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静颜捂着额角,咬牙切齿道:“有事,是大事,要变动,要改,要重新谋划。” 她语无伦次着,乔幽急忙上前扶着她,“小姐冷静,没事的,我们发现的早,都还来得及,小姐别慌,千万别慌。” 她若慌了,就没有人能拿主意了。 危静颜被乔幽搀扶着半倚在软塌上,她眉头紧锁,震惊慌乱严肃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再无半分平日的冷静自持、沉稳自信。 “小姐喝茶,先静静心。” 她接过乔幽端来的茶盏,微微颤抖着的手费了好些功夫才把茶盏的盖子揭开,强壮镇静地喝了一口。 大半年的布局全毁了,国公府里靠着三皇子得到的安稳不知会不会变成利刃,令她的处境更为不利。 眼下的状况,就如同她本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胜利在望却突然被掀掉了棋盘,下过的棋不作数了,还要被崩落的棋子砸到,甚至会被砸伤。 毁了的不光是她精心的布局,还有她投入的感情。 情不真,不代表没有。 过去的筹划,和将来的各种可能,在危静颜脑海中碰撞着,在各种乱糟糟的念头里,她已经理不清,顺不了,理智难以回笼。 她未能从惊讶打击中回神,此刻又有暗卫将一封从国公府收到的信送到了她跟前。 乔幽拦下了暗卫,“拿走,小姐身体不适,不管什么事,都别来惊扰小姐消息。” “拿来给我。” 危静颜还记得这是她自己的命令,有重要的信件,不管她人在哪,留在国公府的暗卫都要尽快送到她手里。 乔幽急了,“小姐,你现在该好好休息,别的事后面处理,也是一样的。” 危静颜却执意要看,她脑子里乱的很,正需要别的事,来理顺一下头绪。 她拆开了信,里头是几句简单的话。 “明日洛水中央,沐风水榭相会,慎王殿下属意者为谁,自有定论。” 信件落款为丞相府阮家小姐阮芷萱。 第25章 他是骗子 暮春烟雨中山色空蒙, 洛水悠悠,因雨丝融入,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重檐飞翘避雨遮风,沐风水榭临水而建, 归属于洛京有名的避暑山庄, 沐风水榭有三座亭榭而成, 左右两榭对称而建。 危静颜赴约时,有山庄中的仆从领着来到了右侧水榭。 三榭皆是三面临水, 开敞通透, 可扶栏赏景,而左右两榭正对中间的亭榭方向皆有一又高又宽的木雕屏风。 待客桌椅正处于屏风之后, 危静颜凑近了打量着屏风,木质屏风的镂空之处, 正巧妙地对上了中间亭榭的中央。 也就是说, 她能不动声色地看到中间亭榭的场景, 而中间亭榭中的人难以察觉。 如此设计, 危静颜大抵知道了阮芷萱要做什么了。 她静坐在桌前,冷漠地望着外头的雨丝,不知雨线会编织成何种故事。 “眼底青痕可见,昨晚没睡好吧,收到本小姐的信, 你如此辗转难眠, 想必你对你自己也没有信心。” 阮芷萱徐徐而来,见到危静颜的模样后, 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想给了。 她知危静颜在众人跟前时是端庄的, 而此刻的危静颜, 肤色冷白, 芙蓉面丹凤眼,面有倦色,少几分端庄,倒添了许多媚态,便愈发是看她不顺眼了。 危静颜冷笑着看着山水木质屏风上巧妙的镂空处,以礼相待,她必以礼还之,既然来人无礼,她也毋须顾忌太多,她直问道:“好戏上演之前,特意来此,是想激我看完整场戏而不中途搅扰,我说的没错吧。” 被说中来意的阮芷萱脸上的慌乱没能掩饰得住,戏还没开场,就被猜中了剧情,这可怎么得好。 然都到这一步了,阮芷萱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你害怕了,害怕经不起考验,连试一试都不敢了吗?” 若是在昨天以前,这种显而易见的圈套,经不起推敲的激将法,危静颜只会嗤之以鼻,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知道要考验的是什么,要测试的是何人,正因为知道,她想继续下去。 眼下,阮芷萱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明知到这是有目的的,是故意误导的,危静颜还是想要踏进这个圈套里,去撕破那一层君子的表象。 “我能安静无声地待在右榭中,静观中间水榭的一切,不过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得知计划不会生变,阮芷萱也不在乎其他了,“你问吧。” 危静颜严肃地说道:“这地方是不是你家长辈选的,你说实话,我才会配合你。” 阮芷萱想来一下,这问题也没什么,便答道:“是,你问完了,那就老实待在这里吧。” 言罢,阮芷萱抬了一下手,四个婆子进来,将危静颜围住,她笑道:“你可不要耍花招,万一动起手来 ,可就伤了你我两家的体面了。” 威胁之意甚浓,是一定要让她亲眼看着的意思。 阮芷萱随后离开,留危静颜看着即将要上演的好戏。 君子言行如一,谦恭守礼。 他若是君子,阮家小把戏分毫不能动摇,他若不是,将来未可定也。 他是与不是,她已经猜到,可仍是不死心地想要再确认一次。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朦胧细雨中,阮芷萱和桓筠祯仅两人同行,进入了中间亭榭之中。 