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馥接下他的话头:“靡乐阁在清粼河设游舫选花魁、蜉蝣先生在天香楼说故事大谈古今、玉春班的名角儿搭台献唱……都凑在这一天热闹了。” 元君白怔了怔,她说的话倒是与他想说的一字不差。 “确实如此。” 班馥回神一笑:“以前一个大哥哥同我说的。” 元君白“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好奇她口中的大哥哥是谁,班馥莫名有些失望,低着头看着脚尖。 元君白拇指摩挲着食指边缘,漫不经心地说:“说起来,靡乐阁近年来已换了掌事的,别有不同。他们的游舫有三层楼高,最顶层是观景最好的去处,中间那层则是留给看客参与选花魁之用。而最底层通常不对外开放,你可知是为什么吗?” 班馥的目光从他的手滑过,抬眸摇头:“为何?” 元君白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最底层是靡乐阁私下接的生意,只要你手中握有他们想要的消息,就能拿去等价交换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班馥抿了下唇,倒是没想到这个靡乐阁还做此等买卖,“是什么都可以吗?” 元君白颔首:“无所不应。” “杀人越货也行?”班馥小心问。 元君白唇角挑了点笑意,无声默认。 啧,那这来头有点来,背后怕是有强大的背景支撑,才敢在离国天子脚下干这种活计。 她时常迷糊,但在大事上脑子却转得特别快,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今夜是想去靡乐阁一探究竟?” 元君白有些意外。 寻常姑娘家这个时候,在外头烟火漫天的热闹氛围之下,大多想的是情爱风月一事,她却能一语中的。 跟聪明人说话,省时省力。 他省下了一大段说辞,说是,“孤记得,你说你会陈国话,说得熟练吗?” 这大概就是他选中她的原因了吧? 可是……这真的不是他的试探吗? 班馥心里头打鼓,但顶着他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不想让他失望。 “殿下放心,我……臣女说的陈国话同陈国本地人没什么区别。” 元君白体恤道:“无旁人时无须拘礼,以你习惯的自称便可。” 其实以元君白谨慎的性子,如此大事,他不会轻易挑选一个外人。 可他这回要冒充的,是被他关押在天牢底下的一个陈国商人,此人十分宠爱他的姬妾,不管到何处行商,身边总有一个貌美女子跟随。 这几天,太子府已竭尽所能去寻找合适的、可信的人选,但匆忙之间,很难找到这样一个人。 眼看与靡乐阁约定的时间已到,他才不得不冒险,让这个来自鄞国的女子参与其中。既是对她的试探,也是顺水推舟的利用。 假设她是细作,当示以诚心,取信于他,不是么? “公子,清粼河畔到了。” 马车稳稳停下,贴身侍卫长楚越撒开缰绳翻身下车,恭敬地在外低声提醒。 脚踏早已摆好,元君白先一步下车。 班馥掀帘出来,正要提起裙摆自己下去,男人宽大有力的手已递到面前。 班馥愣怔地抬头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受宠若惊,紧张地说:“公子,妾自己来便可。” 她切换角色倒是很快,元君白轻笑了一下:“无碍,把手给我。” 班馥被他笑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就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微凉,她的手温热。 两相碰触,她下意识蜷缩了下指尖,挠得元君白掌心微痒。他垂下眼眸,修长的指节往下扣,力道轻巧却强势地压住了她乱动的手。 下了车,似唯恐玷污了圣洁的太子殿下一般,她“咻”地一下,把手快速收了回去。 若非她的脸颊尚还泛着可爱的红晕,元君白几乎都要怀疑自己被人嫌弃了。 他低声提醒:“如今你是我的爱妾。” 男人的声音缱绻温柔,好像当真对她深情无限一般。 遭不住啊,真是遭不住。 班馥双手规规矩矩地交握,紧紧贴靠在腹部,眼神飘到一旁,僵硬地点头:“是,妾明白!” “……” 作者有话说: 太子25岁 女主16岁 年龄差9岁~ 班馥:哟呵,拿的宠爱剧本?
