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氏是心疼她的,上前试着将她轻轻唤醒。 就在靠近那一刻,床头一双眼睛猝然睁开盯紧了她,晏子渊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他脸色瞧着格外苍白虚弱,警惕的视线满是防备。 直到打量清楚,才认出松氏是谁。 “……走。”他颇为吃力地道。 松氏是想劝宝嫣去房里睡的,没想到晏子渊醒了,不愿她打搅他。 松氏欲言又止,“郎君……” 晏子渊看了眼熟睡的宝嫣,大概明白了松氏的意图,但他伤势很重,因为身体疼痛才反反复复醒来,这时也没再多的力气开口说话。 只能尽量眼神暗示,冲新妇的乳母摇头。 他之前以为是下人在照顾他,可那双柔嫩的手带来的触感告诉他,不是别人,而是宝嫣。 晏子渊惊讶之余,心中别有一种异样的宽慰。 她呼吸绵软平和,晏子渊听着听着,伤口处的痛错觉般缓和不少。 是以他不愿这个乳母打搅此时的宁静,等松氏面带犹豫地退出去,晏子渊才偏过头,慢慢瞥向旁边那道秀婉淑丽的身影。 翌日。 明亮的烛火在拂晓中融成一滩凝固的白蜡,窗台暗角坠落着尸体僵硬的飞蛾,随着朝阳的升起,整个建筑广阔的深宅府邸露出全部容貌。 仿佛一只假寐的狮子从中活了过来,伸展四肢,恢复往日生机。 房内安安静静,宝嫣揉着酸疼的脖颈和腰身朝榻上瞧去。熬过凶险的一夜,晏子渊睡得昏沉,气息也很正常。 趁着大夫进来查看他的情况,宝嫣被松氏劝说着回房休息。 昨夜为了看顾夫婿,宝嫣尽心尽力,忙得出了一身虚汗。 她在新房被伺候着洗漱,顺便换身赶紧的衣裳。 也就是用早食的时间,宝嫣听到了晏子渊院里传来的消息。 晏子渊终于摆脱昏沉的意识,清醒过来。 同样,兰姬那边也传来新的动静。 为了赶去见对方,宝嫣早食用到一半就让人撤了,领着婢女脚步生风地奔走穿过长亭楼阁。 一切与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宝嫣微带气喘地在庭院里站定,整理好了仪容才缓缓踏上台阶。 “夫君,你醒了?”她口干舌燥地推开内室的屏门,里头的声音陡然一静,宝嫣与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兰姬面面而觑,相对无言。 醒来后的晏子渊披着衣袍,半靠在床头,而庶姐同样衣衫单薄,不胜娇弱地与他躺在同一张榻上。 画面静止般。 直到兰姬扯出笑容,打破沉默,问候宝嫣,“阿妹,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宝嫣喃喃问:“阿姐怎会在夫君房里。” 兰姬诧异一瞬,也就是那一瞬她的气态和言行就不大一样了。 她笑望着宝嫣,“同是晏郎的房里人,怎么阿妹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第9章 晏郎?纵然知道兰姬私下接近过晏子渊,二人才一起受得伤。 突然遭遇庶姐挑衅的宝嫣,还是免不了心头一堵,尝到什么叫做局面失衡,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憋屈滋味。 她让自己不要受兰姬影响,尽量自然而平静地忽略过去,解释回应,“哪里说过阿姐不能来?只是疑惑罢了。阿姐的伤难道不要紧吗……还未痊愈就下榻动弹,只怕会让伤势复发,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她的好意对兰姬来说相当不屑。 甚至心里暗自呸了一声,认为宝嫣是在假仁假义地咒她。 她为什么来?还不是因为她救了晏子渊的命。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也要到晏子渊房里,不仅是为了卖惨,更是为了提醒晏子渊,昨夜没有她的付出,他就已经死了。 她希望这位夫婿能牢牢实实记住这份恩情,救命之恩,狂妄地说一句,她兰姬于整个晏府都有恩情! 从此她的身份也该水涨船高才是。 兰姬回味起刚才宝嫣一进来就发现她也在这里的反应,顿时高深莫测地朝宝嫣笑起来。 她知道为什么宝嫣会是这种惊讶的反应了。 定然是怕她会夺走晏子渊的宠爱吧? 但凡兰姬那张脸上的神情能凝成实质,绝对会出现“小人得志”四个大字。 宝嫣听见站在她身后的松氏不满地轻咳一声,动作细微地摇了摇头,抢在想要替她伸张的乳母前头开口,“夫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直接掠过了兰姬,看向床榻上闭目养神的晏子渊。 不知是因为精神不大好,还是全身没力气,对方似乎对她跟兰姬的谈话毫无兴趣。 只有方才宝嫣问及他的病情,才若有所觉地睁开眼。 那一眼,和昨晚意识迷离时的眼神尤为不同,宝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竟然在晏子渊的目光里,看到了他对自己的防备。 她做了什么,需要他一夜过后防备自己的新妇? 宝嫣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有什么不对。 她就是关怀了一句他的身体,可晏子渊的态度,明显冷淡地道:“我觉着尚好……没有哪里不妥,让夫人担忧了。” 他嗓音因为口干而沙哑,言语中像在避讳谁,隐隐有一丝谨慎在里头。 而宝嫣尚未察觉出来。 