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怜抗拒吃药,因此那些药都是磨成粉随饭菜一起烹饪的,贺玄渊已经绞尽脑汁如何让温怜舒心,可效果显然不大。 赵太医看着门外这些围得密密麻麻的看守护卫,犹犹豫豫,欲言又止:“陛下,温小姐本就郁结于心,您又让她只能待在这一间宫殿里,长此以往,不利于温小姐的恢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尽力了。 虽然贺玄渊没有像周帝一般搞得满后宫都是女人,但只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还这么执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贺玄渊静静地凝视着温怜,默然不语。 或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灼热,温怜似有所感一般,下意识朝门外望了一眼。 院外,依旧是空无一人,温怜忽觉自己可笑。 她百无聊赖地起身,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她身体总是乏得很。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对劲,但转念一想,她连自己都已经身不由己,那些身体上的小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她进了门,贺玄渊才上前一步,对着守卫吩咐:“从今天开始,不必拦着温小姐出门了,她想去哪里你们都跟着,保护好他。” 侍卫:“是!” 他转身欲走,想了一瞬后又顿住了,接着道:“离远点儿,别被她发现了。” …… 温怜一觉醒来,正值黄昏时分。 一行行大雁向南飞去,划过澄澈清透的天空,留下无声的痕迹。 身旁的小丫头昔儿看着温怜一脸怔然,小声提醒:“小姐若是喜欢看着秋景,此刻去太液池边最能见到美景,那还有一处高台,有时候甚至能看到南山上的明觉寺呢。” 温怜唇角微动,默然不语。 她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灵动荡漾,显得灰暗无神,浑身散发出清冷寂寥的落寞,仿佛秋日枝头上挂着的露珠,晶莹剔透,却又摇摇欲坠。 脆弱的,一触即逝。 昔儿心思灵透,见她不语,一眼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便接着道:“小姐,我刚刚发现门口的那些人都不见了,你说会不会……” 她是贺玄渊的人,自然知道贺玄渊的吩咐,但作为在温怜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不管她是不是,都得装出站在温怜这边的,才能减少温怜对她的戒心。 听她这么说,温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外,这些日子,她已经做好了被贺玄渊关一辈子的准备了,难道贺玄渊要放了她? “你再去看看。”温怜着急地吩咐,她不信贺玄渊会这么好心就这么放过她。 昔儿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回屋佯装欣喜道:“小姐,他们真的都走了!咱们去太液池去看看吧。” 温怜第一个想法便是收拾东西离开,但贺玄渊阴险狡诈,她担忧有诈,只好先顺着她道:“好。” 先去打探一番,再做计划。 …… 宫里依旧如往常那般,漫长的宫道在红霞之下显得空旷而寂寥,红墙之上的琉璃瓦映着淡淡的落日余晖。 温怜缓步走在青石板上,她的脚步又缓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响。 忽地,前面不知是哪个宫里,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谈话。或许只是两人随意谈话,但在这空旷的宫道之内,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上面让我们尚衣局准备大红的绸缎,数量还不少呢,难道宫里要发生什么喜事了不成?” “巧了,我们尚工局也是,前几个月陛下下令节俭,我们就差点儿用木头做钗子里,但是这两日,南海珍珠、金丝银线之类的东西,全都往局里送,工期催得还紧。” “又是金银珠宝,又是大红绸缎,难不成……陛下终于决定立后了?” 贺玄渊在太子时期没有成婚,继位之后限于周帝的丧期,底下大臣也不好多说什么。 按照礼制,国丧三年,但是对于贺玄渊这样的储君而言,丧期一般都会缩减为二十七日,更何况,贺玄渊还从未立妃。 国不可一日无主,自然也不可一日无后,贺玄渊已经继位几个月了,但后宫却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免让所有人都心而悬悬。 两位女官感慨着,完全没注意一墙之隔的温怜。昔儿看形势不对,小声凑近温怜道:“小姐,我们——” “闭嘴。”温怜斜视冷眼看她。 昔儿心里一顿,自她伺候温怜以来,她从未有过这般词严厉色的时候,她唇角微动,最后还是垂眸退到温怜的身后,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她没想到今日刚出门,就赶上了这么一出,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两位女官丝毫没注意到一墙之隔的暗潮涌动,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 “我看立后是不太可能吧,也没听陛下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呀,每天都待在承明殿里面。” “你不知道,我们家那位前几日还偷偷告诉我,说是程丞相几乎隔三差五就带着一大批人上书,让陛下早日立后,这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程家对后位是志在必得。” “要说程家小姐,我倒也见过,倒是个貌美之人,只是听说也是从内宅斗出来的,手段了得,若是她以后入住未央,你我以后怕是难得空闲了。” “她也就靠着家世而已,你要说貌美,那哪儿比得上以前芙蕖宫的那位主儿?只可惜啊,她……” “是啊,当初哪位温小姐才真的是惊鸿一瞥,我一个女人差点儿都被她勾了魂……” 温怜手指捏紧,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直接转身扭头便走。 