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没想到我要烧城,猛地上前几步,头上珠钗晃个不停:“顾白云,你疯了!” 我冷嗤:“疯了?你们敢拿万箭伤我天子,我就敢烧你片甲不留。天子若去,我拉你们同下地狱!”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天规?” 我看着渐起的火势,寒声道:“你害明君,结奸佞,贪权势,陷忠臣,欺弱女,伤无辜。只顾明堂宝座,不管山河之危,只想世家钟鸣,不念百姓艰辛。桩桩件件,你跟我谈王法天规?两分学识,三分能耐,还想学武皇执政。王法天规?哪条王法天规让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我就问你,这政你还,还是不还?” “你……你在质问哀家?你好大的胆子!” “我好大的胆子?先帝信你,予你权柄,可你匡的哪门君,辅的哪门国?在这残害正统君王,扶持奸佞之子。放心,百年之后,万卷史书定有你大名!” “好,好得很,哀家说不过你,顾白云,你看看这是谁?”她理理宫装,维持着雍容华贵的体面,示意随从将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抹蓝色身影便出现在高墙上。 我下意识夹紧马腹上前几步:“阿姐?你怎么在这?宋时景呢?他不是带你去了望州?” 有反贼狰狞一笑:“世子,你不常把这顾家养女当亲姐爱护吗?来,今日让大伙瞧瞧,她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可比得上咱九五之尊的陛下!” “你敢伤她,我要你命——” “哈哈哈哈,世子可别说大话,快选吧?是攻,还是退!否则我杀了她!” 正欲再开口阿姐却打断了我。 “阿云,”她摇摇头,柔声安抚着我,“阿云,你不能退,为了阿姐,也不要退。” 喉间有种快压抑不住的哭声,我唤她:“阿姐。” “阿云,闭眼。” “不要……求你。” 兵刃的银光映着她的脸,她冲我笑,一如往常那般温柔,而后用尽全部的力气推开挟持她的侍卫,纵身跃下城墙,衣袂翻飞,犹如一只蓝蝶。 “阿姐!” 我策马急奔,踩着马背一跃而起想要接住她,周遭吵闹沸反盈天,可我听不见,我只能听到我狂乱的心跳,我耳畔的疾风。 近一点,再近一点…… 衣袂划过指尖,骨碎声刺痛耳膜,我颓然落地,不敢看那滩血,不敢抱那个人。 喉间有血腥味弥漫,我站在火光与厮杀中,绝望咆哮,失声哽咽…… 整个梦都被血浸透了。 “王爷,王爷——” 我从梦中惊醒,望着床顶缓不过来,肩上的疼痛漫向四肢,连骨缝里都带着寒。良久,才哑声答应:“何事?” “陛下来了,此刻在大厅。”丫鬟隔着垂帘恭敬回道。 半晌,我才迟钝地起身,汗湿透了衣裳,黏腻得很:“知道了,替我更衣吧。” 宋青林不要人在身侧伺候,独自静坐在大厅,看着面前那株枯梅盆栽,眼里不辨悲喜。 我在她身旁坐下,随意拨了下枯梅枝丫:“这梅阿娘生前爱护得紧,娇贵惯了,去年受了点风霜,竟然就枯了,没有一点傲霜斗雪的气魄。” 她抬眸看向我,微皱起眉:“你脸色欠佳,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这几日懒散爱赖床,这会儿还不怎么清醒。”说罢又调侃她,“陛下日理万机,哪能天天往臣这跑。” “听说你今日启程?”她不动声色盯着我的手腕,像是要端详出朵花。 “嗯,”我懒懒靠在椅背,“我不能离开北阳太久。” “嗯。”她淡淡回应。 “宋青林。” “我在。” “劳烦你继续替我照看呦呦,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情,再来接她。若是……若是我太忙,没有来接她,就辛苦你,替我养着她,你把她教得很好。” “……好。” “顾白云。” “嗯?” “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你若想我,我就来,天涯海角,无远弗届。” “你不能骗我。” “我哪敢欺君呀?” 袁伯跨门进来,对我俩行礼:“王爷……可以启程了。” “好,辛苦袁伯了。”我起身预备往外走,却被宋青林一把抓住手腕。 袁伯没有停留,默默退下了。 她太用力,抓得我手腕生疼,我笑:“大家都等着我呢。” 她抿紧唇线,静了许久,才道:“我想你了。” “……” “顾白云,我想你了。” 天子变成了流浪小猫,可怜死了。 不过稚气只在一瞬,她轻叹一声,就松开手腕起身拥住我:“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 下巴抵在她肩上,我也叹了口气,我是叹宋青林像磨人的小妖精。 …… 到城门口时,苏辞宋意都在。我翻身下马,接了她们手中的礼:“那多不好意思?” 宋意红着眼眶又要哭,我点了下她的眼角:“打住,我都不跟你抢陆疏朗了,怎么还哭?” 她呸了一口,完全不顾郡主仪态:“叫他来送你都不肯,以后别叫他哥了!” “人家忙嘛,”我将礼递给身后人:“你要多体谅他,朝官不好当。” 苏辞鼻子吸吸气,故作轻松:“我成亲你回不回来?” 我替她开心:“哟,日子就定了?替我恭喜冷大公子,抱得美人归。” 苏辞跺脚:“我在问你回不回来!” “回,肯定回,紧张什么?