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怜住的芙蕖宫就已经算是西苑的偏僻之处,而贺欣悦母女俩住的,比芙蕖宫还偏僻,已经靠近了冷宫。 虽是冷清了些,但李贵人本就是宫女出身,有着一双巧手,将这小小的院落收拾得十分漂亮。 温怜刚一进门,就见贺欣悦提着一个木桶,正打算出门打水。 “哐当——”贺欣悦一把扔掉木桶。 “温怜!”她眼里放光,急得上前抓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她,“你到底哪里去了?我昨晚找了你一晚上!” 见她还是一如当初地关心自己,温怜鼻子一酸。 “别哭别哭。”贺欣悦见人哭了,忙用手帕将她的泪水擦干,无奈道:“我现在这还不是在你面前吗?你这泪水,也要等到我出嫁的那天才流啊。” 见她这么说,温怜哭得越发不能自已,“你……” “是怜儿来了吗?”忽地,屋内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而后一个衣衫十分朴素的女人款款走来,她面容并不十分美艳,但身上却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平和。 温怜羞愧地低下头,“李姨,都是我的不好。” 李贵人出身民间,纵使进了宫意外成了宫妃,却还是觉得宫里的那些称呼太冷了,没有人情味。 她让贺欣悦叫她娘,让温怜叫她一声姨。 “好孩子。”李贵人揉揉她的脑袋,轻声叹道:“哪儿能怪你呀,先进屋。” 贺欣悦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擦干渗出的眼泪,强忍着哽咽:“对,咱们进屋再说。” 屋内虽小,但五脏俱全。 茶香袅袅,李贵人将一杯热茶端到温怜手上,“快尝尝,这茶还是你上回送过来的。上回丽妃不知怎的来了我这儿,我用这茶招待她,没想到她脸色大变,说这是贡茶,连皇后都没有多少。” 温怜麻木地接过茶,不敢抬头看李贵人的眼睛,半晌之后,她声如蚊呐道:“对不起。” 忽地,她的脸被人两指捏着,被迫抬起,正好对上贺欣悦的眼睛,“不准说对不起。”她用力揉了揉温怜的脸,“你才没有对不起我。” 温怜眼眶一红,却又被贺欣悦捏了捏脸,她佯装生气道:“可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李贵人看着这两人,嘴角露出浅浅地笑,但眼底却压抑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悲痛。 “你们先说话,我去为你们做些好吃的。”而后,她脚步匆忙地起身,生怕抑制不住的泪水被她们看见。 贺欣悦神情一顿,挡在温怜的身前,轻声道:“别内疚了,跟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温怜摇摇头,“若不是为了我……” “我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贺欣悦打断她的话,“你知道吗?礼部早就已经为我选好了未来的夫婿,你知道在哪儿吗?” “河东。”贺欣悦惨然一笑,“一个落魄世家。” 温怜一惊:“怎么会?河东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你是公主,怎么会……” “公主又如何?”贺欣悦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公主不就是用来维持各个世家与皇室关系的吗?我母家无势,自然只能分到这等世家。” “所以,你别再自责了。”贺欣悦看她脸色不好,将热茶端给她,“去了漠北,我代表着大周,是大周的门面,他赫连珏自不敢随意待我;但若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河东,就算我是公主,怕也是只能忍气吞声地忍受宅门里那些破事儿。” “如此,我还不如去漠北博一个好将来呢。” 如此残酷的事情,贺欣悦却说得十分轻松,仿若置身事外。温怜知道,习惯使然,她只是从不把悲伤说出来而已。 她忍着泪水,心疼地抱着贺欣悦,轻声却坚定道:“你放心吧,从现在开始,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了,我今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贺欣悦孑然一身,除了自己母亲和温怜,再无挂念之人。 忍在心里的泪,却在温怜说出这句话后,忽地就从眼眶中流了出来,贺欣悦回抱着她,哽咽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如果我能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清晨的艳阳,不知不觉躲在了浓云之后。命运的齿轮,无情地踏过每一个人,温怜眯着眼睛去看天,忽然生出几道恶寒。 乌云滚滚,远处似有雷鸣,温怜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埋头朝着落月宫而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回的路,走得比以往更加艰难。