三座水榭,相隔距离较远,可远观其中场景却听不到声音。 若无言语挑拨,那就是举止越线。 危静颜忽而觉得,阮芷萱的如意算盘多半是落空的。 三皇子并非君子,抑或是并非好人,却也不是孟浪之人。 她和他大半年的相识相交,互诉衷肠,仅有两次肢体接触,一次牡丹花海拉着她“逃跑”,一次是阮芷萱不请自来,他为了宽慰她,悄悄拉了她的手。 此外,再无逾礼之处。 她不信,不信他能装得如此好,也不信他对阮芷萱有真情实感。 如果他真对阮芷萱有意,是不会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明显偏向她的,而真要有什么,阮芷萱也不是能容忍这种待遇的性子。 即使危静颜被桓筠祯昨日冷面反杀刺客的模样极大地震惊到了,此刻还是理智未散地相信就算是圈套,桓筠祯也不会有出格的举动。 她是这么想的,中间水榭的发展似乎偏离了她的认知。 那两人有说有笑着,不知桓筠祯问了什么,阮芷萱羞涩地低着头,嗫嗫嚅嚅地动着嘴唇,而后桓筠祯眉眼放松,嘴角轻盈着上扬,柔和中掺杂着邪魅。 那是危静颜不曾见的,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的笑容。 那笑容一闪而过,低着头的阮芷萱或许没看到,关注着桓筠祯一举一动的危静颜将那笑尽收眼底。 她粉拳紧握,原有的认知又开始动摇了,莫非三皇子在阮芷萱面前和在她跟前,是不一样的吗? 思绪混乱间,阮芷萱扑入桓筠祯的怀中,而那个克己守礼的慎王殿下一没有避开她,凭他的武力他完全能躲开,二没有推开,就仍由阮芷萱抱着。 两道相拥的身影刺痛了危静颜,她甚至看到了阮芷萱朝她这个方向得意一笑的神情。 所以,三皇子真正的选择是阮芷萱,而她,忠心不二为三皇子的将来铺路和考虑,都为他人做了嫁衣吗? 若不是阮芷萱自己沉不住气,忍受不了三皇子对她的殷勤和对自己冷淡,那国公府势力的加入、在朝中要职上安插三皇子一党的官员、在太后跟前极力为三皇子博好感、做出头鸟打压削减太子势力,岂不是都在无声无息中给别人铺了路,让别人躺着享用她辛辛苦苦培育出的桃子吗? 她是不是感庆幸阮芷萱不沉着、不聪明、不识大局? 庆幸,庆幸个鬼。 仅剩的理智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危静颜已经出离了愤怒。 她甩开几位婆子,大步冲到了中间水榭,将怀中的碧玺桃花金簪摔到桓筠祯的脚边。 金簪上碧玺摔碎,桃花凋零。 “原来慎王殿下是多情风流之人,我这眼拙之人竟被表象蒙蔽多时,当真是好手段啊。”危静颜颤声嘲讽道。 相拥的两人早已分开,桓筠祯似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今局面是如何导致的了,他眼神深暗,冰冷又凶猛地瞪了阮芷萱一眼,吓的阮芷萱噤声退了好几步。 而后,他长舒一口气,换了神色,又是一副儒雅的模样,温声跟危静颜解释道:“你误会了,其中是有缘由的,我并未三心二意。” 危静颜已信不过他了,变脸如此之快,连她都不及他,她冷哼道:“好啊,殿下就当着我和阮小姐的面,把你的缘由一五一十说清楚。” 让她听听,她亲眼所见,阮芷萱也在场,他还能如何狡辩,如何左右逢源。 桓筠祯顿了一下,面有难色道:“外人在场,有些事不好明说,你我寻个安静之所,我单独说与你听。” 外人,谁是外人? 以为她还会被他这一两句话动摇吗? “你若敞亮,事无不可对人言,敢做不敢承认,你算什么大丈夫。” 危静颜言语都不留情了,她这两日受的刺激已经足够大了,而这些刺激全来源于一个人,来源于那个她曾经钦佩过的正派君子。 然而,正派和君子,他一个都没有,全是骗她的。 桓筠祯强行装出来的温顺外相彻底是绷不住了,他沉着脸,深邃如渊的眼神是彻骨的寒意和难以压制的凶狠。 “你说过,你会信任孤。” 他还敢在她跟前提信任,这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危静颜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也不想再听他那些无谓的话。 “眼见为实,让你的信任见鬼去吧。” 再好的脾气,再温婉的性格,这时候也兜不住了。 危静颜不顾形象地吼他,吼完之后,拔腿就跑。 她受够了,再跟这个骗子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这么多年的忍耐,这么多年来的装出来的大方得体的秉性全部都会毁于一旦。 良好的修养抵不过恶劣的骗子对她的刺激。 当晚,危静颜又一次无法入眠。 宣纸上,她烦躁地落笔,划掉一项又一项她之前设定好的筹划。 白费,白费,全白费了。 殚精竭虑大半年,都成了他人的垫脚石,她所求的,成了一场空。 国公府里如何交代,公主那儿如何止损,她的目的又该如何达成? 乱麻团中,理不出头绪来。 一道又一道的墨痕,将纸上所列条目逐一划去。 源头歪掉了,后续都成了空谈,想要解决,应该也要从源头入手。 柳暗花明,快刀斩断乱麻。 是了,三皇子是不行的,那便换一个皇子。 另做选择,重做计划,趁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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