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恭请圣安齐齐落下后,皇帝迈步入殿中。 周雪韶在这场宴会里,便如寻常世家贵女一般静静坐着,皇帝到来,周雪韶也照样对其恭拜。 伏首之时,周雪韶的目光只得停在地面的一方软毯上。 只是没过多久,周雪韶忽然感到眼前似乎落下了一片阴影,那阴影久久未曾移动半分。周雪韶若有所感,更将头压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前方的太后明里暗里出声催促,姜朝嘉才应了声,而那一个“嗯”字,正是从周雪韶的正前方落下。 周雪韶只觉得现在自己这副跪拜的身躯逐渐僵硬。 以至于这一整场宫宴上,周雪韶都在思考,姜朝嘉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定定站到她面前。 想的越多越是深刻,更容易联想到姜朝嘉如今的身份与地位。这一场宴会过后,周雪韶只觉后怕。 魏襄因公事没有赴宴。 宴会甫一结束,周雪韶向周国公说了一声,就去魏襄办公之处找到了他。与魏襄同在一屋之下的,还有他的几位同僚,都是为了公务在此连夜处置,甚至来不及为今日新岁,归家庆贺。 外面下起了雪。 周雪韶撑着伞站在庭院中。 魏襄一看到她,就从屋内走出去,握住了周雪韶撑住伞的手。 “手怎么这样冷?进去暖一暖身子。”魏襄看了又看她,只怪她不心疼自己的身子,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 可是啊,这样的冷天气,飘着绵密的雪花,周雪韶却站到了他面前。魏襄心里渐渐渗了甜味儿,他望着她,一笑,“特意来寻我,酥酥可是想我了?” 周雪韶顺着他的话音,点了头。 不过却不肯与魏襄去屋内同坐。 魏襄自然知道她的顾及,往身后探了一眼,见到屋内同僚们,正往他们这处看热闹。魏襄也毫不吝啬的对他们笑了笑,那些人顿时觉得讪讪不已,连忙或低头或弯腰,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以作遮掩。 “酥酥不想去,那便于我去旁边的房间。”魏襄牵住了周雪韶的手,带着周雪韶走过一片雪地,“只是那里没有事先添置暖炉,怕是要过些时候才能有暖火。” “都可以。”周雪韶一一应下。 对她来说哪里都可以。 只因为她一见他,心里便有了着落。 哪怕是在外头的冰天雪地里,魏襄也照样会用他那温暖的手为她捂热。所以周雪韶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冻坏身体,他在,这些霜啊雪啊就不会冻着她。 不过坐到了屋里,旁边有魏襄陪着,也的确叫周雪韶更为安心。 “我这样来找你,可是会打扰你办公?”周雪韶隔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事。 魏襄摇了摇头,“不会。那些公务我早已处置好,酥酥来得正好。” 魏襄虽是这样说,但周雪韶却知道他是在不教她心有负担。若是真如魏襄所说,他一早就已经处理好了公务,魏襄的那些同僚又怎会还停留在此。 “不必顾及我,我本是想远远来看你一眼。”周雪韶望着他说道。 魏襄面上却是一笑,“说什么胡话呢?我的的确确是处置完了公务,才与你共在此处。” 旁人手头的要务魏襄不知道如何了,但是他手里的,一定解决好了。 魏襄再三保证,令周雪韶宽心。之后魏襄又感叹一声,“没想到酥酥才是那个最关心天下民生之人,如此良辰美景雪夜,却还是要我处理完了公务,才能与酥酥在一起。” 魏襄说起这番打趣的话,周雪韶从宫中出来时,那般沉重的心情便也烟消云散。 周雪韶被他逗笑。 与魏襄玩闹一阵过后,心里舒坦了,周雪韶才告诉他宫里的事。 其实姜朝嘉没有做什么,但是周雪韶就是觉得观感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姜朝嘉那样停留在她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周雪韶复又想到先帝对她与魏襄的赐婚,但是如今却被姜朝嘉压了下来,一个冬天快要过去,迟迟不曾有令他们旨意。 为此,周雪韶不免向魏襄说起忧心。 暖炉滚烫,房间渐渐升温,外面没有什么风。魏襄打开窗户的一角,身旁的周雪韶则枕在他的肩膀上,他们共同观望窗户外面的琼琼飞雪。 每年的雪其实都是这般盛大,似乎要将整座上京城埋没其中。 但是今年迎新的冬雪格外清新可人,在地面碎落的在空中飘散的,一切都是那么富有诗情画意。 或许一时之间,周雪韶还没有这样的感觉,但魏襄却是从一开始便知道,今年的这场雪会这样动人心弦,会在往后的每一年里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完全是因为在他身旁的人,是周雪韶。 而恰好,她在陪他看雪。 不只是看雪,哪怕看山看水,只要有周雪韶在,那定然和寻常很不一样。 魏襄心如明镜。 周雪韶一直站在他的肩头上,眼前飞雪缓缓落下,不过多久,周雪韶就入了眠。 临入梦乡之前,周雪韶恍恍惚惚听到魏襄说了一声: “……他不敢。” 什么不敢? 是谁不敢。 “……” 这些周雪韶都一无所知,只待沉沉睡去后,她倒入了魏襄的怀抱。 . 云阳王世子与周国公长女的婚事,在步入新年后的春日时节,由皇帝亲自颁下婚书。 