昔儿自知大事不好,赶紧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一回芙蕖宫,不知何时门外又站了一些人,温怜脸色越发凛冽,径直回了屋,“砰”地一声,将门关住了。 昔儿着急地站在门外,也不敢去拍门,只好喊道:“小姐,您还没用晚膳呢。” “不吃了,别来烦我。” 屋内,传来闷闷的声音,似乎声音隔了好几层的棉花。 昔儿没办法,气得跺了一下脚,只好脚步飞快地朝着承明殿跑去。 太阳已完全落下,寒气四起。 温怜缩在棉被里,全身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膝间,可依旧是冻得瑟瑟发抖。 明明被子已经足够厚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温怜伸手将被子再裹紧一些,不经意间,手背触到了脸,一片湿润。 她一愣,才发现自己竟是哭了。 她竟然,还会为贺玄渊哭?这个认知,比贺玄渊要大婚的消息,更加让温怜受刺激。 她不能哭,不能再为贺玄渊哭了! 温怜就着绵柔的枕巾,毫无章法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是擦干了,新的泪水又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温怜擦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越擦,哭得越厉害,擦到最后,枕巾湿透了,脸都被她擦红了。 “别哭了,”温怜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崩溃着闭着眼睛,哽咽着,“求你别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停不下来? 她不要,再也不要为贺玄渊哭了。 她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京城,离开贺玄渊,她再也不要和贺玄渊有什么瓜葛了。 门外,贺玄渊驻足门前,听着屋内哽咽的哭声,脸色阴沉,浑身僵硬。 他来得急,只着一身单衣,寒风带着湿气爬上衣角,顺着四肢百骸,流入心底。 温怜的每一道哭声,就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他想进去抱抱她,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想亲吻她伤心的眼睛,想……让她不要再哭了。 可他不敢。 赵太医说过,怀孕之人情绪不稳定,他不敢冒这个险。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哭泣声逐渐变慢,变小,而后悄然无声。 哭泣,其实也是一件极费体力的事情,温怜哭得累了,困倦地睡了过去。 房门露出一条小缝,听着屋内规律的呼吸声,贺玄渊轻手轻脚地进门,在寒风还未进门时,将它关在门外。 屋内昏暗,他知道温怜一向比较敏感,也不敢随意上前。 这是这一个月来,他第一离温怜如此之近。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黑暗,他拖去鞋子,踩着冰冷的地面,缓步走向温怜。 许是之前一直闷着头,温怜的脸色睡得绯红一片,这一瞬间让贺玄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那也是这般,困倦地躺在温轲的怀里。 只不过,那时的她,未曾遇到这些伤心事,睫毛上未曾沾上泪水。 看着夜色中她眼睫上星星点点的碎珠,贺玄渊忍不住伸出手想为她擦拭,可刚一伸出去,他自己就顿住了。 他的身体早已被寒气入侵,而温怜最好是怕冷了。他手指微曲,默默收回了手,不经意间却碰到了一片冰冷。 他下意识低头,原来是一张枕巾,只是这张枕巾,如今早已浸满了泪水,触手即凉。 贺玄渊拿起枕巾,无言片刻,而后轻轻地拂过,似乎在弥补无法触摸温怜的遗憾。 “你说过的,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背叛我的。” 贺玄渊捏紧手中的枕巾,目光灼灼地看着床上之人不安地睡颜,哑着声:“你说过的。” “为什么你能放下一切去爱贺玄铭,却不愿意放下一切来爱我?明明……明明我才是最爱的你。” “等孩子出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让之前的全都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冰冷的面上划过一滴炽热的泪水。 贺玄渊二十多年的生涯之中,面对父亲的冷漠他没哭过,面对母亲的狠毒他也没哭过,面对唯一的亲人——温轲去世他也没哭,唯二的两次哭,皆是因为温怜。 第一次,是因为担心无法保护她。 这次,是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他却无法靠近她。 泪水隐入温怜的枕巾之中,两人的泪水彼此交融、难分你我,此时此刻,两人以另一种方式触碰在了一起。 他怕惊扰她,于是也不管冰冷的地面,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视线刚好与床面平行,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享受着难得的安静与温馨。 如果,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 第二日,温怜浑身疲惫地醒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越来越疲惫,她也越来越嗜睡,常常一睡一整天。 但似乎,从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昔儿听见屋内的动静,谨慎地敲了敲门,听到温怜同意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端着热水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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