转身背对她,不由脱口而出:“都说叫你别蹭了,再蹭我也热了!” 说完,忍不住解开了颈边的第一颗扣子,深呼一口气,暗道好险。 “噗——”始作俑者在背后笑出声。 我愣了会,察觉不对,忙回首瞧她。 只见她目光清明得很,懒散靠在床边,饶有兴趣地抱胸盯着我,平素宛如淡淡琴乐的声音满是调侃:“世子,脚踏两只船啊……” 我:“……” 跟千年的狐狸还是不要玩聊斋。 霍府一事,霍容杰直接撇到自己孙子身上。说他对陛下情根深种,不能自拔,竟做出逾矩之事,不知好歹,是该重罚。 有够敷衍的,拿人当傻子耍。言官们为此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我也在里面拱了把火。 宋青林倒也没有过度追究,但至此,她表示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暴击,近几年不再选皇夫。 高,实在是高。 后来我有事回了趟北阳。我那批暗卫里有父亲的人,直接向他禀报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父亲知道我喜欢宋青林后,震惊大于痛心:“我还想着抱孙子呢!” 我一副爱谁谁的混不吝样,贱兮兮地答话:“好,明儿我在院里种株葫芦藤,日夜潜心灌溉,等将来结出七个葫芦娃,天天挂树上管你叫爷爷。” 父亲为此追了我半个跑马场,他马鞭在疾风里扬起,抽得我身下马儿嘶鸣不已:“等她哪天不要你了,可别在我坟头哭丧——” 我在疾风里肆意大笑,望着远处的天地恒长,朗声道:“哭什么?她要我,我是顾白云,她不要我,我还是顾白云!” …… 6 中秋之夜折腾了许久,回府后便径直去歇息了。一沾床榻,就沉沉进入梦乡。 我又做了那个梦,又回到了宫门之变那天。 我带着父亲和陈大帅给的兵,横刀立马于上京门前。 太后带着反贼站在城墙上,他们的兵还在往皇宫内涌,还有无数羽箭射向天子明堂。 他们没有退路了,就是要跟我耗。谁是忠,谁是奸,全在此战。 我无声拉紧缰绳,眼里尽是阴郁:“来人!” “在!” “给我沿着边城浇火油,有多少浇多少!机弩,投石车,长矛羽箭还有火铳,统统给我用上!不是想跟我鱼死网破吗?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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