京中上下说起这桩婚事,那都要先提到前头的先帝。是先帝为他们二人赐婚,如今的皇帝则是奉承先帝之意,玉成此婚事。 也正是因为先帝点头,所以云阳王世子与周大姑娘不必遵循旧礼:“帝崩,不得嫁娶。” 姜朝嘉本想以此为借口驳回周雪韶和魏襄的婚事,没想到却被云阳王搬出先帝的金口玉言。 姜朝嘉不敢。 他不敢为了她,在朝中众臣眼里,口中落下一个不孝之名。 眼看事实已定,姜朝嘉不情不愿地在新的成婚诏书上按下了玺章。 当夜,皇帝病重。 贵妃想要独占宠,呵斥宫中其他妃嫔,独贵妃一人前往皇帝寝宫侍疾。 皇帝一连病了好些时日,直到周雪韶和魏襄成婚的那一天,姜朝嘉都尚在病中。 也是在这一日姜朝嘉醒了过来,一直侍奉在他身旁的贵妃,见他清醒,登时面露欢喜。 “陛下,您终于……” “给朕穿衣,朕要去她的婚宴。” 可没想到贵妃一句问候的话尚没有说完,就听到皇帝这样说。 褚云姝一年几日为姜朝嘉劳心劳力,却在他清醒时被他视而不见。光是这一点,褚云姝就已经够恼火了,更不提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姜朝嘉还想着去参加周雪韶的婚宴。 这是在做什么? 褚云姝脸上勉强提起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陛下,身体不适就不要再多走动了,而且那婚宴,周大姑娘也未必就想要陛下前往,您何必要……” “闭嘴!”褚云姝凉飕飕的话,正戳中他的下怀。 姜朝嘉浑身都在抖,不知是病还是恼羞成怒。 “朕是天子,朕要去哪里,何曾要你多言?”
第71章 ◎大婚◎ 褚云姝被皇帝一番训斥, 整个人又气又怨。他是天子,他想怎样做都行,他要前往那人的婚宴, 想去就去, 可是…… 褚云姝咬牙解释, “陛下身体抱恙,太后娘娘再三叮嘱, 要陛下好生休养。” 褚云姝只说了这一句,而剩下的半截话,她憋在心里越想越气—— 皇帝病倒之际, 宫里的太医前来诊治, 最后得出一个“怒火攻心”的结果。 好一个怒火攻心! 他是为了谁起这怒火,又是为了谁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更是要不顾病体出宫。 若说从前褚云姝仰慕皇帝, 是因为他地位高,皮相美,性情温和,行事有理有节, 再加上与他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 多少会演变成为爱情。 可是这一步一步走来,褚云姝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么个人, 她对他失望透顶。 姜朝嘉因病所累, 脑子昏沉, 明知不妥,偏要为之。他虽然身体重,但却十分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姜朝嘉当然知道周雪韶和魏襄不会欢迎他, 但是他偏偏要在这大喜日子里去到他们的面前, 叫他们日后回想起这一天, 都能想到还有他的存在。 姜朝嘉就是要膈应他们。 身体告知他此刻正是虚弱,理应好生修养,但是他那不死不休的执念,却在无人知晓的阴暗潮湿之境唆使他去她的婚礼。 与皇帝一番争执过后,褚云姝假意说起要给他端过来一碗能够清心明目的汤药。 姜朝嘉让她去了。 寝宫侧殿。 褚云姝看着面前一碗深褐色的汤药,把手里用纸包着的药粉往里面抖了抖。 这等亏心害人的事,褚云姝从前便没有少做,只是如今她要“害”的人竟然是那高高在上的至尊。 不、不是害他。 她只是想让他再睡上一会,最好睡一个长久的觉。 待姜朝嘉一觉醒来,周国公府与云阳王府的婚宴已经结束。待他一觉醒来,她的父亲更是权倾朝野,站到了更高的位置上。 或许是因她私心太浓,又或者是心生胆怯,总之褚云姝的心神一晃,抖多了药粉。她一下子着急忙慌,拿起旁边的汤匙,赶紧给漂在汤药表面的一层白色粉末舀出来。 只是褚云姝手忙脚乱,还没有做完这件事,就被一直藏身在侧殿中的人拦下了动作。 褚云姝错愕回头,一声:“姨、姨母……” 褚云姝虽成了皇帝的贵妃,但却从未同皇帝一样向太后称唤一声“母后”,对褚云姝来说是母后亲近,还是一声姨母更为亲切,褚云姝心里明白得很。 她是因为有姨母,所以才成了皇帝的贵妃。而不是因为成了皇帝的贵妃,才有这么一位太后母后。 太后见到褚云姝给皇帝暗中下药,脸上没有半分不满,太后阻止了褚云姝把碗里多余的药粉舀出去,且亲自拿着汤匙将汤药和药粉融为一体。 太后也不想这样做。 但是近来,他们发现皇帝越来越不听话。 从小事到大事,从后宫到朝堂,无一令他们满意。 “你父亲不是联络了五王了吗?”等到那碗汤药彻底融入那些未知的粉末,太后幽幽开口。 褚云姝愣了下,旋即点头,“是,父亲联系到了五王。” “这样……不就足够了吗?何必还要留他这么一个只有废物身体的废物棋子。”太后声音冰冷。 一瞬间,褚云姝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太后的示意下,褚云姝咬咬牙,一狠心,就将这碗汤药端给了正在殿内更衣、还妄想着出宫去参加婚宴的姜朝嘉。 “陛下,喝了这碗药,您便有精神力气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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