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贺玄铭,也是如贺玄渊一般的天之骄子,虽说幼时顽劣了些,却也是圣上掌心宝,只因瑶妃早逝有意外落水,如今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温怜忍着膝盖上钻心的疼,一步一步向床边靠近,轻声道:“贺玄铭。” 床被下的人一僵,而后迅速掀起身上的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怜。 他面容清俊,一双好看的眼睛如一湾泉水澄澈见底,这是只有孩童才会有的干净眼神。自从五年前贺玄铭失足落水,他的心智便永远停留在了孩童。 看着温怜柔柔地对他笑,贺玄铭抽了抽鼻子,委屈地盯着温怜看,一股热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流了下来,像是在无声控诉着温怜的薄情寡义。 温怜心里一梗,内疚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下意识向前走一步,却忘了膝盖上的伤,剧痛之下她直直地向前跌去,伤上加伤,痛上加痛,温怜疼得一张脸都白了。 贺玄铭被吓了一跳,立马跳下床蹲在她的身边,一双手伸出去却又僵在了半空,不知所措道:“怜、怜儿?”
第6章 麻烦 温怜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准备起身,贺玄铭心智虽如幼童,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见状连忙伸出手扶起他,却没想自己一个趔趄,带着温怜再次跌倒。 两人像两个病恹恹的雏鸟,一个压着一个,滚作一团。 挨得近了,温怜才真切地感受到贺玄铭那饿得瘦骨嶙峋的身体,联想到刚刚那两个老嬷嬷的话,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落月宫只住着一个痴傻的不受宠的皇子,更何况还是温皇后最厌恶的瑶妃之子,连她都只敢偷偷地来,更不用说其他人会怎么对待贺玄铭。 克扣份例,不过是最常用的手段罢了。以前温怜常来补贴,贺玄铭还能勉强吃上口好饭,不过一两个月不来罢了,贺玄渊就已经连饭都没得吃了。 看着在地上揉着脑袋的贺玄铭,温怜越发内疚。 当年她刚进宫的时候,虽说她是皇后的侄女,但皇后对她并不十分亲近,除了贺玄渊,也只有瑶妃时常在暗地关照她。 一如她现在暗中照顾贺玄铭一般。 都是她的错,温怜默默地想,如果贺玄铭真出了什么事情,那她怎么对得起故去的瑶妃? 她环顾一圈,想给贺玄铭倒杯茶缓缓,却发现屋内连一杯茶也没有。明明是初夏时分,但落月宫却诡异地寒凉。 温怜撑着身子起身,实在没力气再拉贺玄铭了,只好扯着他宽大而沾满灰尘的衣袍,轻声道:“别再躺地上了,小心着凉。” 她病了,倒还好说;若是贺玄铭病了,她都无法出面为他请太医。 贺玄铭难受地哼哼两声,却还是听话地爬起来,迷茫而委屈地看着温怜:“怜、怜儿,你怎么、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一直在等你。” “我、我这里疼了好久了。”说着,他双手捂着肚子。 贺玄铭已经十八岁了,站起来高出温怜不少,面容肖其母瑶妃,清秀俊逸。虽然衣袍脏兮兮的,眼神也略显呆滞,但皮相和骨相依旧超出常人。 温怜心里轻叹一声,若不是痴傻了、口吃了,这不知是多少春闺的梦里人。 虽然贺玄铭比她年长,但这些年来,温怜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早已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弟弟了。两人在暗处相依为命,温怜看着他空荡荡的衣服和皮包骨头的手,越发内疚和心疼。 温怜:“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一会给你送些吃的来,你肚子就不疼了。” 温怜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准备转身回宫,却不想贺玄铭却抓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一双眼眼巴巴地望着她。 贺玄铭:“怜儿刚来,又要走。” 他的模样,像极了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的。温怜只好轻声道:“我待会儿就来。” 可是贺玄铭却明显不信,他依旧抓着温怜的袖子不放手,细数温怜的罪行:“你上次、走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你说,等树木发芽,长出新叶了,你就,会来看我。可是……”贺玄铭捏紧了温怜的袖子,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瓮声瓮气道:“可是,我看着花开了,又谢了,也没等到你。” 温怜:“……” 看着他声泪俱下,即使口齿不清也要努力说出自己告诉他的话,温怜越发不是滋味。 她沉吟片刻,试探道:“那你跟我去芙蕖宫吧。” 贺玄铭眼神一亮,兴奋地看着温怜,那双圆润的眼睛在瘦到几乎有些脱相的脸上立马透出几分神采,“怜儿,同意让我去你,宫里了?” 温怜是温皇后的人,自然不能直接和贺玄铭联系,由是温怜从不让贺玄铭去自己的芙蕖宫,生怕被人撞见。 或许是兴奋至极,他上前一步走,无意识地反手抓着温怜的胳膊,神采奕奕地望着她,像极了一只被抛弃许久又找到主人的小狗。 虽然他心智如幼童,但身体却是实打实的十八岁少年,下手没个轻重,温怜被他抓得生疼,蹙眉挣扎了一下,然而完全挣不开贺玄铭的爪子。 像是怕温怜会突然反悔,贺玄铭此刻就像是个刚刚学会抓握的幼崽,将温怜紧紧地拽着,一丝也不放松。 温怜无奈,只能心道:果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本不想这么冒险的,一是不知道十皇子贺桢林到底有没有离开,二是这条回芙蕖宫的路虽然偏僻,但依旧可能会遇上什么人。 