第39章 困境 天上愁云惨淡, 地上静默无风。原先还算热闹的宫道,现如今不知为何却冷清寂寥了许多。 看着眼前熟悉的落月宫,温怜却不知怎的, 忽然忆起了今晨的那个梦。 那一幕, 是瑶妃死前留在她脑海中的模样。 那一天, 天色也像这般,乌云压顶, 闷得人喘不过气。正值上元节,宫里宫外处处点起了各式花灯,温怜拿着自己亲手做的花灯,趁着乌嬷嬷她们没注意, 一路小跑着溜进了落月宫。 她想去给瑶妃看一看,瑶妃娘亲所说的骆驼花灯是不是她手里的那种。 随后,她便见了此生也难以忘怀的惨相——那个和她娘有几分相似的瑶妃娘娘,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 一双眼猩红地瞪着老大, 死死地盯着门的方向。 她死不瞑目。 这个场景, 是她小时候无法释然的梦魇。 手里的宫灯悄然落地,“咔嚓”一声,惊动了床边跪趴着的小少年。温怜慌乱地不敢抬头, 转身便跑。 但那双眼睛, 温怜感觉得到, 一直跟随着她的脚步,紧紧地粘着她。 如今, 又是这道熟悉的宫门, 温怜顿了一顿,甩开脑海中杂乱纷扰的杂念, 缓缓推开大门,朝着贺玄铭的宫殿走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咒骂声,温怜一愣,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这道熟悉的声音,竟是贺玄铭的! “程安这个老匹夫!他根本就不愿帮我!”如今落月宫几乎没人,贺玄铭便也不再压抑着自己,咬牙切齿道:“就因为我娘不是她的胞妹,是个胡汉混血,他就看不起她!” 一旁的老仆皱着眉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小声劝道:“小主子,咱们毕竟是在宫内,小心隔墙有耳。” 门外的温怜闻言,浑身一僵。 “怕什么!”贺玄铭却嗤笑一声,声音越发高了,毫不掩饰:“现在宫里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哪儿还有心情来这破冷宫管我?!” 那老仆在心里哀叹一声,轻声问:“那小主子如今打算怎么办?您毕竟是程丞相的亲外甥,您有没有说您手里有……” 贺玄铭:“箫姨,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程安那个老匹夫,现在已经将宝压在了她的小女儿身上,指望着她嫁给贺玄渊成为太子妃呢!” “就算我说了那东西在我这儿又如何?他若是铁了心倒向贺玄渊,那这东西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因为这个丧命!” 箫菱默默看着脸色铁青的贺玄铭,那双眸子,像极了他的母亲瑶妃。听了他的话,她不禁有些潸然泪下。 “若是娘娘还在,小主子如今怎么会到这步田地!当初娘娘在丞相府里过得不好,奴婢还以为到了宫中会好一些,可没想到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年,娘娘竟这么香消玉殒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神变得狠厉,恨恨道:“都怪芙蕖宫那个丫头!当初奴婢就提醒过娘娘多次,让她不要和那个丫头来往,可娘娘就是不听!若不是她,娘娘便不会有事,小主子也不会迫于温心绵的淫威,装傻装这么多年!” “箫姨!”贺玄铭头痛地皱了皱眉,“都说了,当年的那件事情和温怜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箫菱一口打断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小主子莫要和当年的娘娘一样,随意将心交给那个丫头,娘娘当初是怎么去的,小主子应该比我记得还清楚吧?” “我知道。”贺玄铭低声道,“温心绵将毒粉撒在了温怜的身上,让毒粉和我娘的药粉相融,然后……” 说到这里,当年母亲惨死的那一幕再次浮上心头,贺玄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主子记得就好。”箫菱冷声道:“娘娘就是那丫头害死的!她是温心绵的侄女,我看当年她接近娘娘,心里就是不怀好意!” 贺玄铭颇有些无奈,当年箫菱就不喜欢温怜,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对温怜记恨于心。可温怜当初,也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姑娘而已,哪儿做出那些事情。 “她也是被温心绵利用了……”贺玄铭低声道。 箫菱闻言,气得脸色铁青,“小主人如此为她说话,莫不是真看上了那个丫头不成?” 贺玄铭心里一顿,脑海中轰然一响,仿佛被戳中了心里的哪块位置。 “自然不是。”贺玄铭一口否认,只是脸上有一丝僵硬。 “那就好!”箫菱紧紧地盯着他,见他神情自若,放心地收回了眼神,“小主子可不要忘了,当初装傻的目的是什么,可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就如此因小失大!” 贺玄铭:“箫姨放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箫菱欣慰地点点头,接着道:“现如今周帝一死,兵符丢失,贺玄渊必然不敢轻易登基。我看,为今之计只有一人能帮助我们。” “一个不喜贺玄渊,却又手握兵权之人。” 贺玄铭一愣,“箫姨是指,谢蔚尘?” 箫菱:“不错,若我们将周帝的死推到贺玄渊身上,那谢蔚尘必然会帮助我们!” 贺玄铭正想出声,却忽然听到门外“咯噔”一响,心里一惊。 “谁在外头!” 他提着剑,正打算向外走,却别箫菱拦住,她摇摇头:“小主子,我先去看看。” 门外,悄无声息,唯有一只小橘猫大摇大摆地在台阶上伸着懒腰,摇着尾巴。 “是谁?”贺玄铭的声音由远及近。 “没什么,只是一只猫。”箫菱冷漠地说,而后重重地关了房门。 “哐当”一声,惊醒了昏昏沉沉的温怜。 自从得知贺玄铭是装傻的,温怜就感觉喘不上气,而他们两人的谈话,每一句都仿佛将她按在水底,越压越沉,仿若窒息。 原来,这些年贺玄铭都是骗她的,她还可笑地将他当做弟弟…… 原来,瑶妃是被她害死的,她还记得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还笑着说以后要当他的姐姐…… 原来,她的皇后姑母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可当初……为何又要将她接进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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