第5章 跌倒怀中 ◎“别动。”◎ 她这般紧张,到时候在人前露了馅,倒是一件麻烦事儿。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得提点她两句便作罢。 可没想到的是,一入靡乐阁的游舫,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主动贴在他身边走,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却又对那些殷勤示好的女子露出警惕。 对“爱妾”这个身份的把握,可谓是入木三分。 她给予元君白的意外实在太多,他唇角微翘,目光不自觉在她身上停留得多了些。 两人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男主人对爱妾宠溺纵容,爱妾自个儿呢,侍美生娇,既要在男主人面前表现贤惠阔达,又忍不住对近身的女子展现敌意。 靡乐阁管事的,名唤杜三娘,表面上是这儿最大的掌事者,他们出现在门口没多久,就有侍者过来,接过元君白从腰上拽下来的一枚玉佩,核实确为信物无疑,便恭敬地迎他们去见三娘了。 “想必这位就是宝昌隆少东家了,奴家见过公子。”杜三娘开口说的就是陈国话。 她比班馥想象中要年轻貌美,约末不过二十八九的年龄,胸前鼓囊囊的,一根束带将蜂腰勒出不堪一折的纤细来。 “早就听说少东家丰神俊朗,今日一见,方觉这四字也难描括公子万分之一。” “三娘谬赞。” 说话就说话,又是抛媚眼,又是刻意走近的。还撩头发?当她这个“爱妾”站在这儿是死的? 一旦入戏,班馥就专注得不得了。只见她抿唇,蹙眉,又朝元君白靠近了一些。 杜三娘仿佛这才看到她,红唇一勾:“不知这位姑娘当如何称呼?” 未等元君白说话,班馥甜甜笑了笑,用一口娴熟的陈国腔调抢声道:“我叫玉覃,是公子新纳的十三房妾室,三娘生得真美,不愧是十年前的花魁。对了,三娘脸上涂得可是宝昌隆新出的胭脂?” 虽则是在夸她,但杜三娘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什么叫十年前? 她的笑意微收,颔首: “不错。” “三娘真是有眼光,这胭脂有个别名,叫玉面娇,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元君白,含羞带笑地说,“这是公子亲为我调制的胭脂,没想到,如今竟火到了离国。” “……” “小十三。” 元君白淡唤了一声,目光里却依旧含着宠溺。 “妾多嘴了。”班馥见好就收,看那杜三娘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似恨不得立马回去卸妆的模样,心里笑得直打滚。 杜三娘又仔细扫了班馥一眼,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片子!她初时不过想试探一下,这个宝昌隆的少东家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风流成性,毕竟核查身份是他们慎之又慎的流程之一。 可等她真见到了人,瞬间就被这少东家的相貌气度所吸引,倒真起了想要春风一度的念头。 没想到这丫头醋味真是大,一上来就护得死死的。跟她杜三娘较劲儿,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 杜三娘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对元君白展露娇媚的笑容:“公子请随奴家去主室入座。” 主室在游舫一楼。 与外头歌舞升平的景象不同,游舫一楼隔绝了喧嚣,显得安静、空旷。 杜三娘请他们入了正中间一间房。 早已有侍女沏好茶,焚好香,见杜三娘进来,福身行礼:“三娘,分舵主让贵客稍候,他随后就到。” 杜三娘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罢。” 此间宽阔,陈设简单,主位上设了一张长条矮桌。左右两边又分设两张,中间空地铺陈金线织花的华丽地毯,通常用于舞姬赤脚银链在其上跳舞。 这是靡乐阁惯有的陈设了,只是这间房的一切看起来更精致,用物更昂贵罢了。 杜三娘亲自为元君白倒茶,汩汩水声中,风情万种地抬眸睨了他一眼。 “少东家,待会儿与分舵主交易之事,涉及机密,奴家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未明说,但言下之意就是要支走班馥无疑了。 班馥立刻看向元君白。 她猜想着太子殿下进来后话就很少,陈国话约莫只会一两句短句,正犹豫着是否要帮他代答。 元君白却淡淡一笑:“小十三是自己人,无碍,三娘不必顾忌。” 他的陈国话说得很是熟练,班馥诧异得怔了怔。 “好。”杜三娘有些失望,勉强一笑,“少东家,先尝尝我们这儿的碧螺春罢。” * “三娘。” 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出乎意外的年轻。 班馥抬眸去看,只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袍,面带金色面具的年轻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班馥跟着元君白站起身,以示尊敬。 杜三娘笑着迎上去:“分舵主可算来了,少东家已久候多时呢。” “见过分舵主。” 元君白上前一步,抬手作揖,态度不卑不亢。 靡乐阁的主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问:“少东家面熟,我似乎曾在何处见过你?” 班馥心头咯噔一跳。 元君白显得很淡定,微微一笑:“是么?在下如今替父亲分忧,打理宝昌隆,少不得在外奔走。如若舵主见过在下,也不足为奇。” 金面具下的男人笑了笑,也不知信了没有。之后两人又寒暄了片刻,他请元君白入座。 “少东家既来到此处,便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 只见他散漫地坐着,一脚随意放着,一脚屈起,手肘便撑在屈起的膝盖上,接过杜三娘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你要的空莲虽则是个稀罕物,但我靡乐阁恰好有一株,令尊大人只要服下,百病皆除。”他把玩着空酒杯,“而作为交易,不知少东家你带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了吗?” 元君白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道:“分舵主放心,在下自然是带了,这里头便是你们想要的离国皇宫布局图,包含每一班次禁军轮岗的时辰,亦在图中做了标注。” 杜三娘接过他手中的信封,走过去呈上。 分舵主抖开信封中的布局图,图中所绘详尽不已,与他所知相差不大。他哈哈一笑,收起布局图,夸赞道:“少东家好本事!” 元君白轻笑:“空莲如今千金难求,在下也是没办法,这才冒险,花了重金,找了从前参与修筑皇城的工匠,又另找了不少门道,这才得以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离国皇宫布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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