她道:“夫君没事就好,不过还是等大夫来了,让他仔细为夫君诊察一番,这样我才放心。” 她这不过寻常安排,不想引来晏子渊颇大的反应。 他猛地抬头,眼睛锐利地瞪过来。 宝嫣看得愣住了,身体不由地绷紧。 还是门口传来动静,大夫背着药箱进来的身影,打破了这一古怪的局面。 昨晚值夜的大夫没留意到房内的气氛,将药箱放在桌上后,向宝嫣和晏子渊问安,然后请示,“在下是来给郎君换药的……” 床榻上有两个人,为了避嫌,兰姬被婢女扶着,不得不从榻上下来。 大夫正要替晏子渊拉开衣袍,一只手忽然虚弱地将他拦住。 晏子渊:“等等。你们都出去。” 他颜色无比正经,应当说,透露出一股非常严肃戒备的气息,堪称郑重的命令。 而且他说的是“都”,这个“你们”不仅包括了宝嫣、兰姬,甚至还包括了他身边侍候的下人。 只要宝嫣等人反应慢了点,晏子渊就会稍微显得疲燥地道:“没听见吗?” 兰姬很有眼色地带人退出去。 临走前,宝嫣听见她嘟囔,“又犯了什么病,跟我来时一样。” 兰姬经过宝嫣身旁,轻声傲气地说道:“走吧阿妹,别说我这次没顾姊妹之情,关照你。我们郎君他一早醒来,就跟魇住似的在发呆,我多问了句他还发火呢。” 宝嫣没有不信,她跟着兰姬朝门口挪动。 余光中,床榻内的晏子渊面色阴郁,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他身上像落了层灰,显得雾蒙蒙的。 阴森,又令人感到轻微的不适。 屋内妇人都走了个干净,晏子渊才抬起头,他望向站在一旁的大夫,“知道我为何赶她们走吗?” 同是男子,在对上眼的那一刻,大夫就明白晏子渊说的是什么了。 夜里晏子渊被疼痛灼伤,感觉还不深刻。 但次日一醒,被尿意憋急时,他就发现不对了,他那疏通阴阳两界的精窍竟毫无反应,而肾囊的位置却被刺激得疼痛难忍。 他急忙叫人,最后忙碌一通,在下人伺候中对着恭桶形容狼狈地解决出来。 晏子渊:“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见瞒不住,低头缓缓道:“这是郎君遭贼人暗刺,伤及根本……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给我说清楚些。” “就是……伤及了子孙根。” 晏子渊顿觉荒唐,脸色灰白地呆坐在榻上。 震惊与愤怒灌满全身,他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一直对自己的伤抱有希望。 直到大夫亲口说了出来,晏子渊无法接受现实,浑身气得发抖。 他昨日才成亲,还没来得及与新妇圆房,居然就出现这种意外。 是谁在与他开玩笑? 什么娇妻美妾,他现在只想昨夜新妇为他擦身,她察没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 晏子渊压抑地问:“还有谁知道我的病情?” 大夫知道他不好受,尽量心平气和地宽慰道:“请郎君放心,在我等前来为郎君诊治时,除了几个相熟的大夫,就连长公主和大人都未曾提及分毫。” “当真?连我新妇也不知道?” 大夫确切地点头。 得到答案,晏子渊颓然的神色有所好转,接着松了口气,然而细看之下,他额头上出现了不少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抱以期望地问:“可能治好?” 大夫语焉不详,“这,这得看郎君自身恢复情况……还需施予药物……时间上也……” 总之,就是不好说。 气氛逐渐沉默。 屏门被人敲了敲,“夫君。”宝嫣的话音如警钟般,让人一个激灵。 晏子渊紧盯着那扇门,那像是一个让他浑身戒备的敌人。 兰姬以养伤为由先回房歇息了。 宝嫣身为正房主母,当然不能像她那样一走了之,她只能继续等在外边,等大夫给晏子渊上完药再进去。 可是时间过去大半,房门都还没开。 宝嫣不由地疑惑起来,“夫君的汤药熬好了,可要现在端进来?” 说话的是大夫,“夫人且慢,郎君伤口不止一处,需慢斯条理地敷药,还请再稍等片刻。” 原来是这样。 疑虑打消,宝嫣没有怀疑,她示意婢女把汤药放到桌上。 然后朝屋里的方向道:“夫君,我先去给阿母请安,等之后再过来看望你。” 这回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宝嫣不是敏感多想之人,只当是晏子渊没有听见。 又为了避免打扰大夫上药,于是留了一个下人在这,万一等晏子渊回过神来问起时,还能告诉他自个儿踪迹。 宝嫣先行离开了。 她窈窕的身影犹如一抹春日里的海棠,在卧房里,还是能通过轩窗看得到。 晏子渊收回视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件事,想请大夫帮忙。” 盯着弓着身子,低着头的大夫,晏子渊重重地要求,“你们,须得替我保守秘密,尤其是我新妇那……” “不管是否能治好我这……残疾。” “若是轮到她来问起,只管说我除了刀伤,没有其他大碍。” 大夫面露惊讶,看了眼年轻有为的晏子渊。 一面觉得他这要求合情合理,一面又觉得愧疚不安。这,这瞒着一个无辜的妇人,是不是太伤天害理了? 这不是害人守活寡吗。 “若是做不到,或是将我的事泄露出去……我会让你们家人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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