然而,温怜抬眼看了看那双和瑶妃极为相似的眼睛,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温怜点点头,“嗯,但是就这一次,一会儿你看到人了,还是和我们以前说的一样,立马走到我的身后,知道吗?” 贺玄铭眼睛放光,他用那双纯净澄澈的眼睛望着温怜,讨好地笑道:“嗯嗯,我知,道了!” 见他如此,温怜越发不是滋味。 自从八年前他落水傻了之后,为了皇家的颜面,他几乎从未被允许踏出落月宫半步。温怜于心不忍,有几次趁着宫里举行宴会繁忙,偷偷带他出去。 但怕撞见别人,每次也都是一盏茶、一炷香的时间罢了。 温怜叹了一口气,如此情况,与其生于薄情的帝王家,倒不如生在寻常百姓家,说不定更自由。 看着贺玄铭一马当先地走在她前面,温怜只好一瘸一拐地跟上,贺玄铭见状才想起来温怜刚刚的模样,回到她身边,满眼担忧:“怜儿,你,这是怎么了?” 温怜抬眼看了看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贺玄铭,心怪自己将他给忘了。贺玄铭于她,只是一个弟弟,并非有男女大防的男子。 姐姐受伤,弟弟相扶,再天经地义不过。 温怜向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道:“我腿受伤了,你来扶我一下。” 贺玄铭看着温怜的手直接呆住了,仿佛不能理解温怜的话,直到温怜催他一下,他才犹豫着上前握住温怜的手。 温怜身形高挑,但手脚精致小巧。贺玄铭一伸手,就将她的手裹起来了。 明明是初夏,但他的手却冰凉。 温怜微微挣开,解释道:“……是手臂,不是手。” 贺玄铭没有成年人之间男女之防的观念,像是接受姐姐的教诲一般,从善如流地按照温怜的指导做。 温怜担心贺玄铭的身体,一开始还不敢卸力,见他似乎能撑得住,便靠着他、扶着宫墙,费力前行。 午后的烈日刺目,两人相互搀扶,一个腿脚不便,一个身体孱弱,在无人偏僻的青石板小道上,沉默无言。 每走一步,膝盖处的伤口就传来一阵刺痛,温怜咬着下唇几乎快出血,浑身硬是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自觉地偏向贺玄铭的方向,身体也渐渐往贺玄铭的手臂上倾,贺玄铭身体一僵,扶着她的手一顿。 温怜早已疼的眼前发黑,她朝上费力抬了抬眼皮,声音已经弱到了微不可查地地步,“怎么了?” 贺玄铭望着温怜,久久不语。那双眼,不再如往日般清澈,多几分深沉。 半晌,温怜听他道:“这伤,是怎么弄的?” “是有人欺负你吗?” 欺负?贺玄渊可没有欺负她。 温怜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这里随时都有人路过,万一她和贺玄铭被人看到了,那就糟了。温怜不想在这里跟他废话,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快走吧。” 没想到,贺玄铭却纹丝不动,温怜奇怪地抬头,只见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 他逆着光,温怜看不清他的眼神,这一瞬间,她竟诡异地感到一阵陌生。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正当她在想开口的时候,贺玄铭开口了: “那,我背你。” 背? 温怜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了。 先不说他能不能靠着自己的小身板背着她撑到芙蕖宫,万一有人来了,那该如何? 温怜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贺玄铭的手臂,“先回去。” 然而,一向听话的贺玄铭,此刻却根本听不进去温怜的话,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似乎温怜不让他背,他就再也不走一般。 幼时的贺玄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曾有一段呼风唤雨的日子。那时的他,性子跳脱,难免有几分顽劣。 可自五年前落水痴傻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往日的顽劣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乖巧和沉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怯懦。 温怜拉了他几下,然而贺玄铭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背着温怜走,任凭温怜怎么拉也拉不动。 这一瞬的固执,温怜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小顽劣了。 温怜正新开口问,却恍惚之间看到了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 “有人来了!” 心慌之下,她赶紧推开身边的贺玄铭,自己也被这道力摔在了墙上,痛苦地弓着身子,靠在墙上吸气。 贺玄铭本就有些站不稳,一时没注意,直接被温怜推到在地,双手下意识撑在地上,直接蹭破了皮,渗出密密麻麻的血滴。 温怜见状心里一颤,担心地倾身向前看看他的情况,然而体力不支右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于是,当沅芷找到温怜的时候,便见着了这幕奇怪的场景。 她慌乱地先将温怜扶起,看着缓缓从地上起身的贺玄铭,关切道:“小姐和六殿下这是怎么了?” 温怜终于带来了救兵,她几乎是趴在了沅芷的身上,忍着疼,意有所指道:“那人回去了吗?” 沅芷立刻就发现了温怜的异样,她贴心地搂着温怜,在她耳边轻声道:“回去是回去了,但他留了太医在宫里。” 太医? 糟了!那贺玄铭…… 温怜看了看一旁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贺玄铭,如果有贺桢林的人在,那她就不能带着贺玄铭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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