贺礼还能跑了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你若食言,我跑到北阳骂你!” “那你可真虎,别把我北阳那些老光棍吓到了,更不想娶老婆了。” 我伸手左拥右抱了会,便又上马,拉住缰绳对她俩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山虽高,路虽远,顾小王爷有归期。珍重。” 马儿扬蹄,带起灰尘,秋风一吹,打个旋儿又落了下来,我忽然想起那年父亲送我来上京,离别时,在我身后笑着喊道:“尘归尘,土归土,小世子大胆地往前走!” 我当然要大胆地往前走,前路广阔,前程锦绣,何惧之有? 到郊外长亭,定睛一看,又有个人。 这回我懒得下马,冲他喊道:“就不能一口气送完吗?” 李晏温雅一笑,走近扬扬手中的折柳:“我这有枝垂柳管别离,得来长亭相送。” 我伸手接过,随意别在腰间:“谢了,也要谢谢你替我找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悬壶谷谷主,你别说,我也没想到谷主这么年轻,长得也俏,就是脾气不好,爱骂人。欸,他医术到底行不行?可别把我治死了。” “治死了在下抵命。” “那倒不用。” “对了,”我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心中又感慨了遍他温其如玉的风姿,“听说朝中有人推选你当皇夫?” 他笑:“不敢。” “最好不敢,别说我还没死,死了也不准打宋青林的主意。你就好好当你的太傅,好好教导储君,实在要打主意,就打宋青川的吧。” 他听得眼皮直跳:“那也不敢。” “哈哈哈,同你开玩笑呢。” 李太傅眉眼温和,像是透过我在回忆什么:“小王爷,你应该像老王爷期盼的那样,莫染风霜。” 我不甚在意摆摆手:“说得轻松,他刚走那会儿,什么风霜刀剑我没受过,心中期盼,就该多活几年。” 父亲走的那日,北阳下了场好大的雨,我的心也是。原来生离死别我都怕。 我扬起马鞭,对他笑道:“太傅,我走了,等有闲暇,我同你品玉壶春茶,饮金樽清酒,要是你嫌俗,咱们也能敲子下棋,清谈论道,瞎扯几句我还是会的。” 他也笑着颔首:“那就恭候小王爷。” 7 一路疾驰至岔路口,身后的幽枝唤我:“王爷……” 我勒马停下,扫了眼路碑,调转马头吩咐:“换衣,乔装,去望州。” 一个月前,北阳。 沈彦一拍案桌:“不行!绝对不行!你妹逃婚就逃婚,你跑这一趟作甚?你不是老吹嘘女帝惯你宠你,你不嫁这妹妹她难道就跟你翻脸了?” 我伸出食指摇摇:“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再说了,那刺客已死,解药至今未配制出来,若是路上毒发,保不住你命怎么办?难道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也一定要去上京。” 沈谷主愣了:“为……为何?” 我收了吊儿郎当的神情:“去偿一人情,去拿一人命。” 如今情偿了一半,有条命我也要拿一半。 那人昨夜被我劫持,连夜被送回望州。马车比不上劲马,若再快些,还能跟他同行一段路。 一路急驰了四五日才到望州,路上睡得少,到了幽枝安排的宅子,洗了风尘倒头就睡。 一觉酣睡到翌日中午,才起来洗漱用膳。 幽枝眉头拧成川字,担心道:“王爷如此嗜睡,是不是又加大药的剂量了?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早点回北阳。” 我挑了点清粥喝着:“不用这么担忧,我心里有数。人呢?” “关在地牢。” “一会儿请到院中去,这好天气他以后可见不到了。” “是。” …… 等我悠悠踱步至院中,人已被押在那,戴着镣铐,发丝乱,华服皱。 石凳不好坐,幽枝体贴,替我搬了把太师椅。 坐下微微活动了下隐隐作痛的左肩,我道:“你们也太不知礼数,人家可是郡王,快把镣铐解了。” 左右解下镣铐,将他按坐在石凳上。 我撑着膝头打量他,勾唇:“别来无恙,宋、时、景。” 宋时景也勾唇:“都过去这么久,你才想着来算账?” “是啊,”我翘起二郎腿,“所以梦魇缠身,该呀。这些年没人扰郡王清梦,殿下可好睡?” “呵,你预备怎么算?” 食指抵唇,我嘘声示意他闭嘴。 “别急嘛,先听我聊聊往事。从哪开始呢?嘶——就从回亥部吧。 “那年,我还是个上京的羽衣卫,每日护着宋青林,陪她气气奸臣,斗斗太后。日子过得刀光剑影却也有趣。但我有预感,这种日子快结束了。 “某日,宋青林让我替她去趟北阳,说是给我父亲带封信,别人她都信不过。 “我常替她跑腿,没想那么多。结果刚到北阳,回亥二十六部就向大辰宣战。回亥以前也同大辰打过仗,可这次明显不一样,这次像只饿狼,死死咬住了大辰,准确地说,是死死咬住了北阳,它似乎想从大辰身上咬下北阳。 “回亥部主力虽在北阳,剩余兵力却也猛攻西南。而河东的周将军,被海盗缠上了,这些海盗就像一夜之间有了精良的兵器,足够的粮食,甚至有一部分像是受过正规军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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