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一面吃着杏花糕,一面仰着小脑袋,眼巴巴望着宋令枝。 “娘娘,啾啾何时能见到哥哥?” 陆承璟十天半月便会进宫一趟,往日也常在善缘堂走动。 宋令枝捏住啾啾胖乎乎的小脸:“你明日好好吃饭,过两日我就让他来寻你顽。” 云黎莞尔一笑:“那陆公子,可是就是先前告发福安堂克扣稚童膳食那位?我听人说,他本来也在福安堂的。” 宋令枝颔首,说了声“是”,又将除夕那一夜的陆承璟假意偷钱公子钱袋一事告知。 “那孩子也算是个有勇有谋的,福安堂堂主私藏的账本,都让他寻着了。” 云黎点头应允,低头瞧见怀中啾啾目不转睛听着自己和宋令枝谈话,笑着掐了掐女儿的小胖脸。 “听得这么认真,啾啾可听懂了?” 啾啾双手合十:“哥哥,厉害!” 宋令枝和云黎不约而同展颜一笑。 啾啾拽着云黎臂弯,一双眼珠子水汪汪:“要、哥哥教。” 宋令枝一怔:“啾啾是想要哥哥做你的夫子?“ 啾啾点头,双手合十,抚掌乐呵呵:“要哥哥教,哥哥教。” 云黎睨女儿一眼,又朝宋令枝道:“别理她,我听闻陆公子在文章上颇有造诣,就连圣上也夸了他好几回。这样的人可不能耽误……” 宋令枝笑笑:“无妨,我寻人问一声便是。他若是想教,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想,再为啾啾另寻夫子便是。” 云黎点头:“就依你说的。” 从善缘堂出来,宋令枝径自回了明枝宫。 昨夜闹到后半夜才睡,她这会子颇有几分困意,眉眼间疲倦溢满。 白芷和秋雁伺候着宋令枝入睡,直至日落西山,寝殿方传来宋令枝的声音。 白芷忙忙进殿,伺候宋令枝净面,她轻声道:“陛下先前打发宫人来,说是今夜娘娘不必等他用膳。” 宋令枝颔首:“我知道了。” 月影横窗,皓月当空。 明枝宫万籁俱寂,只余虫声鸟鸣满耳。 宋令枝端坐在佛堂之中,为宋老夫人和双亲抄完经书。 昨日之事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宋老夫人远在江南,怕是早晚也会知晓。 连着家书,宋令枝命白芷送去江南,她温声道:“找个机灵点的,慢慢说,莫惊扰了祖母。” 白芷福身应了一声“是”,又道:“娘娘抄了一夜的经书,可要在宫中逛逛,也好歇歇身子。” 手腕酸痛,许是在烛光中坐久了,宋令枝眼睛也泛着几分干涩。 她点点头,扶着白芷的手往宫门口走去。 如今后宫只有宋令枝一人,遥遥望去,举目无人,似万物无声。 白芷提着羊角宫灯,走在前方为宋令枝照亮脚下。 “娘娘慢些走,仔细脚下。” 她笑着挽起唇角,“再往前就是乾清宫,陛下此刻怕也忙完,娘娘可要过去?” 夜色朦胧,如痴如醉。 宋令枝一路走,只顾着脚下,倒不曾留意前方是何处。 闻得白芷的声音,她笑着弯眼:“偏你促狭,他忙完与否和我有什么干系。” 转过花障,视野逐渐明朗,殿宇雄伟精致,金窗银槛。 明月高悬在檐角,余晖洒落在青石台矶上。 一众宫人手持戳灯,垂手侍立在门首。 瞧见宋令枝,宫人眉眼掠过几分慌乱不安,急急福身:“奴婢、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宋令枝并非第一回 来乾清宫,往日过来,侍立在门口的宫人虽也恭敬,却不似今日这般仓皇失措。 宋令枝转眸轻瞥,面不改色越过人。 宫人双足跪地,伏地叩首:“娘娘恕罪,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白芷冷声呵斥:“大胆,娘娘怎能同那些人相提并论?” 沈砚曾明言,宋令枝进出乾清宫,无需宫人通传,亦不可拦下。 宫人战战兢兢抬眼:“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宋令枝声音淡淡:“殿中还有何人?” 宫人低着头:“还有、还有岳统领。” 她着急慌乱扬起脑袋,同自己撇清关系,“娘娘,这话也是岳统领交待的,奴婢绝无冒犯娘娘之意。” 话落,她又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白芷垂手侍立在宋令枝身侧,怕宋令枝胡思乱想,白芷轻声:“娘娘,只怕陛下是有要紧事同岳统领谈,我们还是回去罢。” 月光皎皎,耳边隐约有鼓楼的钟声落下。 宋令枝颔首:“也好。” 她转首,余光瞥见角落处跪着的一人,那人身影娇小,又一直伏地,是以宋令枝并未留意。 宫人手上,还端着一个漆木茶盘。 宋令枝一双柳叶眉渐拢,素日沈砚吃药,都是在早上的。 她缓缓踱步至宫人身前:“……陛下早上可是忘了吃药?” 宫人双肩颤抖,声音颤巍巍:“是、是……” 她脑中空白一瞬,顺着宋令枝的声音往下说,“陛下早上忘记吃药,故而命茶房重新煎药。” 夜色寂寥,宋令枝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陛下早上的药是我亲眼看着他吃下的,他何曾忘记了?” 宫人大惊,又一次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言说错话……” 宋令枝不曾回头望一眼,疾步提裙,匆忙往寝殿走去。 寝殿灯火通明,宛若白昼明亮。 门首垂手侍立的宫人瞧见宋令枝,齐齐唬了一跳。 宋令枝一记冷眼掠过,众人通传的声音哽在喉中,无声福身行礼。 十二扇缂丝屏风后,青花缠枝香炉燃着安神香,许是先前吃过药,殿中还有淡淡的药香残留。 寝殿空无一人,往里走,黄花梨十柱拔步榻上倚着一人,沈砚一身明黄圆领寝衣,他一手揉着眉心。 望见宋令枝,竟也不意外:“……来了?” 怕是白芷在宫门口呵斥宫人那会,沈砚就已经听到动静。 宋令枝眉宇蹙起浓浓的疑虑,若沈砚只是寻常的身子抱恙,大可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她皱眉:“你病了?” “小病而已,是岳栩大惊小怪,算不得大事。” 言毕,沈砚又掩唇,轻咳两三声。 许是抱病卧床,沈砚的脸色比往日苍白孱弱些许。 宋令枝不知何来的胆子,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凑到沈砚眼前,眸光描摹着沈砚棱角分明的轮廓。 温热气息融合在一处。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离近些,沈砚身上的药香愈浓。 宋令枝凝眉不解:“既然是小病,为何不敢让我知晓,你是不是真当我……” 一语未了,眼前忽的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宋令枝突然同沈砚换了位置。 青缎提花引枕倚在身后,宋令枝双目瞪圆骇然。 即使在病中,沈砚依然能轻易扼住自己。 双手举至枕边,落在唇上的吻细细碎碎。 不多时,宋令枝渐渐松了力道。 唇齿间尚有药汁的苦涩残留,宋令枝眼中的愠怒如春水融化,半点气焰也无。 “你……” 声音一出,气焰又低了几分。 宋令枝红着脸,难以置信这还是自己的声音,她别过脸。 目光所落之处,恰好是缂丝屏风上的仙鹤剔翎。 耳尖的滚烫尚未褪去,门口忽然传来几声动静,却是孟瑞来了。 他如今虽不在太医院任职,却因沈砚的缘故,可自由在乾清宫出入。 宫人拦都拦不住。 宋令枝挣扎着想要从榻上挣脱,倏尔灵光一闪,急急伸手捂住沈砚的薄唇。 “我要听孟老先生说,你不许告诉他我在这里。” 沈砚勾唇浅笑:“……好。” 屏风外,孟瑞尽职尽责,在药包上都写了方子。 他佝偻着脊背,知晓沈砚不喜旁人近身伺候,孟瑞也不去讨这个不快,只隔着屏风同沈砚回话。 “陛下先前昏睡时,老夫替陛下把过脉了。” 沈砚的身子本就因销金散亏空,后来又忙于铲除逆党,案牍劳形。 隔着屏风,青纱帐幔低掩,重重叠叠,烛光落在上方的花鸟鱼虫之上。 榻上的宋令枝双眉渐渐舒展。 幸好只是寻常小病,并无大碍。 屏风外的孟瑞话锋一转,倏然垂手告罪。 “陛下,恕老身冒昧,陛下手上的方子,可是苏太医给的?” 除了姓苏的老头,孟瑞实在想不出天底下还有人敢这般熊心豹子胆,给堂堂一国之君开那种药。 沈砚不语。 孟瑞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沈砚眸光淡漠,指尖轻抚过宋令枝纤细白净的手腕,指骨分明的手指轻捏着宋令枝的指尖。 沈砚轻声:“那方子有异?” 避子药的药方孟瑞早就在岳栩手中见过。 他虽和苏老爷子水火不容,可对方的医术却是不容置喙。 孟瑞别扭冷哼一声:“这倒不是,只是古人云,是药三分毒,陛下的身子本就虚弱,若再服此药,长此以往,于身子有害无利。” 榻上的宋令枝耳尖灼热,一双水雾杏眸瞪圆,忽的后悔自己留在此地。 沈砚泰然自若欣赏着宋令枝双颊的红晕,慢条斯理道:“孟老先生可有别的法子?” 宋令枝愕然:“沈……” 她直起身,欲从榻上坐起,无奈手腕被沈砚扼住,闹腾一番,除了闹出一点动静,并未挣脱一二。 屏风外的孟瑞怔愣:“陛下……” 沈砚气定神闲,眉宇间半点慌乱也无:“皇后养的猫罢了。” 乖宝在宫中人尽皆知,孟瑞也曾听宫人说起,那猫是皇后心中所爱,有一回还曾跑上金銮殿。 那猫连金銮殿都敢闯,区区一个乾清宫,自然也拦不下。 孟瑞不以为意,只低声道。 “陛下,其实除了吃药,还有别的法子。” 沈砚无声勾唇,笑意在他眼中扩散。 枕上的宋令枝瞳孔骤紧,慌不择路捂住沈砚的双唇,不让他说话。 沈砚眉眼带笑。 他虽不说话,可屏风外的孟瑞却是侃侃而谈,他怀中抱着一个锦匣。 孟瑞轻手轻脚将锦匣搁在黑漆描金氨几上。 “陛下,这些是老身在外搜罗的,虽说麻烦了些,可到底不伤身。” 孟瑞每落下一字,宋令枝脸上滚烫半分,整个人犹如跌入翻滚火炉之中。 满脸羞赧,无颜见面。 偏偏沈砚还握着自己的指尖,他唇角挽着笑,轻而缓往下,一点一点捏着宋令枝的手指,似把玩着名贵的凝脂白玉。 莹白指尖泛起薄红之色,明明沈砚从未做过什么,宋令枝却涨红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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